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郝嘉回京第一件事便是去谢府,为谢蕴诊治。

郝嘉为谢蕴把完脉后,又提笔写下一张方子,顺手将方子递给站在身后的谢宁远,“且去抓药吧。”

谢宁瑶担忧道,“我爹情况如何?”

郝嘉安抚道,“丫头,不必太过忧心。未伤及五脏六腑,待我几副药下去,保管还你一个康健的爹爹。”

谢宁瑶这才放下心。

……

军营中需得每日操练。这日陆曜晨起出去操练之后,段叔突然收到一封信。

看到信封之时段叔就知发生了大事。因他卧底在军营,多少双耳目盯着他,若非要事,手下不会向他传信。

展开信后,他的眼中缓缓升腾起一股愤怒,手中信纸也被他捻碎,他咬牙切齿道,“那害人的恶女竟还未死。”

信中言段珍未死,且督主见之,正要派人将段珍抢出来。手下恐误了大事,便连忙给段叔传信,想让他阻止督主的不明智之举。

段叔在房中转了几圈后,一圈捶在平日里他最爱的皮影戏身上。皮影身上的木架顿时四分五裂,发出咔嚓的响声,“不行,大业将成,不能因为那恶女误事。”

段珍,段珍,光从名字便可知督主对此女的珍视了。

段珍生来便被人抛弃,后虽村民从海边捡回来,就给随意取了个小名——小花,段珍这个名字,是段锋在新婚之夜为她取的。成婚之后,原来的小花有了丈夫,有了名姓,后来又有了儿子。

段锋有了妻子,有了儿子,亦有了家,有了陪伴。

他原本已经忘了仇恨,一心只想过平静幸福的日子。

若不是那场海祸,他们会一直幸福的生活在鱼福村的。

段叔在椅子中坐下,脸埋在双手间,记忆回到十多年前,当年他找到段锋之时,他犹如失了魂魄般,只余躯壳,当看见从小服侍在他身边的段叔时,他牢牢抓住他的手,只喃喃自语道,“你可寻到我的珍儿了?”

何其可笑?段叔在此之前又怎会见过那个恶女?

这世上唯有一人是段锋的软肋,不是段辛,而是段珍。

段叔眼中闪过一丝锋芒,看来这个女人不能留了。

……

段珍将手中针线活放在篮子里,起身吹熄了蜡烛,柔和皎洁的月光透过半阖的窗户透过来,一派祥和平静。

段珍躺在床上,睁眼望着顶上的床帐,想着那日儿子被斩的场景,默默流下泪来。

那日她原本是准备随着儿子一起去的。

可儿子却在她耳边道,“娘……我走后你莫要做傻事,我爹还活着,日后你们相聚,想生几个孩子便生几个孩子。忘了我吧……我不值得你们记挂。”

段珍将手放在唇边,狠狠咬下去,血腥味入喉,身体上的痛传至全身时,心口处的痛才不那么难挨。

突然,门栏处传来巨大的响声,段珍身子猛的坐了起来,望着正拿剑极速朝他奔来的三个黑衣人道,“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黑衣人不答,但朝段珍劈砍下来的剑,已经做了回答。

这些人是来要她的命的。

段珍想要逃,但到底是个弱女子,一脚被踢翻在地,锋利的剑刃对她横劈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等待着接下来的死亡。

这时又有人急匆匆的冲进段珍的房间,挑掉了冲段珍而来的剑花,他的声音因害怕而尖厉刺耳,“都滚开。”

段珍睁开眼睛,这声音她熟,是她的丈夫。

她睁开眼睛,就见屋中已经挤满了人。

“督主,我们乃是奉命行事,我们大业将成,此恶女不除,恐生事端啊。”

段珍身子一颤,黑衣人口中的几个字眼,让她身子僵在原地。

他们称呼她为恶女?

还有大业?什么大业?他的丈夫段锋温文儒雅,虽落魄,可身上清贵气质不减,她一直都知他的丈夫身份不简单,可他从未对自己说过,自己也未问过。

一心想过好眼前的日子罢了。

段锋气急败坏道,“你们不听我令擅自行动,待脱困,本督主再找你们算账。”

段珍从情绪中抽离,缓步上前,伸手抱住了段锋,“夫君,是你吗?”

段锋身子僵住了,未言声。

“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你,如今我们夫妻终于得见了。”

段锋僵硬的身子柔软下来,转身将段珍抱在怀中,“这些年我以为你……”

“罢了,说这些做什么,你活着便好,我们快离开这。这里恐有埋伏。”

段锋身后的黑衣人对视一眼,却是又拔剑冲了上来,“督主,对不住了,今日即便有你拦着,我们也得杀了这恶女,与千秋功业相比,妻子算什么,待您登顶,想娶多少个媳妇便娶多少个。”

段锋将段珍藏在身后,暴喝道,“我看你们谁敢?”

可他的手下却没有迟疑,“事后督主要杀要剐我们没有怨言。”

段锋一脚踹翻一个黑衣人,拽着段珍冲出房门。

黑衣人穷追不舍,大有不杀段珍,不罢休之意。

段锋与黑衣人聚集在院落中。

待段锋想要冲出院子时,院子里的门突然关上了,院墙上也悄无声息的出现数个拿弓之人。

黑衣人惊呼,“是锦衣卫。”

是锦衣卫,这便是韩灵远赴辽东前下的最后一个命令。

牢牢守在段珍院子外,捉拿督主。

……

陆曜与段叔正在吃着午饭,陆曜手拿着油腻腻的大鸡腿,一边啃一边问,“师傅在这军营中可无聊?”

段叔笑道,“有徒儿在身边怎会无聊?比我之前风餐露宿的生活,好多了。”

陆曜将鸡腿啃完,将鸡骨头扔在桌面上,叹道,“师傅在此处生活的自在便好。可这里有一处师傅是万万去不得的。”

段叔一噎,心头闪过不好的预感,“哪一处?”

陆曜淡淡道,“军机处。”说完这三个字后,陆曜起身,拿起放置在一旁的剑,抵在段叔脖颈上,声音带着隐痛,“师傅,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竟是督主派来的卧底。”

段叔知道事情败落,起身抵挡,只是武功不如陆曜,被拿下。

听见屋内的动静后余净掀帘走了进来。

段叔突然大笑起来,目光冷肃的在陆曜面上扫过“哈哈哈,我竟被你骗了。你日日说孝敬我,供养我,我不是没有被你感动过,如今看来都是你小子的诡计罢了。”

……

黑衣人见自己被团团围住,顾不得去杀段珍,大声喊道,“保护督主。”

锦衣卫拉动手中弓,箭密密麻麻的射向院中,黑衣人奋力抵挡。

“督主先走,我等为你们垫后。”

段锋犹豫一瞬后道,“若你们平安脱困,暗杀我妻子之事便既往不咎,你们保重。”

见段锋想跑,弓箭对准了他,咻的一声,一支箭没入他的肩膀,他强忍着疼痛,想要冲出重围。

见他想跑,孙楚追了上去,与之缠斗。

段锋与段珍十指相扣,她的手还是那么温暖,他恨不得日日拿在手中把玩,可他不能贪恋眼前的温暖了,“珍儿,今日我保护不了你,便只能暂时放开你的手,把你留在这里,我放心,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段锋一把将段珍推到孙楚身前,挡住了他的剑,自己则趁机跃出院墙外。

段珍身子前倾,当她稳住身子后,段锋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她呆傻的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方才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一样。

段珍喃喃道,“怎么不等等我,是生是死我都想跟着你的。”

但她很快从梦中醒来,见孙楚要追段锋,竟是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紧搂住孙楚。

孙楚用巧劲将段珍挣开,连忙去追,段锋闪的太快,只余一个背影。

他追了许久,到底把段锋追丢了。

他右手握拳,狠狠朝墙上砸去。

但好在谢大公子如今正带人围堵在皇城前方,希望能将此人抓住。

根据此前查到的消息,这个段锋一直身在朝廷,可外朝并未见过此人身影,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此人一直藏在皇宫中。

皇宫是段锋的藏身之所,那他受伤后,必定想法回宫。

肩上的伤钻心的疼,段锋脚步踉踉跄跄的朝前走,突然身子一个虚软摔倒在了地上。

一只大手提着他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段锋昏迷前看见眼前之人,惶恐的瞪大了双眼。

这下全完了。

数年谋划将毁于一旦。

一辆马车吱吱呀呀的朝皇城方向驶来。

皇城建造为防刺客,无处可躲,谢宁远为为堵段锋,此刻正只身一人站于皇宫外城拦于段锋。

人数太多,恐有谋反嫌疑。

谢宁远见有马车缓缓驶来,身子紧绷,正待有所行动时,他眼间的瞥见架车之人竟是沈愈,紧绷的神情顿时松了,马车在他面前停下。

谢宁远弯身行了一礼,“卑职参加陛下。”

沈愈笑问,“谢千户在此所为何事?”

谢宁远摇头道,“无事,久不在京城一时竟走岔了路,惊扰了陛下,罪该万死。”

沈愈声音温和,“宁瑶对这皇城熟,下次若要闲逛,让她陪你便可。”

谢宁远只能恭敬应是。

沈愈重新架起马车,谢宁远连忙退到一边,只是心头疑惑起。

他点燃了火折,缓缓往皇城外走。

走着走着竟碰到了孙楚。

孙楚看见谢宁远,懊悔道,“公子,我一路随着血迹追来,但血迹到这里便不见了,我还是将人跟丢了。”

谢宁远,“不怪你,我也未堵到人。”

他蹲下身,将火折靠近地面,仔细观察地上的血迹,突然他双目一凌。

孙楚察觉出他的变化,也蹲下身查看,说出谢宁远的心头所想,“这血上这是车辙印。”

段锋在此处晕倒后血流的多了些,因此车辙印才能显露出来。

谢宁远沉默站起身,缓缓往家的方向走。

如此看来,沈愈夜出皇宫,亲自架马车的行径便说的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