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目露悲痛,“可是……”
督主打断他的话,“没什么可是,按我所说的去做,你只需要服从命令便可。”
手下人却是第一次违背他的命令,双膝一弯跪在了他面前,“督主,准许我们去救教主吧。那是您唯一的儿子啊。什么千秋功业,也没有您儿子的命重要啊。”
是啊,教主是督主多年前便在宋如松身边安插的一枚暗棋。
而什么人最可靠?莫过于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儿子了。
可怜宋如松被蒙在鼓里多年,连自己的手下到底效忠于谁都不知道。
督主的眼眶发红,面色却冷漠,一脚将面前的椅子踹飞,恶狠狠道,“唯一的儿子又何妨?有何不能牺牲的?我布了多年的局,决不能因为他破了。儿子可牺牲,我想要谋划的却不能失败。”
……
白佛教教主率着教众从乡间小道上逃跑,而他们不知道陆曜早已在前方布置了伏兵等他们。
陆曜奉命前来调查福安郡的事,怎会孤身一人前来?与他随行的原本还有一百将士,只是他一开始便未让这些士兵随他一起进城,而是伪装成平民隐入山村间,待有需要,再行召唤。
城内百姓对白佛教信任至深,若当着他们的面拿白佛教,难免会让他们对官府有怨言,生出事端,韩灵走的那一遭只不过是为了将白佛教教主及手下教众逼出白佛山而已。
白佛教众逃跑间见前方路被挡住,队伍中顿时便有人吵嚷起来,原本看似严整的队伍也顿时便乱了,不少人竟是直接脱离队伍钻向一旁的草丛里。
而一直伪装成白佛受人敬仰的教主此刻站在队伍中间,而围在他身边想要保护他的仅廖廖几人。
陆曜几人也很快赶来,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士兵们见教众想跑,立即兵分几路将他们团团围住,虽然教众的人数数倍多于士兵人数,可他们到底是群乌合之众,轻易便被抓住。
白佛教教主看了眼四周,见大势已去,从宽大的绣袍中抽出一把软剑挡在身前。
他冷笑道,“今日落在你们手里,是我输了。”他挥起剑,却不是将屠刀对准陆曜等人,而是护在他身旁的手下。
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围在他身旁原本想要保护他的手下来不及错愕便一个个的倒在血泊中。
教内知道督主身份的仅有两人,白佛手起刀落,将这两个知情人砍杀,因他动作太快,陆曜等人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他纯白的毛发上溅满了血迹,犹如地狱里冲出来的恶佛,素来伪装的慈祥的眉目,此刻也只剩冰冷与杀戮。
若要城内百姓看见这一幕,还会信仰他吗?
人们常常被一片叶子挡住了眼睛,分不清自己的内心,也看不清对错。但他们盲目的相信,他们眼前所能看到的叶子上的纹路,便是神佛慈悲为他们指的路,只要顺着这条路走,他们便可得幸福与永生。
何其荒谬,何其可笑。
郑仁吓的没有意识的朝站在他身旁的谢宁瑶怀中躲去,陆曜及时发现,抓住他的肩将他搂入自己怀中,小声在他耳边道,“男女授受不亲。”
郑仁这个时候哪还能想到这个,喃喃道,“这便是从前我与爹信奉的人吗?他好可怕。”
陆曜点了点头。
韩灵提刀上前,一脚将白佛踹倒在地。
白佛俯身吐出一口血来。
突然韩灵上前捏住了他的下巴,轻轻一拧,便将他的下巴拧脱了臼,口中毒丸也被韩灵抠了出来。
韩灵将白佛绑起来,将他的头用纯黑的布袋紧紧裹住。
而那数百的教众则跟在白佛身后。
城内百姓见此场景,将行进队伍拦住,口中叫嚣着,“放了白佛。”
郑仁乃城中人,派他出面应对最好,他站在队伍前面,看着乡亲们,问他们,“若白佛真是神仙,又怎会被抓住。”
百姓们你看我,我看你,人群中爆发出议论声。
“说的对啊,神仙怎么可能被凡人拿住。”
“是不是我佛慈悲不忍与这群恶人动手。”
在议论声中,韩灵将白佛头上的布袋一把抽开。
素日里他们信仰的此刻正满身的血,一脸阴郁的看着他们。
人群中顿时鸦雀无声。
许久一个老者颤颤巍巍的指着白佛道,“他是……”
无人回答。
郑仁道,“他便是平日里你们拜的白佛。他给乡亲们下幻毒,让我们意识恍惚,误将他当做救世主。”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陆曜站在白佛身后,一脚将他踢跪下,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白佛,乡亲们又是一阵沉默。
谢宁瑶对白佛身后的教众说,“如今你们是什么处境你们也明白,若一五一十的将这些年你们做的恶说出来,可从轻发落。”
立即便有怕死的上前指着白佛道,“他就是个弄虚作假的小人,想用信仰的力量换取民心,我等也全是被他蛊惑,才入了教。”
“之所以愿意帮着他弄虚作假是因为他给的钱多,我等之前只是街上的地痞无赖,饭都吃不饱,成日里也被人看不起,可自从我们入了白佛教,日日受人尊敬,我们在教内受人尊敬且又有花不完的钱,自然不会违背他。”
又有一人站出来指着白佛道,“这些年城中富商全是他派人暗杀的,就是眼红他的家产。他手下还有数不清的愿意为他卖命的亡命之徒,他做此等脏事是瞒着我们的,有一日我有事向他汇报,正巧听到,原本我只是以为他贪财,没想到他根本不把人命当成一回事。他真是死有余辜。”
百姓们呆呆的望着自己信仰了多时的神。
当即有人受不了这个打击当街昏厥,被家人背回了家。
“一会要下雨了,我才想起我家中衣服还未收。”
“我儿子在家该饿坏了,怪我买个菜买那么久。”
“唉,今日出门一定没看黄历,今日有祸,还是回家避祸去了。”
“信什么都不如信自己好啊,最起码自己不会骗自己。”
百姓们四散离开,不一会白佛前面的街道上便空无一人了。
白佛望着空落落的街口,想起从前白佛山上挤挤挨挨,虔诚下跪的身影。
他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想的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没有了阻碍,韩灵将白佛带到了府郡审讯。
福安郡出了这样的大案,要说州郡长官毫不知情,那是不可能的,唯一的一种可能便是他们早已白佛教暗中有了勾结。
早在前几日福安郡的长官便已被带回京城查办,现如今在府衙办公的是新调任过来的官员。
……
韩灵走出府衙刑狱,手下立即递上巾帕,他擦了擦染血的手。
陆曜与谢家兄妹迎上来,“怎么样?可说出谁是幕后主谋?”
韩灵摇头,“嘴极硬,未发一言。”
韩灵刑讯时从不对犯人手下留情,能受他折磨还一声不吭的人少之又少。
这个假白佛是个硬茬。
可若是他不开口,便没有线索去查他背后的督主是谁了。
这个督主在地方聚拢财富与民心,与海寇勾结,通敌叛国,手下势力盘根错节,且在暗处窥视着他们,若不将他找出来,大许社稷危矣。
从假白佛这得不到线索,他们便只能从其他地方去查。
谢宁远连夜纵马朝京城赶,刚到京城便去了户部查看户籍信息。
假白佛样貌特殊,户部书籍中定有记载。
……
一日后谢宁瑶也收到了郝嘉寄来的信,信中夹着几味药。
谢宁瑶从蛇洞死里逃生回来的那天晚上便给郝嘉写了信,向他请教幻毒。怕郝嘉未听过这毒,便将赵秀那还残留幻药的玉佩与信一齐送了过去。
谢宁瑶还是小看郝嘉了,他不但根据玉佩上残留的幻毒将幻毒重新配了出来,短短时日内还配了解药。
……
谢宁远在户部翻看了一夜的户籍信息,还真有大发现。
东南沿海的一处渔村,曾出现过一位头发皆白的女子,她因生的怪异,从小便被父母抛弃在海边,幸得遇见一位出海归来的渔夫善良,将她抱回了自己的村子,可是渔夫家中也不富裕,便将孩子交给了村子里的族长,族长便发动全村人照顾这个女婴,女婴尚不能走路说话时便由每家每户轮流去祠堂喂她吃饭,幸得这些纯朴善良的村民照料,她才能平安长大。
女孩虽是村子里的人养大的,与他们感情很深,可村子里的人却都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娶她,怕生出来一个“小怪物”,惹人非议。普通家庭就希望平平安安过一辈子,谁想平白遭受更多非议与青眼呢?
突然有一日村子里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男人披头散发,看不清脸,自己砍树在村子角落里搭了个茅屋住,饿了便去海边捕鱼。
因他沉默寡言,行为又诡异,村里的人一开始都以为他是个傻子。起初没想将他们一手带大的姑娘许配给他,可时间久了,村民们也看出来了这男人不是个傻子,只是不爱说话而已,虽看不清楚长相,可在村民眼中,管他是美是丑,能陪他们一手养大的姑娘过日子就行。
村子里便派人去试探傻子的态度,没想到他竟同意娶姑娘。
两人便自然而然的结合了,一年后,姑娘替傻子生了一个儿子。他们的儿子随了姑娘,出生时便头发皆白,可傻子不嫌弃自己的儿子,待他如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