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黑山之危

月色初上，阮金花悠悠转醒，她晃了晃有些昏涨的脑袋，自言自语道：

“他娘的，这陈年好酒劲儿就是大，来人啊，来人……”

阮金花张着粗犷嗓门喊了半天，也没人回应，抬头望去，下方大堂躺倒一片。

“他娘的，怎么都睡了，赶快醒醒。”

阮金花摇摇晃晃走下去，踢了踢手下的屁股。

“嗯？怎么了？”

瘦猴第一个醒过来，紧接着是左小二等人。

“大当家的，这酒劲挺猛啊。”

众人开口第一句话也都出奇地相似，他们迷迷糊糊左顾右盼，直至瘦猴发出一声尖叫：

“呀，契约呢？”

他一个劲浑身上下摸索，裤子都扒下来了，仍是没找到那张已经被胖子搜走的契约。

阮金花这时才回过味来，连忙四下打量，哪里还能寻到胖子三人的身影，瘦猴同样也反应过来，哭丧着脸道：

“大当家的，咱们被耍了。”

“哇呀呀，简直气煞我也，小的们，抄家伙，给我追！”

阮金花动了真火，一巴掌拍在旁边篝火架上，碗口粗细的承重柱应声而断。

众山匪亦是群情激奋，纷纷牵马拿兵器，准备去找那三个混蛋算账。

吵闹声持续了没多久，突然一声惨叫响彻整个山寨，紧接着便有人喊道：

“不好了，有敌袭！”

“他娘的，不知死活！”

阮金花一把抓起身旁两柄铁锏，大踏步向外走去。

刚出门，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便朝自己砸来，阮金花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抓住，居然是个山匪，只不过此时对方已经出气多过进气，眼瞅着快不行了。

阮金花两条粗眉拧起，声如炸雷：

“什么人敢伤我黑山寨弟兄？”

说话的功夫，她已经瞧清了来人，那是几个披斗篷戴斗笠的剑客，手中清一色七尺剑，剑身泛着寒光，不沾丝毫鲜血，可他们四周地面却遍布残肢断臂。

十几名黑山寨匪寇捂着断掉的胳膊大腿倒地哀嚎，几个运气不好被削去脑袋的，则是连哀嚎的机会都没有。

正当阮金花打量对方时，那群黑衣剑客却是率先开始行动，他们冲入土匪群中，手中剑光上下翻飞，砍瓜切菜般又夺去几条性命。

众匪寇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抄起家伙和对方战在一起，只是他们的身手太差，平日打架全靠着一股狠劲，招式全无章法，在黑衣剑客面前如同朝老虎呲牙的野狗，三两下便被解决干净。

阮金花想上前助阵，却被两名黑衣剑客拦住去路，对方没有多余废话，抬手一剑直撩面门。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阮金花一个后撤堪堪躲开攻势，刚问出一句话，两柄长剑就分别从上下刺来，好在她有两根铁锏在手，不算费劲给化解了。

两剑客见她还有几分本事，交换一下眼神，剑法骤然凌厉起来，招招急促，一剑刚出，另一剑便已至，两相配合下，打的女人手忙脚乱，步步后退。

阮金花使得一对特质铁锏，较寻常的四棱五尺又多出两棱两尺，通体生铁所铸，每根都有七八十斤的分量，看起来如同两座铁塔，偏偏在她手中显得极为灵活。

短暂适应过后，阮金花逐渐能挡住两名剑客的攻势，寨子里其他人就要憋屈很多。

那些黑衣剑士也不知哪里来的，武艺出奇地高，每每身形如鬼魅飘忽而至，轻轻落下一剑挑飞一颗头颅，待其他人要还击时，对方早已离开了攻击范围。

如此周而复始……

一名糙黑汉子看着满地滚落的人头，咽了口唾沫道：

“他娘的，老子以前下地掰苞米都没这么利落。”

左小二神情严肃，眼神一瞬不瞬盯着敌人剑尖，沉声道：

“这群人并没有施展出全部本事，他们在戏耍咱们。”

话音刚落，对面一名黑衣人就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沙哑着嗓音道：

“小家伙倒还有些眼力，我看你也是练过的，根骨不错，只可惜在这种地方耽误了。”

言罢，长剑骤然刺出，一条银线穿过数丈距离，直奔左小二肩头。

左小二瞳孔猛地一缩，内心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惊慌，他连忙提刀招架。

“叮”地一声脆响传出，左小二手中宽背大刀竟被直接削断，对方剑势仍是未停，长剑斜着一划，轻松带下一条手臂。

手臂与断刀几乎同时坠地，鲜血喷涌而出，左小二目光呆愣站在原地，此刻的他，还没感受到痛意。

远处阮金花瞅见这一幕几乎目眦尽裂，大喝一声“左兄弟”，而后提起双锏快速舞动，竟一时打断了对手进攻，让局势稍稍有了逆转。

“嗯？”

斩下左小二一条臂膀的剑客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是转头望向远处阮金花，那一脸胡子的女人出手毫无章法，显然没正经学过武艺，但却可以靠着蛮力压制两名巨门境杀手，应该是一个少见的练武奇才。

趁剑客思索的功夫，一个干瘦身影悄悄上前，将还在发懵的左小二往后拉，直至拉入宴厅，才从身上扯下一根布条为其包扎断臂。

左小二这时回过神来，转过头，脸色苍白道：

“猴子，你别管我了，赶紧跑，今晚咱们寨子八成是要完了。”

“嘿，我晏涿虽然怕死，但还不至于丢下兄弟自己跑路。”

瘦猴拉开衣襟，亮出捆在身上的炸药。

左小二立马猜到他的想法，阻止道：

“那些人武功高强，绝不是普通江湖人，你这样只会白白送死。”

瘦猴咧嘴笑了笑，一脸大义道：

“带走一个回本，炸死两个还赚，我爹娘死的早，活到现在全仗着你们这帮兄弟，兄弟们要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劲？

小二哥，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有牵挂，带着红豆离开，去找你的缨娘好好过日子，别再做这要命的买卖了。”

左小二还想说什么，一个丫头突然从桌下伸出脑袋，带着哭腔道：

“小二叔，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红豆，左小二立刻冷静下来，他走上前蹲下身，伸出仅剩的手臂摸着小姑娘头顶道：

“红豆别怕，小二叔这就带你走。”

小丫头本就聪明，这会儿已经猜到了什么，她没有像寻常孩子那样继续哭喊，而是抿着嘴点了点头。

广场上，在黑衣剑客单方面屠戮下，山贼很快死了七七八八，人群中阮金花力勇奋战，好似有使不完的劲，此刻以一敌三，竟不落下风。

一直在观战的带头剑客眼中闪过一抹兴致，自语道：

“如此好的练武胚子，可惜了。”

长剑再度出鞘，黑色身形瞬忽而上。

“叮”的一声脆响，粗壮铁锏架住了横空多出的一剑，斗笠之下传出一个沙哑声音：

“禄存境吗？”

言罢手腕一拧，长剑沿着铁锏斜向下划去，带出大片火星。

阮金花察觉到眼前一人比前面三人还要难对付，身形连连后退，一手抬锏击向对方握剑的手腕，这一下若能打实了，定可替左小二报回断臂之仇。

只可惜剑客经验老道，早早撤回右手，脚尖一点，身形在地面划出一个诡异弧度，顷刻来到阮金花背后。

剑尖带着锐气刺出，阮金花能清晰感受到背后寒意逐渐放大，她不敢耽搁，一个就地前滚躲开要命一击，刚站起身，其余三名杀手再度围了上来。

“大当家的，豆儿扯呼，大黑驴清了！”千钧一发之际，后方响起熟悉的声音。

阮金花闻言精神一振，右手铁锏狠狠掷出，同时身形朝铁锏奔去。

铁锏前方黑衣剑客想提剑阻挡，可阮金花人高马大冲撞过来，又岂是他能挡得住的。

阮金花抬锏荡开迎来的剑尖，不管不顾直接撞在那倒霉杀手身上，对方算是人高马大了，可在她面前依旧如同小鸡仔，整个人直接被撞飞出去，落地时胸口已然凹陷进去。

其余杀手见状欲前去追击，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突然滚到了脚边，几人下意识以为是人头，可仔细一看，那竟是一颗已经被点燃的火雷。

下一刻，巨响震天，热浪扑面，整个山寨为之一颤。

……

朦胧月色下，黑山寨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阮金花狼狈起身，刚才她站着的地方如今已被白烟笼罩。

瘦猴来到一旁，手中抱着个圆滚滚的物件，方才他以黑话通知阮金花让其闪开，自己要用火雷炸那些杀手。

“猴子，做好准备，他们应该没那么容易被炸死。”

阮金花啐了口带血的唾沫，从地上捡起铁锏，她刚做完这套动作，一抹寒光便冲破硝烟，直奔二人刺来，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阮金花一把将猴子推开，只身迎了上去，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过后，阮金花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身上挂了彩。

瘦猴也没闲着，一直在四周转悠寻找机会，在阮金花一锏挥退几人后，他终于扯着嗓子喊道：

“大当家，小黑驴。”

几名剑客闻言皆是一懵，刚才大黑驴是火雷，这小黑驴又是个什么玩意？

虽然不明白这山寨黑话的意思，三人还是快速分散开，刚才那爆炸来的急，领头为了自保将一名同伴推过去挡雷，他们可不想跟那人一样被炸成碎块。

刚拉开间距，就听“砰”的一声炸响，当中一人胸口炸开一朵血花，而后两腿一软向前倒去。

“是火铳，先杀了这小子。”领头剑客沉声吩咐一句。

周围几名与山匪缠斗的杀手闻言齐刷刷剑尖一转，默契向猴子杀去，后者见状连忙点燃一颗火雷朝身后丢去，不待看结果，撒丫子就开始狂奔。

轰~又是一声巨响，火雷送走了两名杀手，其余人见状立时红了眼，不管什么招式功法，抡着剑便去追砍瘦猴，在场一时只剩女人与杀手头目。

阮金花将铁锏往地上一杵，喘着粗气道：

“你们究竟是何人，为甚要将我黑山寨赶尽杀绝。”

带着斗笠的杀手发出阴恻恻的笑声，抬起手中崩了刃的长剑，抖了抖剑尖，做出一个挑衅动作。

阮金花气力再大，以一敌多这么久也难免疲惫，她故作镇定继续拖延时间道：

“你们口音不似本地，应该是外来的杀手，难不成是那些狗官丢了银子，派你们来寻仇的？”

那杀手头子依旧不搭茬，自顾自道：

“中原武学分九品，我今晚带来的这些充其量也才六品，你没学过武就能压过他们，举手投足已有四五品的实力，说是奇才也不为过。

只可惜，我黑煞是三品境界，放在江湖上，算是你们口中的一流高手，死在我手上，你不冤。”

“哼，什么一品九品，你以为在做官吗，要打便打，哪来那么多废话？”

阮金花这会儿已经缓过劲来，言语上硬气不少，她伸手拔起地上铁锏，双臂一较劲，挑起旁边一块巨石朝对方砸去。

斗笠遮面的剑客气定神闲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待巨石临近周身三步时，“噌”地金石碰撞声起，一道剑光闪过，巨石直接分作两半。

远处，躲在乱石后的左小二和红豆将这一幕看得真切，二人皆是脸色微变，小姑娘下意识出声道：

“是他们？”

女孩声音虽小，却被剑客听了个真切，他转过头看向乱石堆，冷声道：

“那边藏着人。”

无需多吩咐，几个原本追击瘦猴的杀手方向一转，直奔二人而去，左小二见状知道已经暴露，连忙拉着红豆逃跑。

杀手行动迅速，几步来到石堆前，左小二已经带着小姑娘钻进一间石屋，那里藏着一条出山的密道。

两人刚进密道，身后便传来密集脚步声，左小二自知逃不掉，索性一咬牙道：

“丫头，往前一直跑，别回头。”

说罢，在红豆蓄满泪水的视线中，毅然转身朝后奔去，就在要爬上木梯时，头顶“哐当”一声闷响，封闭入口的木门被合上。

“小二哥，带着红豆离开，这里交给我。”瘦猴的声音传来。

红豆这时也追了上来，“小二叔…”

看看小姑娘，又看了看上方仅有一门之隔的兄弟，左小二终是暗叹一声，用仅剩的胳膊夹起红豆，沿着密道飞快向远处逃去。

听着下方渐行渐远的脚步，瘦猴露出了笑容，他左胸前一个骇人伤口正不住往外淌着血，放在别人身上必死的伤势，却没能立刻要了他的性命。

瘦猴怕死，所以平日想方设法琢磨保命技巧，先前的火雷火铳都是他花大价钱买来保命的，就连眼前这密道，也是他主张修建的。

除这些以外，瘦猴还有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那便是他的心脏天生异位，长在了右边。

他本可以靠着这个秘密装死逃过一劫，可在听闻杀手要追杀兄弟时，还是义无反顾爬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