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风紧扯呼

等李环几人走出店,天色已见黑,胖子将盖着大印的契约贴身放好,瞧着热闹大街道:

“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咱们要不要好好逛逛?”

“还是早些回去吧,别让大当家跟兄弟们等着急了。”孙秀才迟疑道。

“咱哥仨完成这么大个事,享受享受怎么了?再者说来,这批绢丝最快也要等到深秋才能交付,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

说话间,胖子已经盯着一个过路风丨骚婆娘的屁股出了神,自打被通缉以来,他已经一个月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此刻饿急了,口味变得格外重。

李环知道他什么德行,朝秀才道:

“这事胖子首功,就按他说的办吧,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出发。”

打定主意,三人晃晃悠悠朝客栈走出,待他们身影消失,旁边巷子闪出一个带草帽的青年。

男子压着帽沿,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信鸽,在鸽子左脚绑上一个绿色竹筒后,抬手抛向空中。

……

傍晚,夕阳将影子拉得狭长无比。

黑山寨,众人翘首等待着那三人的归来。

就在不久前,这里还是个靠打家劫舍为生的普通土匪窝,可再过不久,他们就能得到一笔不菲的银子,下山置办田产,自此成为他们曾痛恨的富人。

半山腰,李环三人赶着一辆马车向上攀登,车上载着数个大酒坛,酒香隔着数丈外都能闻见。

这是他们花重金购买的陈年女儿红,酒中自然掺了可以迷倒大象的蒙汗药,不过这次胖子用的是高端货,就算武林高手也未必能尝出来。

李环一边侧耳倾听着四周的声音,一边小声问道:

“我说胖子,你究竟还有多少下作手段没使出来,怎么迷药都搞得到?”

“这就不得不提胖爷我年轻时逛青楼的经历了。

云雀楼知道吧,那里的当家红牌容巧儿,生得清丽绝俗、姿色无双,那盈盈一握的纤腰,总是带着一股哀愁的柳眉杏眼,让人看了当真我见犹怜…”

侯高飞说得正兴起,李环忍不住打趣道:

“胖子,你不是没怎么读过书吗,怎么夸起女人都不带重样的?”

“二哥,你这文采不去考功名可惜了。”秀才也附和道。

“去去去,别打扰我回味,我现在就指着这些念想活着了,”

胖子砸吧砸吧嘴,继续道:

“要说这位容巧儿,也是命苦,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因听信了一个穷书生的话,携着金银细软与其私奔,离开州府不远,便被那负心汉狠心卖给了青楼。

消息传回家中,巧儿母亲伤心过度,害了病,父亲为了女儿的清白,变卖家财火急火燎赶来乾州赎人,岂料半路遭遇贼寇,不仅丢了钱财,连性命都被一并害了去。

之后不久,巧儿娘承受不住打击跟着撒手人寰,留下姑娘独自一人在青楼孤苦无依。”

李环二人闻言唏嘘不已,不过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疑惑道:

“这又和蒙汗药有什么关系?”

“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胖子拉开架势,轻摇纸扇。

“自打父母死后,巧儿彻底心灰意冷,每日笑脸迎人,背后流了多少泪水只有她自己知晓。

为了留住清白,她给云雀楼定下一个价码——万两白银方可留下过夜,对方还必须才学过人,长相英俊。

小郡爷你也知道,咱坊西城那些富家子都是什么调性,长得歪瓜裂枣不说,一个个胸无点墨,连草包都不如。”

胖子说到这,微微愣了下,好像一激动连自己都骂进去了,不过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厚脸皮,很快翻过篇,继续道:

“咱们乾州,算是诏国难有的富庶之地了,郡中普通花魁,过夜不会超过三百两,就算是乾州大花魁,撑死也才五百两。

作为尚未破瓜的处子身,自然要贵一些,但还没听说哪个超过千两,那容巧儿张嘴就要万两,摆明了是不想接……咦,秀才,你写啥呢?”

胖子朝孙文兴问道,只见对方正低头记录着什么,马车颠簸,却不妨碍他一脸兴致。

“啊,二哥你继续,我记录生活呢。”秀才随口敷衍一句。

“呵,就说你们这些读书人没个好东西,表面斯文,内里败类,青楼里仗着文采吃女人白食的不在少数。”

胖子讥讽一句,书接上文道:

“巧儿身为青楼头牌,冲她名声来的富户不再少数,其中最高一个,已经出到三千两银子了,可依旧换不来她正眼瞧一下。

白花花的银子赚不到手,老鸨自然着急,于是自作主张给她办了场拍卖,价高者便可得到破身的机会。”

说到这,胖子露出猥琐笑容,与他从小长大的李环一眼就看出他憋得什么屁,开口道:

“你把她拍下来了?”

“李哥你知道我这人好面,身为坊西郡数一数二的纨绔头子,砸银子还从没怂过,要不是章家老二那个王八蛋跟着抬价,害我平白无故多花了三千两银子,我五千两就能拿下。”

说到这,胖子身上不自主迸发出一股杀气,倘若黑山寨的匪寇在此,定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兀自骂了会儿章家二公子,直至骂过瘾,侯高飞才继续道:

“巧儿她自是不愿失了清白之身,哪怕面对风流倜傥的我。

杨妈妈为了拿下这单生意,在她酒里下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蒙汗药,哄骗其喝了下去。

酒水入腹,巧儿果真双眼迷离,没多久,就躺在床上打起轻呼。

记得当时我走近房间时,正瞧见她面色绯红,睫毛颤动,哪怕睡着了,眉头依旧锁着,那忧愁的样子,当真一副人间难得的佳画。”

胖子说话间,口水都流出来了,一旁孙秀才则是奋笔疾书,将事情一字不漏记录了下来。

“遇到这场面,说不心动是假的,而且八千两银子花出去,回家铁定是要挨骂的,于是我心一横,走上前,打算看看她到底是不是镶了金边。”

“然后呢?”

李环跟孙文兴异口同声问道,大家都是男人,还是正值火气旺的大小伙子,说不好奇是假的。

胖子这时却是止住话头,故意卖起关子道:

“说了这么半天,口有点干,也不知道有没有剥好的香蕉削好的苹果什么的。”

“有有有。”

秀才完全没了初次见面时的儒雅,狗腿子一样帮胖子从车上拿出一根香蕉,剥好后递过去。

侯高飞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一边吃着香蕉一边道:

“当我去到床边时,正看见巧儿眼角滑出一滴泪来,口中还含糊着念叨着什么,等我凑近了才听清,她在叫她的爹娘,嘴里还一个劲说着对不起。

那一刻我有些心疼和可怜她,最后啥也没干,在床边坐到了天亮。”

“你啥也没干?”孙文兴瞪大了眼。

胖子面露回忆,“也不能说一点没干,倒是搂了下腰、牵了下手,不过那是因为她吐床上了,我只能帮着收拾。”

说到这,胖子昂起头,挺直腰杆道:

“虽说胖爷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乘人之危的事是干不出来的,况且我还要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守身如玉。”

李环狐疑看着胖子,这些年,他可是亲眼望着对方对那些青楼妓馆又亲又抱,时不时还会去楼上雅间待一会,要说这都没发生点什么,打死他都不相信。

反观秀才,却是被感动的稀里哗啦,擦着眼角泪水道:“后来呢?”

“后来,巧儿醒来发现自己仍是完璧之身,十分感动,说什么都要嫁给我,甚至不惜做小。

这我哪能同意,就认她做了义妹,而后拿出两千两,同之前过夜钱给她赎了身,让她离开乾州去投奔舅父了。”

胖子抬眼看着天,神情让李环很难相信这话的真实性,八成这小子是自我感动,隔天起来让人家姑娘嫁给他,姑娘宁死不从,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认了个义妹。

旁边秀才却完全相信这番说辞,抽了下鼻子,一抱拳道:

“侯兄局气,真乃天下君子之典范。”

胖子对他的捧场很满意,托住秀才胳膊道:

“三弟,作为兄弟我得提醒你一句,读书人,应知廉耻、守仁义,答应哥哥,以后不论逛青楼还是窑子,一定要给钱。

那些女子已经够可怜了,咱可千万不能做吃白食的事。”

秀才重重点点头道:

“哥哥放心,小弟好歹也有功名在身,就算借钱,也要逛青楼。”

“说得好!”

两人四目相对,一股惺惺相惜的感觉油然而生,李环则在一旁不住抽动脸皮,这俩家伙……

落日余晖中,一行三人终于出现在众人视野中,黑山寨匪寇迫不及待将他们围住,相比一个月前的刀剑相向,如今个个脸上带着和善笑意。

“大当家的,事情很顺利,这是凭据。”

胖子从怀中掏出购买蚕丝的契约,恭敬交给阮金花,后者终于相信三人是真心帮山寨,朗声笑道:

“侯兄弟办事我们自是放心,猴子,把契约收好,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阮金花吆喝完,整个山寨都跟着忙碌起来,匪寇们情绪高涨劈柴做饭,以后的好日子就在眼前了。

议事堂内,阮金花朝刚刚回来的左小二问道:

“怎么样,他们路上安分吗?”

左小二摘下头上草帽,点点头道:

“三位兄弟下了山就直奔泸出城,一路并无耽搁,为了早些赶回来起早贪黑赶路,依我看,他们确实一心向着寨子。”

阮金花点点头,又看向瘦猴,“契约有没有问题?”

“嘿嘿,一点问题都没有,大当家的,咱们这回真要发了。”

阮金花露出笑容,视线投向外边道:

“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事成之后,咱们可千万不能亏待了三位兄弟。”

广场上,胖子正帮着别人生火做饭,忙得不亦乐乎,此时一个小丫头拿着串糖葫芦走过来,犹豫一下,上前道:

“那胖子,这个给你吃。”

“啊?”

胖子闻声转过头,嘴里叼着根鸡腿,含糊不清道:

“给我糖葫芦干啥?”

小姑娘原本对他并没好感,但听说胖子帮着寨子解决了大问题,这才打算化敌为友。

小姑娘脸皮薄,始终放不下面子,于是将糖葫芦一把塞进对方手里道:

“少废话,给你吃就拿着。”

说完,头也不回离开了。

“这丫头…”

胖子嘟囔一句,咬了口糖葫芦,砸吧砸吧嘴,又自言自语道:

“烧鸡配糖葫芦,味道属实怪了些。”

日渐晌午,饭菜准备妥当,黑山寨两排餐桌被摆满,寨众分坐左右,推杯换盏甚是热闹。

不少匪寇来找李环几人敬酒,三人来者不拒,很快喝得东倒西歪,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见他们酒量如此差劲,匪寇们嗤笑几句,而后继续胡吃海塞。

半个时辰后,掺有蒙汗药的酒水开始发力,众人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直至在场之人没有能起身的,胖子三人才悠悠爬起。

看着那些平日喝三五缸都不带喘气的山贼如今一个个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李环忍不住赞叹道:

“胖子,你这迷药可以啊。”

“那是,此药唤作闷倒象,混在酒水里效果最佳,可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加大几十倍酒力,就算是千杯不醉的海量也会很快不省人事。”

“既如此,咱们就赶快走吧。”

“诶~先不急。”

胖子走到瘦猴身旁,蹲下身在对方怀里一阵摸索,最终掏出蚕丝契约,得意道:

“有了这个,这一个月的罪才算没白遭。”

三人走出宴厅,并未第一时间下山,按胖子计算,这伙人最快也得晚上才能醒,那张契约值五十万两银子,却也不是马上就能到手,他们去京城一路山高水远,还是需要些现银带在身上,于是又折向山寨库房。

寨子里的人大多被蒙汗药放到,少数没参加宴席的负责看守各条进山要道,三人在寨内畅通无阻。

进入库房,胖子用随身钥匙打开银箱,箱内仅放着万余两银子,供寨中日常使用。

“二哥,咱们真要连他们最后的银子也拿走吗?”秀才有些于心不忍。

胖子撇撇嘴道:

“之前他们没少做伤天害理的勾当,咱们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说着,他将手伸进钱箱,等拿起一沓银票,却又迟迟没放进口袋,虽然嘴上说着不留情面的话,但他还是不自觉想起小丫头红豆送给自己的糖葫芦,犹豫再三,终是留下一部分。

李环见状揶揄道:

“胖子,没想到你还有妇人之仁的一面。”

“什么话,小爷这叫有情有义。”

侯高飞将银票塞进怀里,随即招呼一句刚学的黑话:

“哥几个,风紧扯呼!”

三匹快马顺着山间小道一路向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