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在温暖的海水中睁眼,午后阳光将大海表面晒得暖洋洋的。他看到不远处金黄色沙摊,奋起最后的力量往那里游去。
海摊上静悄悄的,广告牌有些年头不少地方都有了斑斑锈迹。近些的地方有沙坑和沙子砌成的堡垒,似乎不久前这里还游人如织。
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海水中,失神看着一切旅游痕迹。还好,还好之前的一切仿佛都梦,是梦就好了。家乡依旧欣欣向荣,叔叔婶婶也不会惊慌失措,小天女、柳淼淼…
想到柳淼淼路明非就是一阵心痛,那被龙血烧灼的一幕好像依旧历历在目。她的害怕,她那解脱般的死亡让人那么得愤怒…
“你来了,哥哥。”最近的遮阳伞下,小魔鬼手持白色玫瑰走来。明明之前那里还空无一物,下一刻他却突然出现。
路明非看到他激动冲上去,抓住他的肩膀猛摇“都是假的对不对?都是…假的…”
说了一句路明非就再也说不下去了,从小魔鬼郑重的目光里他知道了答案。每一次小魔鬼郑重起来都没有玩笑,而当他嬉皮笑脸时路明非面对再大的危险都会安然无事,甚至还有隐藏福利。
…
“哥哥,我要走了。”许久,小魔鬼低声说,低垂的眼帘罕见有一丝落寞。
路明非苦笑,到最后连号称永远要跟他在一起的魔鬼也放弃他了吗?也对,到现在他已经毫无价值可以压榨了。
可为什么还是难掩悲伤?他不禁涩声质问“你搞垮了我整个人生,现在拍拍屁股就准备闪人?赶紧滚!老子再也不想见到你!”
“都结束了,我只能去我该去的地方。”小魔鬼也涩声说,惦起脚尖用另一只手摸摸路明非的脑袋“现在告诉我吧,你最后的愿望…”
“你想复活谁?”
庄严的声音回荡在天海尽头,小魔鬼像是一位神明在允诺他的信徒。一个个灰白的人脸闪烁而过,记载着路明非人生以来所有悲欢。
骤然大喜与心沉谷底同时落在路明非心间,他不甘的问“到底有几个名额?”
“五个。”路明泽淡漠回答“但你只能选一个,因为其他四个已经用掉了。”
“怎么会…”路明非隐约猜到了答案,脸色苍白。
太刻苛了,这场战争从头到尾死了多少人?为什么故事就不能有一个圆满结局?活过来的那个人对其他人是多么不公平?为什么最后的选择一定要自己来做?
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就是自己?
这一刻本该理所当然的选择却变得如此动摇,路明非痛苦捂住了脸庞,喉咙里再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小魔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脸呆板没有表情“知道你还是这么废,我早替你选好了。真是娘们唧唧…”
远处响起海船的鸣叫声,他又变得一脸嫌弃。小魔鬼最后说“哥哥,记得要幸福哦。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了。”
…
一艘军用舰航行驶入东京湾,港口驻军用原始旗语指挥着庞然大物靠岸。马上这处海口被封锁,井然有序的队列依次排开,黑风衣下男人们布控这片区域。
海风咸湿,一支如军队的人马下船。守卫们全部深鞠躬,为首的男孩忽然顿住脚步,在他后面的女人马上为其披上御风大衣。
“说起来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踏足这片土地。”男孩的语气有些感慨“麻衣,这就是你的家乡吗?”
“哈伊!”刚才披衣的女孩立正低首。
男孩眺望漫无边际的海洋轻声一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清唱着:
来时路渺渺,
云海重重,
聊将过往寄清风。
花容无踪,云霞又红,
犹记风情幻梦,一场空…
他的声音空灵飘渺,脸上表情似哭似笑。男人们将脑袋更低了些,诚惶诚恐。他的衣纹如流水荡开,仿佛这里成了一座舞台,歌舞者为那豪烈岁月进行缅怀。
一曲唱罢,路明泽紧紧风衣对着一个涂着厚厚白粉的妇人微笑“大家长,相比起你们的小少爷如何?”
樱井七海一踢木屐,恭敬说“稚女少爷要柔媚一些,很多时候都分不清他到底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至于大人…”
她轻抚灰发微笑“您现在更像看透一切的隐者。”
“你很会说话。”路明泽失笑,自语“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风间琉璃,在只有自己的舞台上且歌且唱。”
无人再敢接话,这使得路明泽一阵意兴阑珊,挥挥手说:
“走吧,我们去红井…当然,如果有一天路明非知道我在这里。蛇岐八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您的存在将是家族的最高机密,蛇岐八家将永远遵从您的意志!”
…
风流雨落,冬季的天说变就变。路明非又一次变成了落汤鸡,城市里车水马龙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一个乱糟糟的男人失魂落魄走在街头。
这还是他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可如今槛栅灯火,路明非已不知何去何从…
混血种大多都埋葬在了尼伯龙根里,昂热也死在那里。秘党损失惨重大概在默默舔舐伤口没时间关注他。小魔鬼也走了,蛇岐八家全部消失。路明非不敢去找叔叔婶婶和苏晓樯,不想再麻烦他们也害怕万一不幸的消息传来。
一夜之间,他就成了一条流亡天涯的野狗。原来当幕后黑手们都不在了,就再也没人关注他是生是死…
天色朦胧下来,街道两旁的店铺慢慢点亮霓虹灯。大雨还在下着,偶尔经过的行人诧异这个人的狼狈,但又都行色匆匆走开。
这是一个喧嚣与忙碌的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忙着除理的事情。或为工作、或为家庭,还忙着敷衍,又或为生计发愁。
道路尽头一家便利店亮起招牌,老式卷帘门“嘎嘎”卷起准备营业。路明非闻到一阵类似麻辣烫的味道,这更加刺激了他的饥饿感。不由随意扫了眼那家便利店的名字,竟然还是一家日本知名连锁便利店。
淡绿色光晕照亮大写字体“7—11便利店”,以前路明非在日本逃亡的时候经常和楚子航偷溜进这种便利店吃关东煮,花个几百日元由楚子航打包带出来,一边往回走一边就吃饱了。
店门打开,一个身穿奶绿色绣花衬衫百褶裙的女孩出现在视野里。她的头发和眼瞳都是罕见的深红色,隔着雨幕都能看出女孩美的惊心动魄。
女孩也明显看到了他,路明非那鸟窝头一样的头发惹得前者一阵轻笑。漫长的对视后,女孩微微鞠躬说“你回来啦。”
…
若干年后,楚子航依旧游荡在这座城市里。图书馆、游乐场、水族馆,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他知道那个女孩回来了,就在城市的某个角落。
有时楚子航路过某个商场时,会有工作人员冲过来递给他一个纸蝴蝶,并说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给他的。有时他去面馆默默吃面,服务员端来的面碗上会多一个单面煎的荷包蛋,一问才知道是有人为自己点的。
马路上风会吹来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冬天快到了,我准备吐泡泡了。你呢,木棍准备好没有?”落笔是一张调皮的吐着舌头的笑脸。
在公园、在奶茶店…似乎每一个不经意的地方都有她留下的痕迹。可自己总是抓不住她,就好像狡猾的狐狸每一次都能躲过猎人的陷阱。
大概这就是对自己的报复吧,楚子航默默想。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自己会抓到她,或许还会打她屁股一顿出气也不一定。
某一天,楚子航路过一片老旧小区。桥车、的士还有三轮车来来往返,这里就要被拆迁了,很多人都忙着搬到其他地方去。
小区门口一家网吧的帘子拉了起来,不少流着汗的人争向去网吧里买矿泉水。一个打着哈欠邋里邋遢的男人拎着大黑色垃圾袋放到门口,揉着黑眼圈走到一旁的躺椅上似乎准备补个觉。
楚子航愣住了,上前几步又犹疑着退了回来。门帘下火红头发的女人拿着耳机走了过去,小心翼翼为邋遢男人戴上,似乎是怕其他人打扰到男人。有路过的熟人笑着向她打招呼,女人也笑笑回应,然后她就拿着外面的扫把消失在了门帘里。
盯着那张依旧像死猪一样的睡脸很久,楚子航才轻声说:
“好久不见…”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