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把日子过成了枷锁和牢笼,并且自己给自己判了个无期徒刑。但凡自私一点,也不至于诸多顾虑牵绊,和无奈,多劝自己莫要太过善了。
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发下来的那一天,是苏锦应过去十六年里最开心的一天。
过去捡的牛粪蛋儿和破煤球儿,过去被大哥和妈妈嘲笑的蠢笨不开窍,过去被爸爸狠狠埋怨的丫头片子,都有种被一把掀翻的痛快。
那是一种报复的快感,让锦应长期憋闷的呼吸,突然变得畅快。
自打上了初中以来,父亲每次见自己,都是埋怨自己,要么是怎么还不嫁出去,要么是快点下地干活去,要么是嫌自己多吃了家里的粮,关怀甚至都不是奢侈品,而是完全不可触碰的白日梦。
往往都是这样不大聪明的孩子,为了争一口气,反而能获得出人意料的优异成绩。
小心翼翼地从老师手里托过录取通知书,苏锦应耳朵里听不见任何声音,如果现在面前有镜子,她一定会惊讶自己原来笑起来这么放肆。
“呲……”
“锦应你这是干啥呢!”
班主任老姚一把抢过苏锦应手里的半张通知书,另一半,则在同一个瞬间再次一分为二,又为四。
“苏锦应!”
老姚心里有些恐惧,她担心这个憨憨的小姑娘像范进中举一样,因为优异的成绩而发了癫。
“老师,我没事儿,我只是不想留着它了,早就打算好了,我不会去念高中的,家里供不起三个孩子上学,我得去市里打工了。”
苏锦应向来是个话少的姑娘,许多话她都是在心里和自己讲的。“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能考上市里重点的高中,我很高兴的,这就足够了,留着它以后看到了反而伤心,以后我的孩子啊,绝对不要担心家里没钱供他读书。”
今天从学校回家的路异常的短,好像还没怎么走够,苏锦应就走到了自家的小土屋。
苏锦应回头看了一眼西面远远的树影儿,那树影外面,就是以后要自己去面对的大城市,也是自己要去承担打拼的生活了。
“姐!我今天考第一!”
苏锦聪嗷嗷的欢呼,很识时务的打断了锦应的遐想,再想下去她会害怕去向树影外的。
“好啊老弟,那今天咱们熥两个大麻花吃!”
孩子们暑期的期末考试,正是农户人家在地里忙活的时候。
所以苏锦应不光要快快地搞定老弟和自己的晚饭,还要给爸爸妈妈留出来一份,尤其是把带点儿油星儿的菜给爸爸拨出来一盘。
幸好大哥早就不在家住了,既省了家里粮,又省了他自己成天挨骂,也省了苏锦应的好多事儿。
每年种地和收地的时候,是爸爸最守扑儿的几个月,也是家里打架打得最狠的几个月。
苏锦应恨不得明天就带上包袱打工去,对于这个家的留恋,可能绝大部分都在院子里的老母鸡身上了吧。
等到太阳只剩一道窄窄的光,爸爸妈妈准时地扛着锄头回了家。
苏锦应放开裂了一道贯通大缝子的桌板,端上两盘菜,两碗粥,一盆干粮。
爸爸在当院光着膀子擦汗,妈妈也在一旁早预备好的脸盆边洗着脸上身上的灰土汗泥。
这仿佛是跟普普通通的每一天都一样,没有人打听苏锦应中考的事,她自己也完全不想提。
“爸,明天我要去市里,打工去”
这是苏国财进两年听到最好的消息,简直能跟他赢了一晚上钱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