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2日下午两点,我拖着肿胀的小腿和空荡荡的肠胃迈进了大学的校门,天热的要命,穿梭在热闹的人群中。我神态迷茫,耳朵里涌进鼎沸的人声、高音喇叭里的音乐还有嘶喊着的蝉鸣,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嘈杂的声音,也没有参与过这么热闹的场景。
这些声音将我的大脑搅和成一锅浆糊,人也被吵的浑浑噩噩,没有想像中有条不紊的秩序井然,也没有热情的师兄师姐来引导。我是循着凑热闹的人性本能找到了报道处,因为那里人实在太多了。
我是被人潮推动着完成了报道登记和宿舍分配,然后拖着行李费力的走向宿舍,在快到宿舍大门时,我耳朵中恍惚听到一声大叫,不由停下脚步。
这时身边飞快的闪过了一辆26凤凰,那一晃而过的背影,像一股冰凉的泉水让我精神起来。我不禁想起十四岁时那个骑着自行车的姑娘,那背影好像啊。
我鼻尖仿佛又出现了那淡淡的香气。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拐角,我愣了一会神。在之后的日子里,当我行走在学校里。总是会想起那天的背影。也总是想起十四岁那年懵懂记忆里的那个人。
来到宿舍,室友都到齐了,而且都很腼腆,当分好床铺,实在不习惯和别人傻笑,我出了宿舍楼在学校闲逛。当坐在操场旁看着挥洒青春汗水的人群,我突然有点自豪,至少我还算顺利的来到了大学校园,自己独自完成了横跨两千公里的迁徙。
大学是一个荷尔蒙爆棚的地方,十八九岁年纪的男女,处处都是躁动的气息,我的宿舍也不例外,室友们腼腆的面具在第二天就被撕下了,经过一番争斗和拳脚最后大家气喘吁吁的按年龄分了排名,我是老四,但在我的角度来看,室友就是六只荷尔蒙上头的猴子。
进了大学,一帮刚刚经历了高考压抑生活的苦逼,释放了天性。每天晚上关灯后,宿舍里的猴子们都如数家珍的讨论美女。“知道吗?我们系95届有个大美女”“知道,知道,四班的赵馨凝”说到激情处全员发出“哦哦哦”的欢鸣,让我不由想起黔灵山的猴子。而我,只是在被子里竖着耳朵听着他们的议论,回忆着那天我看到的背影,然后再快乐的睡去。
全中国的大学生活,应该都始于一场军训,我们大学的军训要持续一个月。作为大一的新生,最喜欢的就是穿着军训服戴着帽子穿行在学校周边的大街小巷。
当我上大二后看新生军训时才发现那一身行头实在像搬运工,家乡话称为“背篼”。但当时穿上那身衣服的自豪感是怎么也遮不住的。
我的大学在祖国的中部,城市广场是我刚来这个城市时最喜欢的地方,这里好大、灯光好美,人也好多,我可以坐在草地上发呆一天,看着人来人往人气十足的场面,连想家的情愫也淡了很多。
最主要的是我在城市广场看到了好几场表白,那场景和氛围满足了我对浪漫的幻想。许是年纪到了,让我对爱情这个陌生的命题产生了极大的憧憬。
那段时间,我频频想起那个十四岁晴朗的早晨,幻想着如果那时我不那么倔强的拒绝她,现在会是怎样的场景。
军训期间,学业并不繁重,只要是休息日,无聊的我都会去城市广场一呆就是一天。一个星期六的夜晚,我心满意足的从广场回到学校,这几天因为新生的涌入就像沉寂的血管中注入了新鲜血液,处处都是澎湃的激昂。
红着眼睛的大三大四的单身狗们疯狂地搜索新生美女,希望给绝望的大学感情生活画上完美的句号。当我拐上食堂边的小路,打算抄近道去宿舍楼时,就看到这么一个告白场景。
当时我心中的真实想法是惊喜,因为刚才在广场看到的那个披着白纱求婚的场面意犹未尽久久不能忘怀。没想到可以看到另一个桥段,今天真是收获满满啊!
因为是晚上,也因为是小路,更因为疏落的路灯,四周只有八个人在围观,我作为第九个旁观者站在小路岔口的树丛旁卡住了最佳欣赏位置。
场上一个身材挺拔器宇轩昂的男生正对着一个穿着作训服的女孩深情告白“我是机械系的陈宇鹏,今年大四了,我大二大三都是机械系学生会会长。”学生会?在很多港台和日本的热血电视剧中是不得了的角色,可在我们学校,自从一帮大二学生会耀武扬威的做寝室卫生检查被我们群殴之后,就是我们眼中的笑料。
在我走神的时候,那个陈宇鹏已经做完了洋洋洒洒的自我介绍,这时他绅士般的向那个女孩伸出手“很高兴能认识你,自从你一进学校我就关注你了”。也不知道他表达方式还是表情语气的问题,我从他的话里只能感受到贪婪和垂涎。
那个女孩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害怕,只是捂着脸蹲在地上不停的微微颤抖,我怎么看出她颤抖?因为路灯把她的影子透射到我面前,一直在抖。
看到女孩没说话,陈宇鹏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手看了看四周,有几个人动了,他们大声吆喝“看什么看,没什么事就散了”话音刚落,站在旁边的三个人就加快脚步离开了。我仗着站在树荫里不容易被发现,还想继续看下去。
这时一个人向我快步走来“小子,和你没关系,快滚,不然搞你噢!”这家伙嘴有点臭,我耸耸肩既然人家不让看了那就离开吧,这时那个女孩放下了手颤着声音“你走开,我不认识你”
这声音似乎好像应该是赵馨凝?我没接触过分辨不出来,灯光又昏暗看不清面孔。不管怎么说,是一个被几个陌生男生堵在角落的可怜的新生,这点是没错了。我说什么来着,这些大四的都疯了,这是看到美女就强行表白吧。
也许看到我要离开,也许看到我身上的作训服,那个女孩向我喊道“同学帮帮我,我不认识他们”我有些犹豫了。看到我停下脚步,那个人推了我一下“没你的事,滚”一个滚字说的中气十足。
我也没说话,径直向小路中间走去,借着路灯的光四处打量起来。现场的人被我的行为搞蒙了,没人说话也没有人没动,大家都齐齐的注视我。
我在地上挖了挖,这个砖头已经陷入泥里,挖不动。我又跑到一颗树旁跳起来吊在树枝上往下扽了扽,太结实没扽断。我摸了摸围挡草坪的铁栅栏,还好里面的铁尖尖是点焊上去的,我猛踹几脚,抽了抽,一根带着尖的铁棒被我抽了出来。
我就握着这根铁棒站在那个女生面前,面朝陈宇鹏“你们刚才说要搞我?”陈宇鹏才从刚才的懵懂中反应过来,这小子刚才是在找武器啊。
他沉下了脸“同学,你是大一的吧?是哪个...”话音未落,所有人都大呼“我靠!”我已经轮着铁棒挥了下去,想搞我我就先动手,套什么近乎?我身后的女生叫的声音最大。“啊~~~”的一声传的远远的,操场那边传来有人跑动的脚步声。
我看也没看,只是盯着前面一下子离我三米远的陈宇鹏,这家伙弹跳不错,刚才躲得及时。“同学,别..别..我靠”陈宇鹏惊恐的看着我手中扬起的铁棒,声音变得尖锐。
“嗵”的一声,铁棍敲在草坪的泥里,砸出一个洞,这根铁棍用料太足了,起码有三斤,才舞动两下,我就掌握不了力度了。
我撑着铁棍,看着刚才说要搞我的那个人,这时候我已经不再关注那个陈宇鹏了,这家伙现在起码离我有十米,都快跳到操场上去了。
我喘了两口气,扬起铁棍向那个人冲过去,那个人一边跑一边回头惊恐的看着我“我靠,你...你是傻逼吧”还敢骂我?铁棍重重落下砸在水泥地面发出“铛”的一声刺耳的声音溅起一簇明亮的火星。
等陈鹏宇的人都跑出起码二十米,手撑着大腿,弯腰喘着粗气看我时。我回头看了看赵馨凝的方向,她刚才可能受到惊吓了,这时正蹲在地上,被一个穿着风衣的女生揽着肩膀抽泣。那个女生正在看我,太远了灯光也太暗,分辨不清她长什么样子,只是看她一头及肩的长发应该不是大一新生。
远处还有人陆续往这边赶,我轮起铁棒朝草坪深处的树丛里丢去。在我轮铁棒时,陈宇鹏他们大呼小叫着跑了。看着铁棒落入树丛,我翘着嘴角,吹开落到额头的那撮卷发,拍了拍手离开了。
刚才那几下让我血液翻涌有些耳鸣,身后传来的喊声也听不清楚,不知道是不是找我要损害公物赔偿,还是先跑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