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经他人之痛苦,莫说他人之不善。
苏锦钢总觉得自己是被人误会的那一个。
“锦钢,你咋不劝劝你爸你妈,老干仗,这一家人谁能好的了啊。”
“嗨,你知道啥,晚上还吃贴饼子吧?比我家伙食好太多了。”
当好哥们儿周利民问他的时候,苏锦钢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他觉得,这会使自己更加自卑。
仿佛摆脱开家庭的他,就砍掉了最致命的缺点。
自打初六开始,头一天放晴,东北冬日的天空蓝的让人不能产生任何一丝的邪念,好像一细缕的云彩飘过去都是犯了错误的,它不该挡住这一方纯洁的天。
来周利民家住了一个礼拜了,寒假也不剩几天,苏锦钢在考虑,是不是高中毕业之前就一直在同学家住下去呢,万一给人家弄烦了怎么办……
一边想着,一边拢起七八根苞米秆子,往当院地上墩得齐刷刷,膝盖一顶便从正中折断开来。
苏锦钢慢悠悠地把手里的秆子和地上整齐摆着的一堆秆子放在一起,看起来就像它们本就是一堆的一样,又用粗麻绳小心地把它们捆成一大粗捆儿,便随性的丢在了当院西山花儿的旮旯。
其实手脚勤快的小伙子,对于朴实的屯子人来说,根本不会讨厌。
只不过周利民的父母并不知道,苏锦钢在自己家啥活儿都不干,因为有妹妹锦应呢,抱柴火,烧灶坑,扫当院,这种活儿,哪能轮得到他做,妹妹是家里任何一个人都能支使的。
每到假期,苏锦钢都会睡到九十点钟才醒,然后赖在被窝子里头看着书。
而妹妹锦应早早就起来去扫当院,去收拾鸡舍,去做饭,去哄小锦聪了。
妈妈一般白天是不在家的,如果不是农忙的时候,便会去同村人家去给人缝衣服、烫头发,爸爸一般不到后半夜是不回家的,耍钱局子才是他的世界,所以只有孩子们在家,也只有小锦应在干活儿。
就连上学的时候,都是小锦应做好一家人的早饭加上大哥和她自己的午饭,才去上学的。
毕竟还是一个十岁出头儿的小姑娘,能做出什么像样儿的东西来呢。
班上的同学都知道,苏锦钢家里条件不好,因为他带的午饭除了窝窝头,苞米棒子,就是黑面大馒头,偶尔还会带着凉成一坨的大碴粥。
后来他竟然索性不带,也不吃午饭了,大家没人知道他是不爱吃呢,还是嫌丢人呢,他也从来没解释过。
在苏锦钢看来,成年之前的十多个春秋,那就是在渡劫,他也不是没努力过没抗争过,但是小孩子在家里是起不到什么正经作用的。
苏锦钢八岁那年,眼看着赌棍老爹,一棍子把妈妈的脑袋削开了一道口子,血止不住的流,而老爹抢过妈妈的围裙,掏出钱来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他跑去卫生所找大姨汪三灵来给妈妈包扎好,妈妈在炕上躺了整整一个礼拜,除了喝水解手,就没怎么动过。
那时候自己才八岁,妹妹锦应也才四岁,把家里剩下的干粮都吃的差不多了。
苏锦钢清楚地记得自己哭得大鼻涕都抹不掉,咬牙切齿地把妈妈打了个包袱,装了一套衣服和一个长毛的饼子。
“妈,你快逃活命去吧。”
“妈,那是我爸,你不在家,他也不能把我和应子饿死,你快走吧,等你在外头站住了脚,再回来接我们!”
苏锦钢薅着妈妈的袖子,一路把她拽到了屯子的大路口,在往外走就是长林,然后就是离市区不远了。
他很希望妈妈能狠狠心,去市里找份工作,过几天再回来把自己和妹妹带到市里去。
他以为自己想的挺周密的,可是妈妈并没有这样做。
直到他自己成家后,都还一直保持着忍让退缩躲避的良好习惯,他总是以为,尝试去改变,就是个笑话罢了,因为没人会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