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后来他再长大,就未见过夫妻俩了,后来,他偶然在院子里听见两个下人小声议论他的身世,说自己父母皆是无辜惨死在李崇简手下之人,那时他的信崩塌,便只余恨,那些往事也逐渐被他抛到脑后了。

如今他的信与恨再次崩塌了。

余净转身朝王云走去,拔剑将他身上绳索砍断,对他道,“你的父亲和你的外祖父外祖母如今就在前面,你去找他们吧。”

王云猩红的眼睛定定望着余净,一字一句道,“我不是,我不认识他们。”

余净从怀中掏出谢蕴传来的书信,“谢首辅说王云此前与海寇所通信件乃是与父通信,构不成通敌叛国罪。”

王云接过信,一把将他撕碎吃掉,仍旧固执的对余净道,“你休要骗我。我犯了死罪,你要杀便杀,休要废话。”

李海的声音传来,“云儿啊,大人说的都是真的。”

王云厉声喝道,“你闭嘴,我不认识你。”

他大步走向前,站在众军身前,大声喊道,“李崇简乃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他失手杀我父母,却又不敢承认,假惺惺的将我养在身侧,却又夜夜让我受仇恨的折磨,上天待我不公,李崇简待我不公,哈哈哈”,他疯笑出声,“我为报父仇,潜伏在李崇简身边多年,私底下我与卢照通信,将军营布防告诉了他,我有罪,我认罪”,他顺手拔过身边一位士兵腰中的剑,“如今我认罪,死便死了,也免得你们胡编乱造我的身份。”

“夫君”,王云的妻子带着三个孩子朝这边走来。

卢照眸光一亮,这是他的后人吗?

李海上前一步,将王云手中的剑夺掉,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云儿,有些事错便错了,幸好留的一条命,改过自新便好了。”

王云就势坐在地上,喃喃道,“改过自新便好了?”

王云最小的儿子伸手抱住父亲的胳膊,奶声奶气道,“爹爹,你曾教过我犯了错,改过自新便好了。”

王云对三个孩子笑了笑,伸手在他们头顶抚过,点了点头,“嗯,改过自新便好了。”

他突的站起身,对李海与他的妻子道,“你们真是我的外祖父与外祖母?”

李海夫妻点了点头。

李海道,“孩子,犯罪了不可怕,改过自新便好了。如今你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便戴罪立功,洗清身上罪孽,你爹的船上绑了两个人质,你劝服你爹将他们放了。”

王云点了点头,“好,我戴罪立功,求我爹将他们放了。”

他目光呆滞的望着卢照,“你是我爹吗?”

这一声爹让卢照眼泪瞬间落了下来,他身子微颤,小声回答,“是,我是。”

只一眼,卢照便坚信这是他的儿子,因为他与年轻的自己那么像那么像。

王云走到卢照的船旁,对他伸出了手。

天光泄下一缕碧光,照在他的手掌,卢照迫不及待的对他甩下绳子,待王云抓紧后,便将他拉上自己的船,王云神思尚沉浸在原来这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海寇头目,便被卢照紧紧抱住,“儿啊,为父盼了你二十年呐。”

王云从卢照怀中挣脱开,望向谢宁瑶的方向,“你能将他们都放了吗?”

卢照面色却一变,但很快又柔和下来,柔声道,“不能将他们放了,如今李崇简被抓,主事的又是个糊涂蛋,我们正好可趁着军营空虚,一举将他们攻下。若是此战大败敌军,使他们无还手之力,我们便可在海上逍遥数年,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云儿啊,日后爹的一切都是你的。”

王云道,“可是我的妻儿还在他们手中。”

卢照望着王云的妻儿也犯了难,他的身前是儿子的妻儿,可是身后是他的数万兄弟,况且过去数年他一直打败仗,这次唯一一次能让他反败为胜的机会。

他……实在不忍放弃。

卢照垂下眸子,垂在身侧的手罕见的揪住了自己的衣袍,犹豫片刻后,他带着王云转过身子,让他可以看见身后的海船,“这些都是与爹同生共死的兄弟,都是你的叔叔伯伯,日后爹爹去了,他们也会听命于你,你便是海寇的大当家,倒时你想娶几个妻子便娶几个,想生几个便生几个,咱养的起。”

王云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你果然该死。”

卢照心神一震,目露错愕,“你……”

王云步步紧逼,“我问你当初若是你有机会救自己的妻儿你可会救?”

卢照立即点头,“我会救你们的,一定会的。”

“可如今我便面临着你当初的选择,你说我是选救还是不救?”

卢照的妻儿在他心中重极,可儿子的妻儿在他心中的份量却不是那么足了。

他敷衍道,“救,待爹爹攻下军营,便将他们娘四个全救回来。”

王云苦涩道,“既然劝不动你,那我便不劝了。”

卢照伸手摸了摸王云的脑袋,“爹爹不会做让你难过的事的,你先去船舱里休息片刻。”

王云转身朝船舱里走,路过被绑的谢宁瑶与陆曜时,他突然一脚将看押他们的海寇踹到了海里,一剑将绑着他们的绳子砍断。

王云急切道,“跳下海快逃。”

掉入海中的海寇的佩刀也哐当一下掉落在了地上。

谢宁瑶恢复自由身后,立即伸手将陆曜推入海中,“你先走。”

陆曜身子朝海中倾斜,急忙中想抓住谢宁瑶的衣角,却未成功,他脸上闪过一丝懊恼。

还有一丝气愤。她到底记不记得她是个女子,怎么事事都想挡他前面啊。

扑通一声,海水将陆曜淹没,他游上来,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目光幽怨的想,等平安脱险后,他定要教她学会小鸟依人。

海寇如下饺子般跳入海中,去抓陆曜。

谢宁远连忙吩咐水兵前去接应陆曜。

谢宁瑶立即捡起海寇的刀,朝着自己的目标而去。

王云怒吼,“你疯了,快走。”

谢宁瑶头也不回的答,“神医还在里面,我要救他。”

说罢便将迎面冲来的一个海寇砍死。

随后而来的海寇对身后的弟兄道,“小心点,别看这娘们年龄小,狠着呢。”

王云也加入战斗。

卢照上前两步,隐忍的闭上眼睛,吩咐道,“将我儿抓住,勿让他受伤。”

谢宁瑶知道自己寡不敌众,但她向来也不是蠢到去寻死之人,她在行事前心中已有周密计划。

她打不过卢照,也打不过孙鹏,挟制住如今还有些恍惚的卢因却是轻而易举的。

她闪避开那些海寇,动作迅速的朝卢因而去。

最后卢照看穿了谢宁瑶的心思,大喊道,“保护因儿”,孙鹏也立即意识到谢宁瑶想要做什么,想要上前保护儿子,却被王云拿剑挡住,因王云与卢照的关系,孙鹏不敢真对王云下手,这架打的便十分憋屈,因王云帮助,谢宁瑶才能将刀架在了卢因的脖子上。

卢因在这个时候才醒过神,目露恐惧,他刚想要挣扎,谢宁瑶的刀便往下压了下去,殷红的血顺着脖颈流出,沾湿了他蚕白的衣领。

卢因恍惚中想怪不得干爹与爹爹从来不穿白袍,那是因为鲜血沾染其上的颜色太过难看。

他转头可以看见谢宁瑶柔美的面颊,他以为她对自己终究是有些不一样的,看来也是自己想错了。

孙鹏急的跳脚,额上汗珠一颗一颗往下坠,“勿伤我儿,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谢宁瑶道,“将神医放了。”

孙鹏扑通一声在卢照面前跪下,眼神祈求,“大哥,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求您,救救他。”

卢照摆手道,“将神医带出来。”

郝嘉被绑的跟个粽子似的,形象十分狼狈,但神情却倨傲,以白眼对这些海寇。

谢宁瑶道,“给他松绑。”

郝嘉恢复自由后,便喜笑颜开的朝谢宁瑶跑过来,先是说了一堆废话,“小丫头挺厉害啊,有这份魄力,日后定成大事”,他抹去眼角因为感动而流出的泪水,“小丫头,没想到到生死关头你也未忘记我,老夫我感动啊,是你救了我的命,让我重见天日,日后你便是我的再生父母,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这么,我全听你的……。”

情势危机,再加上谢宁瑶几天几夜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此刻只觉累极,再加上郝嘉这一番唠叨,她只觉得脑子嗡嗡疼,见他还要继续说,冷着脸道,“我叫你去死。”

郝嘉面色一变,“那可不行,你费劲心思救我,我不能让你白费心。”

谢宁瑶道,“你会游泳吗?现在跳下海,自有官兵接应你。你可不能死,后面确实有用的着你的地方。”

岸上,余净抓住好兄弟因为用力而握出血的手,安慰道,“令妹勇武机敏,定会没事的。”

谢宁远呼吸急促,额上青筋暴起,担忧与愤怒从言语中透露出来,“世人皆求他人大公无私,造福百姓,但对于她,我希望她能自私点,只想自己,甚至对于我和爹爹,她都可以不顾,我只希望她平安快乐。”

余净望着甲板上那威风凛凛却又不缺柔美的女子,感叹道,“可你知你妹妹不是那种人,若她是你所期盼的那种人,便不会是你谢家的人,你们谢家的人啊,向来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舍生取义,你该自豪,你有这样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