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大门被敲的砰砰作响。
门房道,“是谁?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竟敢如此无礼。”
未有人应答门房,过了一会,大门竟硬生生被踹开,朱红大门朝门房倒了过来,若不是他闪的快,恐怕要被压在底下。
门房拦在门前,“你……你们干什么?”
为首的是刘山,在他身后站着数十名东厂跟锦衣卫的人。
谢府闹出的动静太大,巷子口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
刘山一脚将门房踹开,大声道,“有人见我儿媳偷偷跑来谢府了。我儿媳未与我儿成婚前便思恋谢家大公子,是众所皆知的事,可如今谢大公子因行刺皇帝的重罪被关在牢房中,我倒是好奇,那贱妇跑来谢府做什么?难不成,这坊间传闻错了,与那贱妇有染的不是谢家大公子,而是谢首辅吗?我倒要谢首辅给我一个交代。”
巷子口的人听见了刘山口中的话后,一瞬间议论纷纷。
“谢首辅不像这样的人啊,定是刘次辅误会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与谢首辅不熟,怎知这事是真是假,还是继续观望着吧。”
谢蕴由福伯搀扶着走出来。他面色苍白,精神不济,语声自然便比刘山小了许多,“今日谢府并无外人到来。且若要抓儿媳,你带着府中家丁来便行了,你带着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来做什么?”
福伯见主人声音小,便大声重复,“是啊,若要抓你儿媳,带府中家丁便行,何时锦衣卫与东厂的人能由你调遣了?”
巷口人的恍然大悟道,“对啊,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只能由皇帝调遣,且所做之事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只为刘次辅抓一个不见影的儿媳妇这事,太牵强了。”
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啊,我有个亲戚在朝为官,私下里曾与我说过陛下与首辅之间矛盾愈深,今日看来,是真的了。”
“只是到底是师徒,又何必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呢?”
刘山听见议论,脸一红,梗着脖子对谢蕴道,“那你敢不敢让我进去搜搜。若搜不到我家儿媳,我自是无话可说,若搜到了,便看你如何诡辩了。”
谢蕴眉目依旧平和,“我谢蕴身为皇帝老师,大许首辅,所居府邸岂是你想搜便搜的?若要搜查,便拿出搜查令来。”
刘山从怀中掏出一张公文纸,“要搜查令是吧?你看看这是也不是。”
福伯接过搜查令,递给谢蕴,谢蕴维持了这么久的平和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手中公文也轻飘飘掉在了地上。
“老师,老师。”一个扎着双髻的孩童朝他跑了过来,双手缠住他的腰,“老师,昨个您教授的课业,我还有些不明白。”
他顺手将孩童抱入怀中,笑问道,“哪里不明白?”
“三人行,则必有我师。老师,若朕与您和母后走在一起,朕有师傅,母后的师傅是谁啊?老师的师傅又是谁呢?孔子是不是弄错了?”
谢蕴笑着解释道,“太后执掌后宫,将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这点足以当做我们的师。我呢,从小便读圣贤书,肚子里还有些文墨,也可做你和太后的师……”
他捏了捏孩童的鼻子,宠溺道,“陛下年幼,心思单纯,待人真诚,这点又值得老师和太后学习。”
孩童眼眸睁大,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拍手道,“老师,我明白了。三人行,必有我师的师不单可以理解为老师,也可以理解为身上的长处,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是有长处的,都可以让别人来学习。”
“真聪明。哈哈哈哈。陛下真聪明。哈哈哈哈”
那真诚的笑声早已远去很久了,见谢蕴目光呆滞,福伯连忙上前扶住他,哀声道,“主人,挺住。”
他艰难的挪动着脚步,为刘山让道。
刘山冷哼一声,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福伯小声对谢蕴道,“主人,府中物事都让人检查过,未有异样,不必担忧。”
碰,咔嚓,啪的声音不断响起,福伯上前怒道,“怎么?你们寻个大活人,还要拆家啊?那瓷器里面能藏人吗?花瓶里面能藏你们少夫人啊,若你们寻不到人,待离开时需把府中一切归回原样。”
刘山笑的阴阳怪气的,指着地上碎掉的瓷瓶道,“若寻不到,便还你一个一模一样的瓷瓶。”
突然一个东厂太监手拿着信件朝刘山跑了过来,“次辅,发现一封可疑信件,封面上好似蒙古文。”
刘山拿到信后,便急忙打开,读了几遍后,神色越来越凝重,他急步冲到谢蕴身前,将信甩了甩,“谢蕴,好啊好,身为大许首辅,皇帝师,竟私下里与蒙古族勾结,意图卖国。”
谢蕴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福伯却大骂道,“你放屁。你通敌卖国,我主人都不会。这信定是你偷塞进来的,且这信上有一半蒙古文,你怎能看懂。”
刘山冷笑一声,指着信道,“你家主人的字迹你不是不认识吧?我是不懂这信上蒙古文,可你家主人学富五车,他懂啊。况且,我不需要懂蒙古文,光是看这上面的汉文,我便能猜到这信上内容。”
刘山指着最上面一处,“这上面将离蓟门最近的几个粮仓与兵器库都标了出来,到底意欲何为?”
福伯急的满头大汗,“字迹是可以模仿的。”
“主人,不是这样的,你快解释。”
谢蕴冲福伯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未说。
刘山又从怀中掏出一纸公文,“原以为我那儿媳水性杨花,准备抓到她后便把她扭送见官的,所以特申请了逮捕令,没想到儿媳没抓到,竟抓到一个通敌叛国的罪人。首辅位高权重,下官不敢动你,但兹事体大,还是与下官走一趟吧。”
……
赵柔回到刘家后,惊魂未定,坐上床上发了一会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今日刘山带人去了谢府,刘府空了不少,刘山的书房也无人把守,她偷溜进刘山的书房,待要将那信放回原处时,却犹豫了,她将信塞进怀中,又从窗户处爬了出来,回到房间后,将信展开……
她双目大骇的望着那信纸,竟是空荡荡一片,是的,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只要刘次辅找亲信将信放进谢府,这次任他谢蕴有十条脑袋,也插翅难逃”
“孩子,只怕你早已被人盯上了。”
赵柔后知后觉的明白了,原来公爹早就发现她藏身在书房中了,他们的对话不过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而她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
谢蕴通敌叛国入狱待审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
段珍正在浆洗衣服,谢宁远请来伺候他的婆子背上背着包袱来辞行,“段家妹子,以后我便不来这里了。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啊。”
“金婶,为何?留在这里做个伴不好吗?”
段珍很勤快惯了,虽说金婶是谢宁远请来照顾她的,但她并未让金婶做过什么事,许多家务她都是亲力亲为,段珍缺的不是一个丫鬟婆子,而是一个伴,她在京城举目无亲的,太孤独了。
金婆面露为难,“唉,我何尝不想留在这里。雇主给的钱多,活又轻松,离开了这里啊,我便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活计了,可不离开不行啊,我人是谢大公子请来的,每月按时给我发月钱,谢大公子入狱后,谢首辅也没忘了我,日日派府中人给我拿钱,可今日谢家倒了,从今日起便没有人能给我送钱了,老婆子我得另谋出路了。”
段珍目露疑惑,“谢家树大根深的,怎能说倒就倒,金婆莫要说笑。”
金婆年纪大了,喜爱絮叨,见段珍什么都不知道,便来了兴致,搬个小板凳,坐段珍身边,小声道,“树大根深的才遭人恨呐。皇城里啊,能善终的老官必定不大,你看那官大的,哪一个能善终。”
金婆在皇城底下生活了几十年,又有多段在京城官宦人家中做仆妇的经历,知道皇城里不少密辛,这下全跟倒豆子般跟段珍说了出来。
“从前段瑞当首辅的时候,恨不得把全京城的钱财都搬到他家里,京城百姓饿死多少,就他吃的肥头大耳的。后来他入狱,全京城的百姓拍手叫好。”金婆面露惆怅,“我大儿就是那段时间饿死的。”她擦擦眼角的泪,“我第一个出生的孩儿啊,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可惜没留住。他饿的啊啊哭,可那时候我没有吃的,没有奶水,眼睁睁的看他断了气。”
段珍安抚似的将手放在金婆肩头上,“金婆,都过去了,别难过了。”
金婆叹息道,“有些事啊,永远过不去。后来段瑞被杀,谢首辅当政,他才是真正为民想的好官,降低赋税,推行新政,惩罚贪官污吏,让那些贪官再也别想从我们穷苦老百姓兜里多拿一分钱,这下我们老百姓生活好了”,她朝自己的肚子比划比划,开玩笑道,“若不是谢首辅,我们普通老百姓肚子里哪能有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