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公老了以后接触到佛教后取个佛名为“圣华”,如果说古人愿意名字里多些期待,穷苦家庭希望孩子好养活就叫人狗剩,那富有之家的多取名为富贵。那么外公他们那代人之后时兴的名字就更顺应时代发展,比如40年代出生的人名字里常有“抗战”、“卫国”,50年代的名字多为“建国”、“解放”,60年代又流行起取些“团结”、“新华”之类,70年代末的人名更会添加些改革开放的色彩,名字简单的直接叫某某“小平”、“小康”诸如此类。
外公本来是会计,能写会算也是个知识分子。外婆念到高年级的小学毕业,晚年除了打打小牌,闲了也喜欢读书看报。她总是拿一把放大镜,与老姐妹一起在树下晒晒太阳、看看《故事会》等书报,最是一副描绘幸福时光的画卷。
外公在厂子里默默干活很多年,一直温文尔雅,可谁能够想到如此性格和平的人还曾是从枪林弹雨杀将出来的抗日军人呢,或许也是因为这老两口有着为保命而总结的“战略思想”(当然我现在已然无法核实到底是谁出的主意),在阿姨们捅出真相之前,我们都还一直认为外公只是一个被强抓壮丁的可怜人呢,有个版本说的是外公在国军广泛撤退台湾的时候当了逃兵,所以只是个可怜的普通群众。又一个版本说外公在国民党军队里的时候,恰逢飞虎队援助等历史事件,军队要在全国各地搜寻飞行兵培养,外公就被选中了,但夜里听旁人说出选中的人要被远送印度训练,外公怕又是被抓壮丁充数便连夜从当时部队驻扎的县上逃了出来,一路北上,路上怕被人发现溜走了给抓回去,就绕道别处、昼伏夜出,最终回到了家乡。
或许是为了避免再起风波,外婆说外公是国民党军队里面烧饭的炊事兵,从未参加过真正的生杀抢掠,佐证便是现在做得的一手好菜。每每谈到这方面的问题,外公则在一边默而不语,讲的时候多了,就三人成虎让我们信以为真。后来幸而在外公生前几年,国家突然颁布指令说要尊重历史,尊重抗日将士,不管人家当初是参加的共产党军队亦或是国民党军队,都同是一起击退侵略日军的战友,后来联合政府等等谈判撕裂又闹出了解放战争的林林总总那都是其他的事情并不相关,更与普通军人无干系。所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因我家此时已无人证物证,也或者老人家早已吓怕胆子,外公外婆年岁已高看淡风云,终也没有去认领任何的国家补偿。可见躲了一辈子,国家终究还是会还给抗日军人和军属以真相和应有的尊荣。
凭着外公久远的记忆,以及三姨在那时间问了些外公关于从前还依稀记得的信息,在网上核查到外公属于国民党抗日军队。这个师在经历各种坎坷之后最终是战斗到最后一滴血都流尽,也许是外公一队跟大部队在战争中冲散了才得以存活。三姨还笑说原来她一直工作在千山万水之地,说不定真和外公他们在那个地界上打过仗有关,这样的“人命官司”害得她要用青春岁月挥洒在那片土地上才得以偿还。听说最后这支军队全部牺牲在成都远郊周围,真真切切是彪悍又无私的川军。
曾记得我才回到z市读书,先是住在父亲那边的二姑妈处,后来外公外婆来看我又起了怜悯之心就带我回去跟他们一同居住,那时三姨因工作地点太远少有回来,每每回z市却总会遇到下雨天,三姨都抱怨说是老天看她一人在外可怜使然。大姨在XZ定居,留下儿子——我的大表哥养在外婆膝下照料,所以至今为止我们兄妹俩的关系也是胜过其他人的。大姨、三姨每次回来时,必定会给我这个外甥女带各种好东西,也会给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因为我在我们这一辈里面,是唯一的女儿,几位姨妈都生的是儿子)。
大姨嫁的是军官,所以我们算是沾光,总能得到许多她寄回来的藏地药品。外公外婆身体强健,多是要等到药物都过期也用不上,老人节俭又舍不得扔掉,我就最喜欢拿着针管去汲水玩,但一定要注意先去掉前面的针头,针头又不能乱扔,只好悄悄倒插进花盆的土里头。
自打我记事起我就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当时母亲跟着父亲还在XZ做生意,我就是一位留守儿童,跟外公外婆住在城里。白天起床上学,外公要陪我一起穿过雕塑广场才能抵达学校,上学路上,在学校门口让我吃两个小笼包子加一碗豆浆,或是吃一两绍子面就好,放学后又是外公赶来接我,天晴下雨一日不落。但是为了防止小朋友乱吃零食乱买东西,我身上从来都是没有带钱的,如果要买什么文具,要给外公外婆讲才能买。包括过年的时候,各位姨妈给我的压岁钱,转眼就被母亲哄去说给我读书所用所以要替我存好,试问啊我亲爱的母亲,如果存到现在这也是一笔不小的钱财,你有打算过归还给我吗哈哈哈?
说起这些事情最让我心里有疙瘩的还是我自小就有一个“百宝箱”,宝箱里面装着我收藏的各种“大团结”的钱和古代钱币,还有父母去澳洲等国外时带回给我的港币、澳元等,母亲说自己拿去卖掉了,后来被我发现了气恼异常,母亲为了平息我的怒气,只赔给我了两百元钱。导致我的百宝箱里,现在只有一个父亲带我去海南游玩时捡到的海里的石头,以及很多一分两分的硬币。去年在家时说到这事儿,我还义愤填膺,母亲便从她柜子里拿出来还给我,说是怕我拿去糟蹋了,才帮我收拾起来。其实这方面根本用不着我这位老母亲担心,作为抠抠搜搜的金牛座一名,是绝不会干这种有损金钱的事情。前一段时间我还从里面翻出来一张我大概两三年级时给当时远在XZ的父亲写下的信,信纸不仅泛黄,还残缺了一部分,信的内容写着“爸爸,这学期我又当了三好学生,你不要老是打牌,挣的钱要记得寄回来,不要乱花,你也要像我一样争气”之类的童言无忌。其实这些事儿对于现在的育儿教育来说,会有冲突,应该从小培养孩子树立正常的金钱观念,引导孩子懂得规划拥有的“财产”。
小时候曾有一段时间我总闹肚子疼,往往走上读书之路的那一刻就肚子就开始疼痛,过一会儿就又好了,真真像受到巫蛊似的,甚至母亲都一度怀疑我得了阑尾炎,去看医生只是望闻问切一番又说啥事没有。那会儿作为黄口小儿的我哪里懂什么科学,就很是奇怪,也能相信各种无稽之谈。那时班上同学正流行些奇怪的玩法,比如买一个装在小球里的塑料小人,据说睡觉前把球丢进水里泡着,随时还要辛勤拿出来用小针扎球里小人的屁股,这样就能让这塑料小人生出小孩子,传言讲得绘声绘色,还有小朋友更是说自己都亲眼见证过,我们这些人傻得很都信以为真,也就跟着养起那玩意儿,如若生不出来,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或者心意不诚。
后面母亲从西山回来后,我又经常叫嚷着腿“轻”得很,许多年以后才知道那时缺钙所致,因我从来不喝纯牛奶,小时候更是没有喝酸奶一说,缺钙的我当然会觉得脚丫子走路轻飘飘的,我也不懂那种感觉医者唤作“抽筋”,也就耽误了,总算上天待我不薄,一家子都没有个高基因的我,虽然手也小脚也小,却还是坚强得长到了当地中等水平的个头。
也不知为何外婆这边很多亲戚都不喜欢喝牛奶,总觉得气味腥臭,我对牛奶更是抗拒到极致,若是菜饭里面加了一点点,我都能灵敏得吃出来,像牛羊肉之类的吃食我也很少触碰,但这毛病在我更加年长之后渐渐排斥的少了。甚至发展成鼻子灵敏到远远闻到厨房里青笋刚削好,再有剁肉声,便能推测出今天的餐食里必定有家里惯爱做的“碎花肉”下饭。最容易推测的便是川人最为推崇的回锅肉,锅里的热油与豆瓣酱浑厚的辣香交相辉映,只需要炒上片刻,一盘香喷喷的充满蛋白质诱惑的菜就能吸引方圆几百米的肉食动物们蠢蠢欲动。
忘记在哪里得知貌似很多四川人不喜腥臭类食物,所以四川过去是养猪大省,少有牛羊养殖。我母亲说她年少时也是个体弱多病的“药罐子”,幸而后面做了直销才懂得保养身体,我小时候一到换季的时候必定会身上发痒,上多少药也不管用,尤其是在有裤子松紧的地方,一串红彤彤的大包连起来看着怕人,只能隔天就要换一套床单被罩的调养,最近的一次大爆发是在工作的第一年,我在远郊痒得没法上班,还去吊了一个星期的盐水,每天换干净衣裤,不过到了现在体质也确实好多了。
有一次我因发烧导致肚痛到在床上打滚,父母急了把我送到医院看病,庸医误人,只因为从血检报告上看白血球高于常人很多,也没进一步诊断就判定我得了罕见的白血病,害得母亲直抹眼泪,在病床上守了我两三天后,我又能活蹦乱跳的出院了。从小都被夸“懂事长”的我,在医生重力按压肚子的时候,被瞧出忍着疼也要说“我已经好啦,都不痛啦”而被医生呵斥小朋友要说实话,那时我也被吓到了,明显是怕真得了重病,我的家就垮了。还好后来发现是误诊,家人就才安心下来。
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有病有痛,父亲这个人又在这方面犟得很,有时就算已经难受得不行,还是要硬撑着自己在医院奔波,也不告诉我怕我担心,当然这方面我也特别生他气,搞得好像我是个外人似的。“报喜不报忧”这样的传统,我压根不会认同。一次我听驾校的同学说父亲当天汗如雨下,就去医院寻到父亲,他疼到不停哎哟哎哟叫喊。那是一家公立医院,看病的医生诊断他得了结石病,居然立刻拿出一张名片叫我们马上联系名片上的大夫到外面的一个诊所去做开刀手术,说着说着便开始打起电话跟对方叫车来接,这时父亲却偏要让医生开药回家休养,我心急如焚不知所措。后来父亲告知我,他当时便心生疑窦知道这或许是有回扣参杂便没同意。可见当初管理不严,内外医生勾结也有这种污糟的时刻。现下国家正在整顿由此导致的各种医患关系,医改尚未落地,希望未来不要让医生为了冲业绩而“开刀”,病人也少承受很多金钱与肉体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