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还是胡林镇守浙江,胡林因谋逆罪被下了大狱,海寇听闻这个消息立即南下,将沿海村庄劫掠一空,沿海居民死伤者不计其数,文书上记载,那白发女子一家三口便是死于这场海患。
可如今看来文书上的记载不实,白发女子的儿子还存活于世。
……
无论怎样严刑拷打,白佛都不发一言,问不出有用的线索,谢宁瑶这几日脸上也没了笑容,她手握着郝嘉送来的瓷瓶,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吧,捏着白佛的下巴喂他喝了下去。
自己研制出来的毒也得自己尝尝味道。
白佛喝下幻毒后,一阵恍惚,恍惚过后眼前便出现了一束光,他望着那光咯咯笑了,笑了一阵后,眸子一垂,双目突然涌出一些泪。
素来阴郁的眼神也变的柔和起来。
他看见自己许久未见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正满面肃容的看着他,他小声喊了一声,“爹。”语气中带着一丝欣喜带着一丝渴望。
他说话断断续续的,不知怎的,他说出来的话竟让谢宁瑶觉得有丝卑微,可他喊的不是爹吗?对于自己至亲的人为何会是这个态度?
“你来看我了?”
“我们父子俩很久很久没见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眼泪流的更凶,“孩儿没用,让你多年的筹谋毁于一旦,如今自己也身陷囹圄。我知道你不会救我,但我不怨,也不恨,是孩儿没用,死了便死了,你在朝中经营多年,不能因为我,让你的经营毁于一旦。”说完这句话后他突然狠咬自己的唇瓣,殷红的鲜血自唇间流出,他又哈哈笑两声,“其实……其实……”,他消了声音,到底没将埋藏心底的话说出来。
他复又抬起头,眼神又变的阴狠毒辣起来,他直勾勾的望着前方,声音像是要将人撕碎了,带着切骨的恨,“我死了没有关系,贱命一条,我们段家的大仇一定要报。爹,要将他们亏欠我们的一一讨回来,大许朝廷对我们不公,那我们就颠覆了他,不管万民如何,只要能为我们段家讨回公道,便是天大的幸事。”
谢宁瑶与陆曜对视一眼,段家,天底下还有哪个大家与大许与如此深的仇恨?
难道是段瑞的后人?
听白佛话中意思是段瑞不但有后人没死,而且通过多年经营做了官,暗中谋划了这一切。
看来白佛口中的父亲便是那位暗中谋划一切被人称为督主的人了。
白佛藏在福安郡内积蓄钱财,他的父亲隐在朝中为官意图复仇。
想清楚这些关窍,谢宁瑶瞳孔微缩,他们多年谋划,怕是为了谋反。
可谢蕴在朝中为官多年,段氏族人别说是入朝为官了,便是走在大街上遇见,也能一眼识得,怎可能放任他在朝经营多年。
她转头看向一旁陆曜的脸,陆曜也垂眸看她,两人在血腥昏暗的牢房中对视,彼此猜透了对方心中所想,异口同声道,“易容术。”
陆曜看见谢宁瑶身子在不停的颤抖,俯身抱住她,“别怕。”
谢宁瑶觉得浑身发冷,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从他身上汲取着温暖,颤抖道,“陆曜,太可怕了,段家有人暗中谋划多年,而如今,我们连他的影子都未摸到。”
陆曜知道谢宁瑶不是胆小之人,此刻之所以害怕,不过是担心段家后人做了伤害大许,伤害大许的百姓罢了。
谢蕴为官多年,从来都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一心为大许社稷操劳之心,早已潜移默化的影响了谢家兄妹。
陆曜安慰她道,“相信我,隐在暗处不敢露头之人绝对掀不起什么风浪。”
白佛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来,五脏六腑的绞痛让他神思突然清明了一瞬,就是那清醒的一瞬间,他突然看见前方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目光发直的望着前方,仔细思索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意识到自己吐露了不该吐露的秘密后,他神情癫狂,转头望向谢宁瑶与陆曜道,“卑鄙下流,有本事便杀了我,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还自称正人君子,真是可笑。”
谢宁瑶松开陆曜的手,来到他的面前,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我们从未自称正人君子,倒是你装神弄鬼,骗取百姓的信任。”
白佛一口吐沫吐出来,想要吐到谢宁瑶的脸上。
谢宁瑶侧身躲过,反手也给了他一巴掌,“丧尽天良之人永远不知悔改,你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陆曜抓起谢宁瑶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疼惜,轻轻对着她手心吹了几口气,“打疼了没?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出手,你知会我一声,我自甘愿充当你的打手。”
陆曜代她打的,哪有她自己出手打的解气?谢宁瑶将手抽了出来,将陆曜推开,横了他一眼,“别太夸张。”
陆曜道,“我心疼你不行吗?”
但被陆曜这么一打岔,谢宁瑶心头堵的气顿时就散了。
……
陆曜几人将白佛带回了京城。等待发落。当然他们也希望能借白佛将那位督主引出来。
启程回京的那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他们几人装备整齐刚走出府衙大门时,便看见一个血人朝他们狂奔而来。
陆曜辨认出那人是谁后面色一变,立即迎了上去。
血人看见谢宁瑶几人,心神一松,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干一样,身子软绵绵的朝地上滑去。
陆曜连忙将他抱住,轻声喊道,“卢因,醒醒,发生了什么?”
无人应答。
但他们的行程耽搁不得,只能将卢因带上,一起回京。
一天后,卢因在马车里醒来,他迷茫的眼泛出几丝红。
陆曜,“卢因,发生了什么事?”
卢因轻眨几下眼睛,将那丝红眨了回去,他下意识的抓住身边人的手,用力用力再用力。
陆曜的手被他抓的生疼,但未将他的手甩开,甚至心中还冒出一个想法,幸好卢因抓的不是宁宁的手,要不然他可要发飙了。
“全死了,全死了,他们还未成年,未有机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卢因想起那日,几个黑衣人突然冲进他的学堂,森寒的剑朝他刺了过来,他武艺平平,不是黑衣人的对手,狼狈逃窜间对学堂里那群孩子道,“你们快跑,不用管我。”
那群孩子却未走,大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们不能丢下夫子不管。”
一个孩子竟克服了畏惧,上前揪住了一个黑衣人的衣摆,黑衣人嫌他们碍事,手中剑毫不犹豫的刺穿了他们的喉咙。
他们一个……一个在他面前倒下。
鲜活的生命瞬间被夺走。
接连遭受两次打击,他原本也是不想活了的,求死的那刻突然想到一些海岛上的旧事。近些日子福安郡白佛邪教被抓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卢因自然也有所而闻,平日里他只当听听闲话便过去了,并未将海岛上的旧事与白佛邪教联系到一起。而这次被刺杀却让他豁然开朗,一下子明白过来。
求生意志又重新燃了起来,他拼命逃脱了追杀。
卢因掀开车帘,将目光定在白佛身上,“我曾经在海岛上见过他,他随母性。姓段名辛。”
“多年前他和他爹被掠到了海岛为奴,那时因他长的奇怪,我还暗地里观察过他。他爹极有城府手段,得了我爹的青眼,被从奴隶群中放了出来,成为我爹手下干将,突然有一天他们不见了,当时我还好奇问了我爹一句,我爹说有要事交给他们办。如今想来便是放他们上了岸。”
谢宁瑶道,“你可知段辛的父亲姓甚名谁?”
卢因眉头轻拧,摇了摇头,“有些想不起来了。”
陆曜道,“想不起来便不想了,你如今需要多歇息。”他转头看向谢宁瑶,“宁宁,这马车有些拥挤,你倒不如去骑马。”
谢宁瑶一眼看出他的心思,笑看了他一眼,弯腰走出了马车。
……
督主静坐在椅子上,正在听一个头花花白,满脸皱纹的老者汇报刺杀卢因的情况。当听说卢因死里逃生时他未说话。
老者轻喊了一声,“督主。”
督主淡淡道,“我未聋,能听见你说什么。”
自段辛被抓住后,督主便无大的情绪波动,可平静时说出来的话却反而更让人生寒。
他又道,“干事不力,便该死,你便替本督主清理门户吧。”
老者求情道,“督主,这些年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才培养出来这些忠心为我们卖命的人才,不能杀啊,且若是杀了,也会寒了其他人的心。”
督主突然俯身轻搂住老者的肩,语气沉闷,“段叔,你说当年你若是没救我多好。那一闸刀下去我便随了爹娘去,往后也不用再多受十余年的苦了。”
这一段话却让素来冷血坚毅的老者流下泪来,他道,“我与首辅十岁相识,首辅发达后也未忘了我,提携我,给予我富贵,你父亲对我有恩,可惜他被杀,我没有机会再效忠于他,便将全部的忠心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