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地

从高地到低地的过渡是渐进的，尽管在一些河谷地区的海拔可能会急剧下降。北部高地喀斯特地貌的热带雨林继续向北延伸到较低的海拔，延伸到危地马拉北部、伯利兹和墨西哥的尤卡坦半岛。这是玛雅地区最大的一部分，除了南伯利兹的玛雅山脉，整个低地地区海拔低于800米，具有高山暖温带气候的特点（图1.4）。尽管大多数人们认为低地缺乏多样性、资源贫乏，但这是一种误解。玛雅低地在不同的环境中提供了一系列丰富的资源，尽管与高地地区相比，这里的海拔、降雨、排水都不尽相同，且拥有更加广阔的土壤条件，但仍有许多相似的环境因素。

羽毛

危地马拉北部高地的云雾林是美丽的绿咬鹃的栖息地，高地和低地随处可见成群的金刚鹦鹉、鹦鹉以及许多其他拥有明亮美丽的羽毛的物种。玛雅人捕捉并饲养鸟类以获取它们的羽毛，用来制作头饰、羽冠、斗篷和盾牌，并用于装饰华盖、扇子、个人饰品以及长矛和权杖的吊坠。羽毛制品也用于制作刺绣以及棉织品和篮子上的流苏。早期的西班牙作家叙述了这一工艺对于高地玛雅人的重要性，在那之前，他们就建有饲养鸟类的鸟舍，用于收获羽毛。在描述乌塔兰的玛雅统治者时，一个西班牙人说：“国王的宝座之所以引人注目，是因为它有一个由丰富羽毛组成的华盖，在华盖之上还有其他不同颜色的覆盖物，给人以一种威严的感觉。王子或者其他继承人有三个华盖，而其他的王室兄弟或儿子只有两个。”最珍贵的羽毛是绿咬鹃身上闪亮的荧光绿尾羽，仅供王室使用。根据巴托洛梅·德·拉斯·卡萨斯（Bartoloméde Las Casas）的记载，杀死甚至捕获一只绿咬鹃都是死罪。

一些来自墨西哥中部墨西卡（阿兹特克）的羽毛作品实物被保存了下来，但古代玛雅的羽毛作品却没有实物留存，只能在壁画等遗存中发现玛雅的羽毛作品的间接证据，如博南帕克壁画和雕刻的王室成员肖像，显示了其精美绝伦和高度发达。其中一个最佳典范是皮埃德拉斯·内格拉斯3号墙板上的统治者所佩戴的华丽头饰（图5.17）。如此长的羽毛必定是出自长达一米的绿咬鹃之尾羽。博南帕克壁画中完整地记录下了绿咬鹃羽毛被大肆使用的情况（彩图10至彩图15）。

直到最近，低地最显著的特征——繁茂的热带森林，正迅速被新建的道路、居住者和现代化发展所破坏。降雨从南往北逐渐减少，热带森林的高度和密度也随之下降。这些森林属于常绿植物，只有短暂的落叶期，并在持续高降雨量的地区茁壮成长（图1.11）。这里有大量种类繁多的植物。数百种树种形成了多层的树冠。最上层的树冠，离地面约40米至70米（约130英尺至230英尺），主要是巨大的木棉（玛雅人的神圣生命之树）、红木、人心果树、西班牙雪松、美洲无花果树和许多其他种类的植物。次生树冠高达25米至50米，以及一个较低的层，通常为15米至25米高，包括拉蒙树（或称面包果树）、橡胶树、多香果树、鳄梨树和大量棕榈树。许多树木支撑着其他植物的生长，包括绞杀藤蔓、西班牙苔藓、藤本植物、凤梨科植物和兰花。在树冠下的树荫深处有蕨类植物、小型树木和大叶植物。

古玛雅人会利用许多植物。树木为建房子和生火提供了木材；面包果树和鳄梨树点缀食物；香草藤和多香果树提供了调味品；原木会产生一种染料；棕榈树可以用来生产茅草、油和许多其他产品；橡胶树对玛雅人的球类运动至关重要。以上这些和其他植物在古玛雅经济中所扮演的角色将在第十一章中讨论。

低地森林生活着各种各样的动物，它们被古玛雅人作为食物和手工制品的原料。这些生命形式也是玛雅人丰富的象征和超自然传统的来源。许多物种曾经在玛雅地区被发现，包括食蚁兽、刺豚鼠、天竺鼠（大型可食啮齿类动物），以及其他食用动物，如貘、白尾鹿、短角鹿、野猪和兔子。这里还有灵长类动物（吼猴和蜘蛛猿）和肉食动物，如豹猫、美洲山猫和新世界最大的猫科动物——美洲虎。古玛雅人十分崇敬美洲虎，其毛皮、犬齿和爪子是精英和高贵的象征。这里鸟类丰富：鸽子、鹦鹉、金刚鹦鹉、啄木鸟和巨嘴鸟，以及野禽，如鹌鹑、凤冠鸟、冠雉和珍贵的眼斑吐绶鸡。此外，还有丰富的爬行动物和两栖动物：种类繁多的蟾蜍、树蛙、海龟、蜥蜴和蛇，包括蟒蛇、游蛇、珊瑚蛇、响尾蛇和致命的蝮蛇——长矛蛇。原始树蛙每年都会从地下栖息地出现，为古玛雅人预示雨季的来临。该地区的河流和湖泊提供了可食用的蜗牛、小龙虾和鱼，如银鲈和鲇鱼。伊萨瓦尔湖以海鲢、锯盖鱼和鲷鱼而闻名。低地海岸和加勒比珊瑚礁盛产珊瑚、海扇、贝类、虾、带刺龙虾、螃蟹、海螺、带刺牡蛎［海菊蛤（Spondylus）］和海龟，它们可能是古代唯一的、最重要的海洋食物来源。海牛也产于南部海岸，来自伯利兹海岸的证据表明，古玛雅人也捕猎这种动物，这一证据得到了16世纪大主教迭戈·德·兰达的记录内容的支持。

当然，最常见的陆生动物是无脊椎动物，包括各种各样的蜘蛛、蝎子和其他昆虫。其中大部分鲜为人知，但是常见的有蜻蜓、蝴蝶（包括著名的蓝闪蝶）、切叶蚁、军蚁、白蚁，以及各种甲虫和臭虫。更常见的是蚊子、蚋蚊、跳蚤、扁虱、恙螨、咬蝇、黄蜂和其他蜇人的昆虫。古玛雅人养殖无刺蜜蜂作为蜂蜜和蜡的来源，他们的后代今天仍继续保存着蜂房。有害的物种则会造成烈性疾病的传播：携带美洲利什曼病毒的白蛉、携带锥虫病（查加斯病）毒的刺客虫以及携带疟疾病毒的蚊子。然而，许多这样的昆虫并没有缠扰古玛雅人；疟疾和许多其他疾病在美洲从未有过，直到西班牙征服后才从欧洲传入。

尽管生活在温带气候中的人通常认为热带环境不适合生产，甚至十分危险，但古玛雅人强大的适应能力让热带气候下的玛雅地区也变得适宜种植和多产起来。古玛雅人所积累的关于陆生和水生物种种类的知识让他们得以把一些动物制作成食物、纤维、原料和药物。当地的石灰石是建造建筑物和雕刻纪念碑的绝佳材料；它不仅很容易用石器（玛雅人很少使用金属工具）开采，而且暴露在空气中会变硬。燃烧时，它就变成了石灰，用来制作砂浆和石膏。在一些地区，石灰岩的基岩中蕴藏着燧石，古玛雅人将其塑造成各种切割和刮削工具，并将其制成精致的王权象征。环境的变化提高了粮食产量，确保了全年充足的水分。在旱季，人们修建运河和水库来提供水资源。大面积的沃土得到开垦和翻耕。通过在山坡和运河上建造梯田以排干沼泽，边缘地区变得富有生产力。

考古研究提供了由低地环境所支撑的人类文化发展的整体轮廓。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南部低地的加勒比海岸边缘早在定居型村庄出现之前就被开发了。最早的玛雅村落也出现在这一地区，而随着农业的出现，早期的聚落沿着低地河流内部拓展。最早的低地玛雅文明中心出现在中部低地的内陆，最著名的是纳克贝和埃尔米拉多尔。随之而来的是一大批新国家的出现，如伯利兹的卡拉科尔和拉马奈（Lamanai）、皮埃德拉斯·内格拉斯、亚斯奇兰（Yaxchilan）、帕伦克和乌苏马辛塔河流域的塞瓦尔（Seibal），以及远在东南的科潘和基里瓜。这些国家大多数处于两个大国——蒂卡尔和卡拉克穆尔——及其盟友之间的竞争中。同时，北部低地有许多大型中心城市，包括科巴（Coba）、埃德兹纳（Edzna）、伊萨马尔（Izamal）和齐比查尔顿（Dzibilchaltun）。但是正当南部和中部低地衰落的时候，北部低地便成为了中心，主要包括乌斯马尔、奇琴伊察、玛雅潘等中心城市和许多较小的地区（图1.1）。

图1.11 南部低地：森林和乌苏马辛塔河 乌苏马辛塔河沿岸的热带森林，这是高地和低地之间的主要交通路线，靠近墨西哥恰帕斯的亚斯奇兰遗址。

异形的燧石

玛雅工匠通过复杂的工序凿打燧石和其他石头来生产重要的仪式和象征器物。这些被称为异形的燧石（或黑曜石）的器物，包括大型祭祀刀具、权杖，以及玛雅统治者和神灵的精致的人像，这些典范代表了玛雅所创造的精湛的石器技术。事实上，一些考古学家学习了如何复制古代石器，他们证实了这些古怪的燧石是最难制作的物品之一，这反映了玛雅工匠高超的技能。在科潘的一座被埋藏的古典期早期建筑中发现了一处藏匿点［罗萨里拉建筑，见彩图7（a）］，其中包括12幅精致的画像，这些画像为破裂的燧石所覆盖（图13.7），藏匿点中的石器碎片很可能是带有木头手柄的王族权杖。这些藏匿起来的古怪燧石和刀片经常作为献祭品被埋在玛雅人的纪念碑和建筑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