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出大殿，便能听到那位于昆仑中央的古朴巨钟鸣响。
昆仑巨钟已存在了不知多少岁月，钟塔巍峨耸立在武道碑场中央，外门弟子便是在此处服药修炼。钟响意味着正午来临，也是修行的最佳时机。墨雪和卫青正在指挥着秩序，时辰一到，便是服药引气洗髓伐体之时。一个个弟子们满心欢喜地接过仙丹，而后虔诚地服下。我瞧见麒麟站在一旁，专注地观察着，还不时询问师兄们的感受。
这般看了整整一天后，他便来找我讨要丹药。当着我们的面服了下去，我心中不禁好奇，他下一步打算如何。要知道，练气成功，便意味着他也无法摆脱粘虫的控制；练气失败，则意味着秘密会被曝光，他必死无疑。
我的灵魂悄然跟随着麒麟，只见他急匆匆回到房间，给自己留了一张纸条，只是那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如同狗爬，实在难以辨认。紧接着，他架起一把匕首，调整之后，瞄准下腹部的丹田位置，随后将双手反绑，把自己固定在了椅子上。
六个时辰过去，我能感知到天地灵气开始汇聚，练气已然启动。麒麟的额头不断有汗珠冒出，显然意识已有些模糊。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到了第二十个时辰，麒麟已然陷入昏迷，而练气也到了最后的关头，灵气汇聚于丹田，即将化气为灵脉。一旦这一步成功，就算是正式踏入炼气期了，当然也就无法摆脱黏虫的控制了。大局已定，我暗自思忖，莫不是我老糊涂了，一个小娃，又能如何翻云覆雨？
正当我准备收回灵魂意识时，麒麟开始痉挛蠕动的身体，仿佛下意识地倒向了刚刚放置好的匕首。最终麒麟倒在地上，而那把匕首，正好刺中他的丹田，刹那间鲜血直流。“师弟在吗？三天都过去了，你还好吗？不会出问题了吧，按理说两天就应该练气成功的。师弟快开门。”
我收回灵魂意识，心跳突突不已。麒麟确实练气成功了，但粘虫的哀鸣是怎么回事？那种金色的幼虫又是怎么回事？我不敢多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毕竟此刻身体是粘虫的地盘，万一被窥探了想法，可就前功尽弃了。
“七师弟出事了。”“知道了。”我在药师那里与徒弟们会合，昆仑最优秀的药师都没看出麒麟有任何异样，只是开了点药，就让他回去了。我不止一次用灵力席卷他的全身，但都无其他发现，只有一条脆弱的灵脉，贯穿四肢百骸，以及一双毫无灵力波动的眼睛。谜题实在太多了，我选择按兵不动，继续观察。
不久，有一场师门历练，我让麒麟也跟了上去，美其名曰磨练，实际是对他的考验。我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关中地区干旱数年，旱魃横行，百姓叫苦连天。我让刚回昆仑的九燕带队，九燕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儿，红衣飒爽，善用双刀，修为已经到了元婴巅峰。一路上，她斩杀了不知多少旱魃，皆是手起刀落，尸首分离，看样子历练许久，剑法又增进了不少。莫雪还是那副老样子，吊儿郎当，能偷懒绝不费力，能放跑绝不杀死。
由于同去的弟子不少，麒麟没有机会动手，也暂时还看不出端倪。傍晚时分，斩杀旱魃的任务已然完成。弟子们在一座破落的佛堂休息，我的三个徒弟聚在一起，有说有笑。九燕阅历丰富，围着火炉跟二位师弟分享江湖怪事，三人其乐融融，这让我心情更为复杂。漆黑的夜，唯有一轮弯月高悬，伴着万物。
徐过佛堂，火苗摇曳不定，忽然灵气大范围开始汇聚，形成了以九燕为中心的灵气风暴。“我突破化神了！”九燕惊喜出声，她的背后，形成了一座青光莹莹的武神法相，那是化神境才能做到的元神出鞘。武神手持双刀，面容威严，犹如驰骋沙场的千军降临。这法相刚凝聚便如此凝实，显然品质极高，不愧是我的弟子。周围弟子也纷纷庆贺，围着九燕羡慕不已。
“咦？麒麟呢？”欣慰之余，我却在人群中没有发现麒麟。左右张望，发现他在角落静静打坐。他看着九燕，面无表情，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他的左眼有淡淡金色光晕在闪烁，犹如神明附身，一呼一吸间，颇为奇异。
就在这时，一只小旱魃闯进了佛堂，似乎是被九燕强大的气息震慑，它惊慌失措地站在原地发出嘶吼。九燕只是瞥了它一眼，法相一个瞬移，弯刀一挥，便将这只旱魃对半劈开。麒麟却脸色大变，猛地惊呼：“师姐杀他干什么？”“嗯？他不是旱魃吗？”“是……”麒麟低头不再言语。是啊，我也看到了那丑陋的旱魃鬼鬼祟祟站在佛堂外，被一刀两半。
作为修仙之人，降妖除魔本是天经地义，这个世上妖魔纵横，仙山高悬，生民水火。只是我看到的不再是我所相信的，我的眼中是人间还是迷障？
整个历练麒麟没有出过一次手，哪怕到了最后时刻，九燕让新人试试手，他也没有出手，只有握剑的手颤抖泛白，只有左边的眼饱含泪光。莫雪没有为难师弟，一记血劈，旱魃应声倒地，绿色的血淌了一地，给干枯的稻田添了一抹绿意。
历练终于结束了，墨雪和九燕在嬉笑打闹，看莫雪那没个正形的笑和九燕嗔怒之后的脸红，倒也别有一番年轻的活力。麒麟则是走在队伍的末尾，呆呆盯着九燕的后背，那是丹田的位置。注视良久，我竟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和杀意。
仙者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民感而敬，侍奉香火，誓为大众谋福祉。然世间恐怖丛生，仙者为民众除害，获得香火，进而获得灵力，此乃双赢。民生怨恨滋生，天地灵力受损，此乃双输。但从粘虫的角度，获得灵力可助其壮大，怨恨滋生则妖兽遍地，斩妖除魔亦可吸收尸体的精气，使其成长。如此一来，粘虫的成长便变得轻而易举。只需分发鬼怪、妖兽录于民间，与灾害挂钩，便可坐收渔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