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照此举是试探。之前的数次战役中若是他沿村抢劫,那李崇简的军队肯定随后便到,李崇简军队纪律严明,远非他这些土豪悍盗可比,数次均落败而逃。
又过了两天,卢照率军又抢了几个村庄,收获金银财宝奴隶无数,可军营依旧没有动静。
卢照这下彻底放了心,相信了王云信中的内容,他准备率着海寇杀回官军老巢。
孙鹏正抢的高兴,闻言有些不愿,“大哥,我们的老本行就是抢劫,如今没人管我们,正好抢个尽兴,说实话,我好久没有抢的这么爽了。”
卢照瞪他一眼,“若是将大许官兵打残,那日后岂不是我们想抢哪便抢哪?”
孙鹏一想是这个理,便情愿跟着卢照走了。
远远可见大许的军营,卢照心中豪情万丈,今日这一仗他必一雪前耻,从今天起,他要让他卢照的名字再次响彻大江南北。
他要扼住大许的咽喉……然后将他的儿子换回来。
大许前方探查的水兵见前方几十座大船直奔军营而来,顿时吓破了胆,急忙回报道,“余大人,不好了,有敌军进犯。”
余净正在与谢宁远下着旗,谢宁远笑着回道,“无妨,一切照旧即可。”
水兵抹去额角上的汗,求救的目光看向余净。
余净落下一子,也笑道,“一切照旧。”
水兵跺了跺脚,愤怒的离去了,同时心中暗骂余净不知军事。
这几日军营中的士兵有许多不知道被余净调到哪里去了,如今军营守备空虚不说,就连指挥将领也轻敌自大,不知对敌。
水兵又在心里问候了余净的祖宗八辈,方才解气。
可气是解了,对自己生死的担忧,又浮上心头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
李总督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水兵走后,余净伸手覆住棋盘,“谢兄,你这一谈事便要我陪你下棋是怎么回事?”
谢宁远轻咳一声,“初时是被我爹影响,我爹平日里与人商议事情时便喜欢下棋,后来是我自己喜欢,下棋可以得到让我得到宁静。”
余看见谢宁远面容虽淡然,但一只手却细微的抖着,瞬间就明白了知己的担忧。
他担忧妹妹的安危。
如今这一局的落棋人表面上是余净,其实是谢宁远,他出生谢家,对权谋斗数耳濡目染,余净心中虽也有沟壑,知道自己带兵打战不一定会输给谢宁远,但要下这么大一盘棋,他比不过谢宁远。
谢宁远天生便是为谋略而生的,他有时会可惜这样的人从了军,若是为文官,他的功绩不一定会比谢蕴差。
卢照见军营防守空虚,大喜,不给对方离反应的时间,立即下令进攻军营。
听见进攻的命令,谢宁远与余净才从房间里出来。
水兵急忙往回跑报信,因跑的过急,身子一个趔趄摔倒在二人年轻,语气急促道,“余大人,他们攻进来了,我们怎么办才好?这下全完了。”
有一男一女两位老者自余净与谢宁远身后走出,男性老者冷哼一声,“有何可怕?我到要看看混账敢不敢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在水兵不解的眼神中,谢宁远淡定解释,“那是卢照的岳丈。”
卢照的岳丈姓李名海,李海佝着身子站在大军前,对着卢照叫骂道,“卢照,你这狗贼,二十年未见,可还认得我?”
卢照目光一凌,恭敬回道,“岳丈,自然是认得的。”
即使成婚多年,李海对自己没有好脸色,可妻子生产时,若不是李海准备及时,他的妻儿早已丧命,更何况岳母常常私下接济他们一家三口,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得。
李海又骂道,“当年我眼瞎将女儿嫁给了你,可你偏偏不找正途,害她惨死,多年过去,你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侵害沿海百姓,我女儿死不瞑目啊。你这狗贼,如今你又来逞威风,来啊,杀了我,若不然,我不会让你踏上这里一步。”
孙鹏气的牙痒痒,“他奶奶的,一个糟老头子,竟敢如此辱骂我大哥”,他扛着刀,指着李海骂道,“你莫要倚老卖老,看我现在不砍价你,让你下去陪你的女儿。”
孙鹏此话一出,才意思到不妥当。李海的女儿不就是大哥的老婆吗?
卢照一脚将孙鹏踹开,目光阴冷,“滚,我的家事不需要你掺合。”
孙鹏就势跪地求饶,“大哥,我错了,你也知道,我这嘴没个把门的,原谅我吧。”
卢照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卢照道,“岳丈,二十年前正是朝廷将他们母子害死,我如今只不过是想替他们报仇而已。”
一行清泪自卢照岳母的脸上落下,她声音嘶哑,“你放屁,他们娘俩是你害死的,你入海为寇,害了多少人家?便是你不修阴德,才让老天爷将他们娘俩带走,你是凶手,怨不得别人。”
听见这话,卢照大笑出声,笑声艰涩,笑完后,他对着岳父岳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后,大声对他们道,“岳父岳母,不管你们信不信,他们母子被杀时我并未沦为海寇,我只是行船去做生意,因海上有倭寇劫掠,便组织了一支队伍对抗他们。后来我为海寇,无恶不作,可你们放心,那是他们娘俩死后的事了,我做的坏事,阎王爷算不到他们娘俩头上。”
李海带着妻子缓缓往前走。
卢照身后的海寇们蓄势待发。
卢照转身吩咐,“所有人不得伤我岳父岳母。”
李海道,“卢照,今日你若是回头,遣散这些海寇,接受朝廷招安,我与你前嫌尽消,我还认你是我的女婿。”
卢照缓缓摇头,“岳丈,你不懂,我在尚且可以牵制这些海寇,若我真的隐退,那海上局势才真的难以控制,而且我与兄弟们相识二十载,同生共死,我不能抛弃他们。”
李海叹了一口气,抬手抹去眼中泪,厉声质问道,“那你可要你的儿子了?”
卢照面色一变,“岳丈,你在说什么,他真的还活着?”
李海从腰间拽下一枚闪着光的玉石,悬在眼前,“我二十年前便知道他还活着。二十年前,胡总督冒死救下你的儿子,向你传信,想招安你,可是你只字未回,胡总督认定你是薄情寡义之人,便寻到了我,想要将他交于我抚养,那是我女儿的留存在世间唯一相关之人,我能不想抚养吗?可我不能养,谁人不知我是卢照的岳丈,我只能狠心将他托付给胡总督抚养,在胡总督身边,即使他无父无母,无亲族,也能接受好的教育,受好的熏陶,成为一代大才,胡总督死后,他便跟着李总督学习,如今已经成为李总督的左膀右臂,数次跟随李总督冲锋陷阵,保护大许的百姓,我当年的做法是正确的,如今我为他而骄傲,如今我便问,这个儿子你是要还是不要?我也想他的身世永远埋藏下去,可是我不能看你一错再错,免得报应在我外孙身上。只要你接受招安,使浙江免受兵戈之苦,你便是大许的有功之臣,我的外孙自然便不是罪人之后。你愿意为了他,放下一切吗?”
听到这番话,谢宁远眸光闪烁几下,李海夫妻俩还不知他们的外孙是大许的叛徒,满心满眼都是自豪。
这枚玉石便是当年卢照从海外淘来的稀罕物,当日儿子见到这玉石,便喜爱非常。卢照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掩面哭泣道,“岳丈岳母,当年我根本就没有收到信啊。若是收到信,便是让我舍了一切,我都愿意。可如今,我还怎么回头啊!”
被捆绑着压在众人之后的王云,心中却越来越慌。
同时心中的荒谬感也越来越大。
他不会……
他绝对不是……
他少时曾数次见过李海夫妻俩。
他无父无母,少时便随着李崇简在军营历练。李崇简见他小,并不让他时刻待在自己身边,操练十天半个月后便会让他在自己的官邸中住一个星期,享受几天有仆妇伺候的幸福生活。
他心中对李崇简感恩至极,那一个星期的快活并没有磨灭他的意志,反而让他明白李崇简的苦心,更加上进。
那时府衙外总有一对夫妻卖着小食,李崇简命人不许赶他们走,照顾他的仆妇总是领着他去买夫妻俩的小食,数次打趣道,“总督知道你嘴馋,命我们不许将卖小食的赶走呢,就怕你吃不到,急的在地上打滚。”
他羞红了脸,反驳道,“不是的。”
卖小食的夫妻对他特别大方,每次都恨不得将食盒里所有的食物都拿给他。
对了,他曾见过这枚发光的玉石,那日夫妻俩站在府衙前,仆妇拎着小食进了院门,那个妇人却轻轻拉住了他,不让他走,眼含着微光,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拿出这枚玉石,对他道,“小兄弟,我一见你就喜欢,你长的跟我家淘气的孙很像,如今他出远门求学去了,我见不到他,想的紧。如今见了你,我便不想他了,这枚玉石我想送给你,你能收下吗?”
他慌乱跑开,“总督说了,不能要别人的东西。”
夫妻俩结伴走了,他站在门口好奇的看着他们。
仆妇来寻他了。他对仆妇道,“那对夫妻好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
“好像特别想靠近我。”
仆妇哈哈笑两声,“定是你想多了,这夫妻俩特别慈祥,我也觉得他们对我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