第10章 小样,还治不了你

当朱高煦兄弟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宫殿门外的那一刻,朱棣脸上那紧绷着的怒气,仿若春日里消融的冰雪,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察觉却又实实在在的满意笑容。

朱棣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方才与儿子们共处的场景。老二朱高煦,这个平日里行事莽撞、不计后果的家伙,竟然胆大包天地勾结靖难遗孤,妄图对自己行刺,而且还小动作不断,那双眼睛里时不时地流露出对太子之位的觊觎之光。一想到这些,朱棣的心中便燃起一股怒火,自己的亲生儿子,怎能如此大逆不道?然而,今日这孩子的表现,却让朱棣看到了一丝转机。虽说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但终究还没有愚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他深知自己的处境,选择主动前来向朱棣坦白一切,站在殿中,将所谋划之事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言辞间虽有惶恐,但也带着几分坦荡。这一点,让朱棣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也让他对这个平日里最让他头疼的儿子,有了些许新的认识。

不久前,朱棣不动声色地设下了一场考验,借机对两个儿子进行了一番细致的试探。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提及朝中局势的种种变化,以及一些敏感至极的要事,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紧紧盯着儿子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和稍纵即逝的神色,仔细观察着他们的应对之策。一番交锋下来,结果让朱棣颇为满意。至少从老二朱高煦的言行举止中,朱棣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亲情的温暖。在他的心底深处,父子兄弟之间的情谊尚存,并未被那深不见底的权欲完全吞噬和蒙蔽。想到此处,朱棣的心情不自觉地舒缓了些许,眼神中也悄然多了几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柔和。

但这一丝欣慰宛如清晨的露珠,转瞬即逝。朱棣的脸色瞬间又阴沉了下来,仿佛被一层乌云所笼罩。老二朱高煦那贼心不死的劲儿,就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头,着实让他头疼不已。这孩子明明犯下了如此不可饶恕的大错,却还深谙权谋之道,懂得以退为进的策略,主动提出要前去就藩,妄图以此暂避风头,在远离京城的地方休养生息,日后再寻那东山再起的机会。朱棣心中暗自冷哼,这等心机,自己又怎能看不穿?他心中自是不满,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太过不安分,那深埋在心底的野心,犹如隐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窜出,难以真正放下对皇位的觊觎。

于是,朱棣面色冷峻,神色威严地传下旨意,命人将兄弟二人带到殿外,罚他们跪着思过。时间缓缓流逝,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夜幕如同一块黑色的绸缎,悄然笼罩着整个宫殿。朱棣这才微微抬了抬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耐和冷峻,高声喝道:“小鼻涕,去,让他们滚进来。”

朱高炽听到传唤,肥胖的身躯猛地一颤,仿佛被一道电流击中。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由于跪得太久,双腿有些麻木,身形也显得有些摇晃。他甚至来不及拍打身上沾染的尘土,便急匆匆地低下头,弯着腰,老老实实地准备往殿内走去。这大胖胖自小就被朱棣严厉的管教吓得胆战心惊,在父亲面前,从来都是唯唯诺诺,不敢有丝毫违抗。朱高煦瞧着兄长这副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觉得兄长实在是太过怯懦,这胆小怕事的样子在他看来,实在是有些滑稽。

朱棣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身形一动,飞起一脚便朝朱高煦踹了过去。不过,这一脚的力道比起之前来,明显轻了许多,似乎带着几分嗔怒与无奈。朱高煦也不躲避,硬生生地挨了这一脚,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便站稳了脚跟。他心中暗自想着:踹吧,只要能让这事儿就此翻篇儿,挨几下又何妨?若是这隐患不除,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这事儿坑得万劫不复。

朱棣看着朱高煦这副滚刀肉的样子,气极反笑,原本想要好好收拾他一番的兴致也瞬间没了。他深深地看了朱高煦一眼,眼神中透着冰冷的威严,语气森然地说道:“老二,别说爹不给你机会。爹现将五城兵马司交给你,从明日起,你便全力追查建文行踪。若是你能成功找到建文,过往之事,爹都可以既往不咎,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但若你办不成此事,哼,你就等着被发配凤阳高墙吧!”

朱高煦听闻此言,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当场傻眼。他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朱棣,心中惊呼:“你娘咧!发配凤阳高墙?这也太狠了吧!”凤阳,那可是朱明皇室的龙兴之地,太祖朱元璋为了避免子孙因争夺皇位而陷入残酷的自相残杀,特地建造了凤阳高墙。在那里,高墙林立,宛如一座禁锢自由的牢笼。凡是皇子皇孙犯了大忌,便会被发配到那里。那些被发配凤阳高墙的废人庶人,大多都是犯下重罪之人及其子孙,其中论死者和朝廷所忌惮的对象及其子孙,更是会被处死或被永远禁锢,就如同建文后人一般,在那暗无天日的角落里,默默承受着命运的惩罚。而那些发配高墙的庶人及子孙,虽会被支给一定粮薪以维持生计,但也仅仅是保证不被饿死而已,更别提什么享受荣华富贵、风花雪月了。朱高煦一想到自己若是去了那里,恐怕每日都要在那狭小、阴暗、潮湿的高墙内度过,四周是无尽的孤寂与绝望,分分钟都有可能因无法忍受而撞墙而亡,心中便不寒而栗。

朱棣看着朱高煦那惊恐万分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笑,那冷笑中带着几分得意与嘲讽。随即,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仿佛驱赶一只苍蝇般,让朱高煦滚蛋,心中暗自想着:“小样儿,还治不了你了?想跑去云南就藩享福,哼,老子这个皇帝都还没享几天清福呢!”

朱高煦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手,接过了五城兵马司的提督腰牌。那腰牌入手沉甸甸的,却让他感觉无比烫手,仿佛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这五城兵马司,并非是一个简单的衙门,而是由中城兵马司、东城兵马司、西城兵马司、南城兵马司、北城兵马司这五个衙门共同组成,它们如同一张严密的大网,将京城划分为五个片区,各自进行着有条不紊的管理。五城兵马司只设置一个“提督”官职,此处的“提督”乃是一个动词,意即负责统领这五个衙门,掌控着这一方的军事力量。就像如今朱高煦“提督五城兵马司”,他便是这五城兵马司的临时上级,手中掌握着不小的权力。

虽说这是个职小官微的武职部门,但手中却握着四千余名巡逻士兵,这些士兵平日里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巡逻站岗,维持着京城的治安与秩序,其权力不容小觑。而且,最让人胆寒的是,这些巡逻士兵并非是大明中后期那些充数的市井杂役,而是由京师三大营军中的精锐战兵担任。这些士兵个个膀大腰圆,身强体壮,自幼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既能熟练拉开强弓劲弩,射出的箭矢如流星般致命,又擅长刀剑肉搏,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战斗力极为惊人。

朱高煦手握提督腰牌,缓缓转身,脚步沉重地朝着宫殿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缓缓回头,望了一眼那庄严肃穆的紫禁城,那巍峨的宫殿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威严,却也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的心中犹如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暗自思忖:“朱老四啊朱老四,你这又是一次试探吧?把这支精锐战兵交给我,莫不是等着我与赵王朱高燧一同起兵谋逆?我如今提督五城兵马司,军中还有不少嫡系部队;赵王朱高燧执掌锦衣卫,随时可以切断皇帝耳目,将他困于深宫之中。若是以前的我,得了这提督腰牌,只怕当真会被权力冲昏头脑,落入你这老狐狸的陷阱之中。”想到这儿,朱高煦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奈与感慨,心中感叹:帝王的心思,当真是深不可测,犹如那无尽的深渊,难以琢磨啊!

……

在锦衣卫的北镇抚司内,朱高燧正独自一人坐在那阴暗的房间里,眉头紧锁,满脸皆是头疼与烦躁之色。他重重地坐在椅子上,身体向后靠着,双手不停地揉着太阳穴,心中犹如一团乱麻,不住地长吁短叹。当年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案件中抓捕的靖难遗孤,一个比一个倔强,骨头硬得如同钢铁一般。他命人对他们严刑拷打了这么多天,各种酷刑用尽,鞭笞、夹棍、烙铁等残忍的刑罚轮番上阵,可这些人竟然都牙关紧咬,没有一个肯松口吐露实情。

这些被抓的刺客,说他们是靖难遗孤,其实并不完全准确,严格来说,建文旧臣这个称呼更为合适。他们之中,有不少人都是建文朝的文吏,平日里手不释卷,温文尔雅,并非舞刀弄枪的武夫。然而,偏偏就是这些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吏,在酷刑之下,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坚韧气节。他们的嘴巴严得如同铁铸一般,无论遭受怎样的折磨,死活不肯招供,那坚定的眼神中透露出对建文的忠诚与对信念的坚守。

“呵,这文人气节?老子今日可算是见识了。”朱高燧冷哼一声,满脸的不屑与恼怒,那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着,显得格外刺耳。

正在这时,一名下属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地禀报:“大人,有人求见,自称是您的故旧。”

朱高燧皱了皱眉头,心中暗自疑惑:“我的故旧?会是谁呢?”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语气不悦地命下属将人带进来。

片刻之后,只见一位俊逸清秀的少年郎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进来。这少年郎嘴角含笑,眼神灵动而狡黠,举止却略显轻浮,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

“三叔,何事让您发这么大的火气啊?”少年郎笑着开口问道,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朱高燧瞥了一眼这个大侄儿,眼神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那神色中既有警惕,又有一丝厌烦。他心中对这个孩子并无好感,觉得这孩子心思太重,犹如一只隐藏在暗处的小狼崽子,让人难以捉摸。

“有什么事儿快说,你三叔我正烦着呢!”朱高燧没好气地说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朱瞻基见此情形,却也不生气,依旧拱手笑道:“侄儿听闻靖难遗孤近来甚是猖獗,所以特意前来锦衣卫,想要讨个差事,也好为三叔分忧。”

“为我分忧?”朱高燧冷笑一声,心中暗道:“免了吧!”他自然明白,朱瞻基身为太孙,跑到这锦衣卫来,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而且,若是让老爷子知道了此事,自己必然会吃不了兜着走。这堂堂太孙殿下,与锦衣卫这些刽子手混在一起,若是传扬出去,日后还如何继承大统?这背后必定有着老爷子的深意,只是自己一时还猜不透罢了。

于是,朱高燧毫不犹豫地直接拒绝道:“大侄儿,三叔这锦衣卫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要是被老爷子知晓,他非得扒了三叔的皮不可。”

朱瞻基见朱高燧如此坚决,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取出那块象征着皇帝旨意的王命金牌,在朱高燧面前轻轻晃了晃。那金牌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却仿佛有着千斤重的分量。朱高燧见状,心中顿时明了:这是老头子的意思!可他为何要让这头小狼崽子来锦衣卫呢?朱高燧心中虽满是疑惑,但他也清楚,皇帝的旨意,自己万万不敢违背。

“大侄儿,既然老爷子心里有数,那三叔我便放心了。”朱高燧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道:“这样吧,给你个百户的职位,如何?”他心想,先给这孩子一个微不足道的职位,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朱瞻基一听,顿时一愣,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暴怒。他心中暗自思忖:“百户?我这太孙就只值个百户?我手中还握着王命金牌呢!”他强忍着怒火,紧紧盯着朱高燧,说道:“三叔,您莫不是在与侄儿开玩笑?侄儿此来,乃是奉了皇爷爷的旨意,为的是协助三叔彻查靖难遗孤之事,这区区百户之职,如何能够施展拳脚?侄儿手中的王命金牌,难道在三叔眼中就这般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