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器识为先,文艺其从 领悟文艺作品的气度和格局》:初唐四杰“不废江河万古流”

唐贞观十九年(645),考功员外郎王师旦主持考核推荐举子,考核完张昌龄和王公瑾的政事、经义和文章以后,太宗皇帝感叹着说:“两个人的对答和文章都很有文采。”王师旦说:“体态性格轻浮浅薄,语言文章辞藻华丽,必然不会成为优秀的人才。我不向上推荐,恐其会改变皇帝文章教化的风气。”皇帝认为他说得正确,后来的情况果然和王师旦所说的一样。

宋朝嘉祐进士刘挚常常告诫他的子弟:“士当以器识为先,一命为文人,无足观矣。”这是说读书人应当把气量和见识放在首位,一旦被命名为空疏不学、以之媚俗的文人,就不值得一提了。这虽然警诫的是文人,其实讲的是如何为官与做人。

1923年清华大学公开征集校歌,汪鸾翔应征的歌词被公认为最能代表中国文化之精神,体现清华教育的宗旨。其中有一段歌词写道:“器识为先,文艺其从,立德立言,无问西东。”

提升文艺素养,需要把握文艺作品的气度和格局,最起码有两层含义:一是好的文艺作品,往往器识不凡,领导干部要能读懂好的文艺作品中的气度和格局;二是领导干部如果要培养和提升文艺素养,也需要培养和提升自身的气度和格局。

唐高宗时出任礼部尚书的裴行俭,碰到刚中进士的王勮(王勃的哥哥)和咸阳尉(相当于今咸阳市公安局局长)苏味道一起逛街。裴行俭跑过去,对他俩说,“二君他日必定为相,我的子女日后还请多多关照”。果然,王勮、苏味道后来分别成为唐高宗、武则天的宰相。有朋友对裴行俭说:“你说王勮、苏味道有宰相才,而名扬天下的四大才子,最后会是什么命运?”对于当时名震天下的初唐四杰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裴行俭一个都不看好,他说:“士所以致远,当先器识后才艺,王勃等人,虽有文华,但个个浮躁浅露,绝非享爵禄之器!杨炯最多能做一县长,其余三人,能得善终,就是他们家祖坟烧高香了!”最后,王勃溺水而死,骆宾王死于徐敬业叛乱之中,卢照邻染上恶疾而英年早逝,杨炯老死在盈川令任上。

从初唐四杰后来的命运来看,不能不说裴行俭有令人叹服的知人之智,裴行俭所说的“士所以致远,当先器识后才艺”也是至理。但客观地看,初唐四杰的文学作品,并非全无器识,有的作品甚至可以说是大器之作。如骆宾王《为徐敬业讨武曌檄》中“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都是不凡之语,以至于武则天读到“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时,惊问是谁写的,继而感叹说:“宰相安得失此人?”王勃的《滕王阁序》,也不只是工整的对偶、华丽的辞藻,而是展示出活泼的生气和注重骨力的刚健风格,难怪当时洪州都督阎伯玙初听“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时说“是亦老生常谈”,再听到“星分翼轸,地接衡庐”时沉吟不言,当听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时,矍然而起,说:“此真天才,当垂不朽矣!”

以仕途的标准来看,初唐四杰有没有器识,尚可商榷,但初唐四杰的文章,无疑是有器识的。杜甫就明确肯定初唐四杰的文学贡献和地位,告诫那些轻薄之徒不要一叶障目而讥笑王杨卢骆,他们的诗文将传之久远,其历史地位也是不容抹杀的:“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唐中宗李显在位时,某年正月三十日游幸昆明池,开开心心地作了一首诗,然后命令随从大臣都来奉和,都以《奉和晦日驾幸昆明池应制》为题,并由著名才女上官婉儿来评选出“大唐最牛诗人”,经过上官婉儿层层评选,最后留下了两个诗人:沈佺期和宋之问。这两位大佬当时齐名,后世并称“沈宋”,即使上官婉儿这样的大才女,也久久拿捏不定,过了很久很久,她才缓缓落笔,写下18字评语:“二诗工力悉敌,沈诗落句词气已竭,宋犹健笔。”

意思是说沈宋两人势均力敌,两首诗都很棒,只是沈佺期的诗在最后一句稍微有点泄气了,而宋之问从头到尾雄赳赳气昂昂,非常矫健。因此判定宋之问略胜一筹。

沈佺期诗的结句是:“微臣凋朽质,羞睹豫章材。”虽然是自谦之语,但真有些气息将竭,有气无力。而宋之问诗的结句是:“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明显有很大的气魄和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