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三幕 粉墨登场

钻心的疼从脊椎上传来,路明非想要起来都做不到。默默体会着那种疼痛感,他轻声呼唤苏晓樯。

“明非师兄!”苏晓樯震惊又惊喜,原本准备出门又小跑着回来。

“镜子…帮我拿一块镜子…”路明非嘶哑着说,疼痛已经让他面部表情扭曲,看起来就像一头快要死了的野兽。

苏晓樯被他吓的手忙脚乱,第一时间居然是去为路明非找止疼药。看着一脸焦急要喂他吃下止疼药的苏晓樯,路明非不由苦笑。

“路明非…不要死!”他盯着苏晓樯眼瞳中的倒影轻声说,暗金色的水波荡漾开,苏晓樯如遭雷击。一个威严无比的声音在她身上震荡,苏晓樯只看到明非师兄艰难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衣服。”路明非面色冰冷的伸手,以命令的口吻说。他上半身都是裸露的疤痕,像一个经历百战不死的皇帝,盘坐时那么威仪俱足。

苏晓樯温顺的为他找来男士服装,像是仆从服侍主人一样一一为路明非穿戴整齐。手脚开始热起来了,蓬勃的力量随着血液流淌,路明非其实一直搞错了一件事。力量从不来源于路明泽,他其实可以任意倾洒暴力,因为他才是这个世界最大的暴力本身。

他起身走向大楼外,每一次脚步落地都令门外的死侍们惊恐哀嚎。哪有什么所谓的英灵,龙类的历史从来都是以血统来划分阶级,而混血种几乎都逃不过坠落的命运…

小魔鬼在远处唱起了赞歌“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释放。出来要迷惑四方的列国,那就是歌革与玛各,叫他们聚集争战,他们的人数多如沙海…”

也有老的不能再死的家伙突然欢呼了起来,在后代们不解的目光中蹦蹦跳跳跑到雨水中仰天大笑,他们亲眼目睹这座城市如何恐慌以及沉默。他们欢呼起来了,干瘪的皮肤由雨水滋润变的滑腻起来。一群老家伙正畅想着如何分割龙族这巨大的利益。

柳淼淼一个急刹不准备再逃了,杜卡迪中的油箱已经被她挥霍一尽。本来这辆暴力玩具是足够她绕着公路跑遍这座城市的,但奇怪的是她一直在仅有的几条街区来回晃荡。

像是在回忆以前的记忆,要把那些美好的东西统统装进脑子里,怎么都不舍得忘记。

雨还在淅沥沥的下着,没一开始的暴雨倾盆了。但它们落在地上、身上是那么空旷孤寂,天地间唯有雨声,好似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活着的东西。

柳淼淼将头盔摘了下来,从杜拉迪的工具包里拿了罐啤酒打开。谁也不知道柳淼淼到底藏了多少酒,反正她口渴的时候随时能从身边摸一罐出来。怪物到底还是没追上这个暴躁骑士,在此之前她还有时间享受下酒精带来的刺激。

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师兄呢?柳淼淼斜靠在杜卡迪上双手抱着啤酒罐失神,眼皮开合间一抹黄金色在眼底升起。

是了,因为自己是一个怪物,所以才想要一个那么好的师兄来掩饰自己。

她抱着啤酒罐小心啜饮,混着雨水吞咽,好像在寒冷冬天喝一杯热咖啡一样。还记得有一年期末晚会她和师兄共同演奏那首《梁祝》,她怕师兄跟不上自己的节奏故意把音键放缓,结果师兄拉动小提琴时弓毛与琴弦和手指配合的是那么默契,以至于柳淼淼差点跟不上节奏。

那次演出是柳淼淼第一次超水平发挥,仿佛只需要看着师兄指尖的转换手下的音键也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小提琴的轻柔让人舒适,配合上柳淼淼的伴奏恍惚真能看到两个用情至深的年轻人从相遇到相恋,再到无奈分别最后遗憾凋零。

场下的观众都被打动,直到路明非与柳淼淼鞠躬谢幕大家都没有鼓掌,好似仍有余音绕梁。他们不由尴尬一笑,不自觉转头看一眼彼此。两人顿时真心笑了,并肩走下舞台。

那一路柳淼淼都低着头走,因为害怕师兄突然看自己就会看到一张红苹果般的脸。心跳不受控制的“噗通、噗通”跳着,柳淼淼真想就这样一路走下去…走到时间的尽头。

有一次柳淼淼路过教室的走廊时,看到师兄又在静静的看雨。她和几个姐妹离那个身影越来越近,直到走到师兄的身边,柳淼淼鼓足勇气对姐妹们说“你们先走吧,我看会雨。”

说完就在师兄身边站住,几个小姐妹吃惊后就挤眉弄眼,无声笑着走远了。

柳淼淼双手绕着衣角,一圈又一圈。但师兄始终没有看她,或者对她根本视若无睹。师兄那双好看的眼睛只怔然看着一滴滴溅在地上的雨水。

柳淼淼的头越埋越低,站了两三分钟红着眼睛跑掉了。某人这才后知后觉瞥了眼跑掉的那个好看背影,又对着窗外的雨发起呆来。

思绪纷飞,终究逃不过雨声中怪物的嘶鸣。柳淼淼的眼瞳亮起来了,璀璨如这世间最绚丽的黄金。呢喃般的低语带着庄严与古远,雨幕震荡…

一个领域展开了,柳淼淼森冷直视怪物的眼睛,两双黄金瞳对视除了凶厉与贪婪再无别的东西。

怪物俯身冲进了柳淼淼的领域,像蛇一般的嘴张开足以吞下整个篮球,双爪呈镰刀状要将眼前的猎物撕成好几段。

柳淼淼没有动作,只静静看着怪物的身形越来越大。太古洪荒般的语言从她口中发出,落雨无声,天地一片寂静。

怪物眼中光芒退去些许,血红色眼瞳盯着柳淼淼略有迷茫。当它急速贴近柳淼淼时嘴巴闭合、利爪收起,鳞片片片扣紧收起了全部有攻击性的东西。

它匍匐到柳淼淼脚下,像只宠物亲呢的蹭了蹭主人的大腿。柳淼淼面无表情,只是用手温柔摸了摸宠物坚硬的脑袋。

言灵,“催眠”。这只是一个位阶不高的言灵,也没有杀伤力。卡塞尔学院的心理辅导教员富山雅史也曾是这个言灵的拥有者,但他只能成为心理辅导教员的原因也在于此。

历史上从未有人能像柳淼淼一样将这个言灵用到如此惊世骇俗的地步,轻易控制一头龙形死侍。但在柳淼淼眼里却本该如此,她总在自己的表演会上悄悄动用这个能力,柳淼淼的演出与众不同。一张红色幕布隔绝了舞台,观众们只能看到幕布后那个美丽倩影与钢琴轮廓。

可他们不知道是,自己沉浸在优美的乐声中无法自拔,可演奏者却在红色幕布背后点燃黄金瞳孔,肆意拔弄昂贵琴键。

沥沥雨水街头,路明非走的有些慌乱。真见鬼!柳淼淼那个小妞到底跑到哪儿去了?曾经那么淑女像个被宠溺着的公主,她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敢一个人引开死侍,还是一只龙形死侍!

说起来柳淼淼完全变了,简直成了另外一个人。各种胆大包天,可眼神里又藏着一种绝然的孤寂。路明非能想象那妞如果拧完车箱里的汽油绝对会平静斜靠在杜卡迪上,平静看着怪物俯冲过来将她撕碎。

也许那一刻她最大的遗憾只是因为下着雨,所以没法再点支烟…

世界上总是有这么一些人,吃着喝着玩着疯着,好像这样自己就和别人没什么不同。可是夜深人静、骤然惊醒,有人会呆呆看着漆黑的夜出神,突然就无声流下泪来。

路明非终于找到了柳淼淼,就在仕兰中学的校门口。那个身影妖娆而修长,兼具龙类的狰狞与女生的妩媚。她悠长呼吸时混着雨水吞下,全身白汽蒸腾。

柳淼淼的血统居然如此危险,她早就超过了临血界限!每一次动用言灵都是在向深渊滑落,沸腾的龙血正一步步将她改造成死侍!

难怪位阶那么低的言灵在柳淼淼手里能发出这么大的威力,难怪她总是一个人孤独痛饮,难怪她早早做好了逃亡准备…

言灵某种程度上也会影响使用者,血统越强大的影响越深。拥有天演的必然是智将,时间·零与刹那的拥有者即使不开启言灵也远比其他人敏锐。

而柳淼淼的言灵位阶虽低,受血统影响却异常活跃。无数个夜里柳淼淼总是会被拉到同一个噩梦里,仕兰中学的演讲台上她一个人孤零零站着,底下的同学都在谈论她这个怪物,窃窃私语声、连苏晓樯和陈雯雯也交头接耳。父母和老师们端坐在两旁的座椅上,神情严肃庄重像是即将审判某个穷凶极恶的罪人。父母眼中森寒的好似结了冰,只有偶尔的厌弃神色一闪而逝。

柳淼淼呆立不知所措,眼泪一颗颗滴落打湿了她以前最喜欢的那件吊带裙。她想解释自己不是怪物,想让这群人闭嘴却只能委屈的流泪。

世界就是这样,总能听到自己不想听的话,也只能默默承受…

耳畔传来细碎的呢喃,听不真切乱糟糟的,仿佛是成百上千只幽灵在庆贺、呐喊要告诉她这世界上最残酷的真相。

柳淼淼惊呆了、明白了,也沉默了。原来自己…真的是一个怪物,她抱着膝盖缓缓蹲下去,像是一只蜷缩起来的小猫。一个饮料瓶砸在她的身上,那是赵孟华的杰作,他的兄弟们围在身边哈哈大笑,为赵老大的准头喝彩。

很快就有人跟风,一堆饮料瓶子都扔了上来,老师们并不阻止只是冷漠的像雕塑。柳淼淼崩溃的大哭,啜泣声低吟哀转,可这更加激发了下面的兴致。赵老大呼喝兄弟们去买饮料,一箱一箱的搬过来,喝到一半就往上面砸。

到现在还有谁能帮帮她呢?连一向宠溺她的父母都无动于衷,柳淼淼几乎绝望了。她知道这只是梦但她无法醒来,因为这是她心底最恐惧的一幕。

一张阳光的笑脸出现在柳淼淼脑海,是师兄!师兄一定会帮她的,连长满痘痘的陈雯雯师兄都愿意每天去看她,师兄一定也会理解自己的。自己不是怪物…就算是怪物自己也不会去伤害别人。

柳淼淼抹干眼泪在人群中寻找师兄,想找到那个沉稳且让人心安的身影。可是她找不到,一遍又一遍她也找不到师兄。

每当这个时候天空就开始阴暗下起了朦胧细雨,柳淼淼恍然大悟师兄一定是在走廊里看雨。同学们骂骂咧咧散开避雨去了,座椅上老师们与父母还是那样端坐着,巍然不动也不说话像是真的变成了雕像。

柳淼淼跌跌撞撞跑下演讲台,凉拖鞋跑掉了一只也不在意。她只想找到师兄,找到师兄就好了。至于找师兄有什么用,柳淼淼根本顾不上想。

跑到教室的走廊口,赵孟华和他的兄弟们也在这里躲雨。看到柳淼淼来了,赵孟华指着她夸张的大喊大叫“大家快看啊,怪物也来了,怪物也会躲雨。”

一群人将她围了起来,柳淼淼抿着嘴想推开前面挡路的男生,谁知那个男生猥琐的笑着去摸柳淼淼的小手。

柳淼淼吓的倒退,男生们的笑声肆无忌惮…

“师兄…”柳淼淼崩溃了,像个孩子嚎啕大哭。本来不长的走廊挤满了看热闹的学生,最后还是陈雯雯不忍心,带着文学社的人赶走了赵孟华他们。

“师兄…师兄…”柳淼淼喊着叫着,不理会陈雯雯伸过来想搀扶她的手。她向前跑去,周围人都用古怪的眼光看她。

“师兄…师兄…”柳淼淼一遍一遍的喊着,可一直到走廊的尽头也没有那个孤独又沉默的身影。为什么突然会觉得师兄也很孤独呢?为什么要用“也”呢?

原来她喜欢靠近师兄是因为同一种情绪…在茫茫大雨中好像与世隔绝,听不见周围一切悲欢吵闹,只有把握着自己那点东西,翻来覆去…原来瞳孔中的人与注视者同样孤单。

柳淼淼突然难过的跌坐在地上,她终于明白这个噩梦里根本没有师兄。这是柳淼淼心中最害怕出现的场景,她这么想找师兄,噩梦干脆就将师兄抹掉了。

她哭啊哭啊哭,要发泄最大的委屈。直到一声暴喝响彻她的耳畔。

那声音说“小心!柳淼淼!”

柳淼淼恍惚睁眼,传来的却是剧烈疼痛。一双眼睛像是烧起来了,接着是胸口冰冷的…钻心的疼痛…

“愚蠢的人类。”她的身后有这么一个冷冷的声音,随即是心脏好像失落落的感觉。

“不!不!不!柳淼淼!柳淼淼!”

天旋地转,一切都失去了平衡。柳淼淼像天鹅般垂落,直至这一刻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体好像是被人抱住了,那人死死捂住自己的伤口。可身体里的血和力气还是不断往外流…

“是…是师兄么?”她颤抖着说“不要看…不要看我,我现在很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那声音凄厉的喊,像落单的野兽也像无路可走凶徒。那么歇嘶底里,又带着事实注定的无可奈何。

路明非来了,可是他又来晚了。龙形死侍高高挂在天际,右边的爪子上血红的凄艳。地上一个男人抱着一个怪物,锋利的鳞片反射金属光芒。

怪物挣扎着去抚摸男人的脸庞,畸形的手抓出一道道血痕。可男人不痛呼也不反抗,眼底流露的只剩下悲伤。

“为什么这么傻?”许久,男人终于平静,嘶哑的问。

柳淼淼咧开嘴笑“我终于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逃?我帮你打它们啊…”

“师兄你知不知道我好害怕…我做了一个梦,那个梦里没有你,我拼命的找啊找,直到你叫醒我。”

“师兄,你没事就好了…”

两个人说着风牛马不相及的话,可是听着那最后一句路明非还是不由自主搂紧一些柳淼淼。

“师兄啊,带着苏晓樯跑吧。她当老婆挺合适的,别再想你师姐了。”柳淼淼絮絮叨叨,真像快要死了的母亲交待不听话的儿子。

一服汹涌的悲伤冲到路明非鼻尖,他忍不住涩声问“值得吗?”

一阵沉默,沉默到柳淼淼空洞的双眼越来越大。她艰难又向往的说“值得!我要救的不是现在的师兄…”

“我救的是那个十七岁那年关心每一个同学,永远积极向上,喜欢一个人看雨…和我一样也会孤单的…师兄。”

柳淼淼声音越来越虚弱,她的身体支离破碎。龙血烧死了她,最先从眼瞳开始,渐渐蔓延全身,整个人都如灰烬般被雨水打湿、飘散…

“啊!”路明非嘶吼,踉踉跄跄站起、后退。他像疯子一样大喊“路明泽!路明泽!”

“小的在。”路明泽回应,从街道尽头走来。身穿西装打着领带,他端重肃穆拿出一支白玫瑰放在之前柳淼淼仰躺的地方,白色玫瑰在雨中绽放。

“愚蠢又可怜的憧憬,怀揣着这世上最强大的血统,却偏偏以此为耻。明明可以用暴力征服一切,却拥有可笑的仁慈。”路明泽高贵又冷漠的评价,并没有以往葬礼上的严肃。

“你闭嘴。”路明非轻声说。

“好咯好咯,哥哥最大,我闭嘴。”路明泽嘴上这么说,却一点闭嘴的意思都没有。他围着柳淼淼散落的地方一遍遍转着圈,不时嘴里还发出“啧啧”声。

“你闹够了没有?”路明非被他弄的心浮气躁,一股怒火充斥胸膛却没地方发泄。

路明泽听到他的话立马露出贱兮兮的笑“就是觉得一个这么好的师妹没了好可惜,哥哥,你一定在想怎么报仇对不对?”

小魔鬼不知从哪搞来了一个花篮,一边抛洒花瓣一边欢快吟诵“啦啦啦…所有的生命都有结束,那个女孩微笑着离开了。一同带走的还有她的往事,神秘血统,和那可笑幸福…”

“但她永远活在我们的记忆里,就像这张永不褪色的画儿。”他像牧师那样四处鞠躬,感谢并不存在的宾客们。

说完小魔鬼收起嘻嘻哈哈的表情,一脸庄重走到路明非面前,递上那张泛黄的素描。

路明非接过、打开。他知道小魔鬼不会做没意义的事情,可打开那一瞬间他还是呼吸滞住了。

“是不是有些失望?她的师兄一直都是楚子航。”小魔鬼歪着脑袋说“她的血统太强大了,但言灵却偏偏是催眠。扭曲的因果线和真实记忆交织成了噩梦,每次血统沸腾都会把她拉进去。”

路明非沉默着,久久沉默。凝视着那张素描,大概是用铅笔画成的原因,到现在只能看到模糊轮廓。但那确实是楚子航,他不止一次看到楚子航看雨的背影,谁也不知道柳淼淼是在什么时候画下的。

“杀了奥丁…这一切就会结束对不对?”路明非终于说话了,缓缓将手中的画纸撮成一团。

小魔鬼大笑“对啊,哥哥。杀掉奥丁这一切就结束了,龙族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遗迹将会关闭,彻底成为历史的尘埃!你所珍视的、钟爱的,再也不会失去…”

“Something for nothing…”路明非长呼一口气,似乎要将天地间一切力量都吸进体内。在小魔鬼诧异目光中,路明非对世界下令“无限增益!”

骨翼破开了后背,风元素托着他升上半空。口鼻间黑色气流弥漫看上去就像魔王在吐息,圣洁的光晕出现在他身后,那是日出东方!

小魔鬼消失了,这是史无前例的被动融合。路明非平和而安宁,全身呈十字架形,兼具魔鬼的狰狞又如天使般圣洁。

王的威严自此铺开并笼罩整座城市,所有死侍与混血种都不由战簌着匍匐在地。

一道光束照亮了半座城市,巨大的青铜柱高矗入云。马蹄声踏响,一位身着裹尸布与暗蓝色大氅的神明在一众仆从拥护下骑着八足天马走出黄金宫殿。

这一刻尼伯龙根与现实交融、贯通了。黑暗中不知道多少人在窃窃私语,他们渴望又敬畏的看向神明身后那座纯金宫殿,这或许是全世界最后一个能开启的尼伯龙根了,里面埋藏的必然是最珍贵的龙族秘密。

就如命定的预言一般,最终决战到来时奥丁骑着八足天马踏出他的宫殿,手中掷出了那杆命运之枪——昆古尼尔!

灿烂的光束划破长天,犹如一条金色的线。赫赫风雷声带着裁决般的威严,由枪头喷吐出的丝线连接住了路明非的胸口。

一击即中!昆古尼尔刺穿路明非的胸膛,大片血液飞溅,可这杆命运之枪却发出绝望的嘶吼。路明非单手握住枪杆,缓缓将它从胸口拔出。

“逆臣怎敢僭越!”路明非眼底流淌血金色红芒,发出的却是路明泽咆哮。

十字架形夭矫,他挥动昆古尼尔不断发出交叉攻击,那只距离最近的龙形死侍生生被切成了碎片。这或许是历史中有名的君王或大将,但在路明非倾洒暴力时孱弱的像婴儿。

“我时而怜悯你们的弱小与无助,可你们的无知和放肆太过让我恼怒!你们这些卑贱的东西!是谁给了你们包天的胆子!!”两种表情在一张脸上来回变幻,一会是路明非沉默带着悲伤的表情,一会又是小魔鬼愤怒狰狞像一只走投无路的野兽。

每说一个字就是一次斩击,每一次斩击都会带走历史中有名的混血种与传说中的君主。如果将这一串名字念出足以照耀整个人类文明,光完整背诵他们的全名都需要一两个小时。

这些都是奥丁收集来的英灵,可在这最终战场仍是炮灰一般的角色。龙族永远是这么残酷,王与王的战场上没有其他人的位置。

在英灵几乎死伤殆尽的时候奥丁终于动了,八足天马带起呼啸风声,驼着奥丁纵过天空,如一颗流星远去。

神放弃了自己的大本营,投向城市的某个地方。

苏晓樯睁大眼睛,目睹那可怖的神明横冲而来。钢铁与水泥都被轻而易举溶解,金色独目爆发无与伦比的光芒。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将八足天马的脑袋轰碎。狰狞的人形生物悠长吐息,吞吐时带出赤色雷霆。

苏晓樯失神看着前方,下意识喊出怪物的名字“路明非…”

路明非笑了,骨质面容扯出一条缝隙,他声若雷霆“小天女,好好活下去…”

刹那电击火石,神与怪物来回交错。就像上一次在街区的交战一样,只不过这一次怪物死死护住某个弱小的身影…

“快!往这边走!”

“路明泽叫你减肥不减!现在跑都跑不动了吧?”佳佳怒其不争。

“哎呦,哎呦,我也要歇会…歇会…”婶婶也扶着腰喘气。

叔叔眸光似电,冷然环顾后指挥“走!快走!”

“干嘛跟逃荒似的,路明非和晓樯都还没跑出来呢。”婶婶不满意的嚷嚷,做为家庭主妇她觉得今天的叔叔严重挑衅到了自己的地位。

叔叔脸色一黑,拽着她吼“你个娘们知道什么!赶紧走。”

话未说完,一声尖锐的嘶吼响彻长空。龙形死侍逐日而至,背后是密密麻麻的死侍群。

“天呐!”大胖子路明泽惊呆了。

“该死!”这是叔叔的声音。

“哦…”婶婶讷讷说不出来话了。

叔叔气急败坏,一捋发丝分明的背头朝路明泽喊“带你老妈先走!快!”

叔叔将一家人护在身后,眼睛死死盯着横空而至的死侍。下一秒他消失了,龙形死侍在半空被斩首,径直坠落。

叔叔手中青铜短刀旋转,他看着死侍群自语着“这座城市除了那个傻逼,老子可还没输过啊。”

无数个身影向着黄金宫殿进发,犹如军队沉默庄严。全世界的混血种几乎聚齐了,要征伐最后的龙族文明。

通天彻地的青铜柱密密麻麻记载了失落的文明,图案血腥而宏大。一黑一白两位皇帝共执一柄权杖统御整个大地,鲜血与尸骨铺满了入目所及的地域。

白色皇帝敲响黄金石钟时,连君主都要虔诚匍匐,向着中央青铜柱顶端跪拜。黑色皇帝将这份尊荣与身旁的祭司共享,由此龙族的阶级正式确立。

黄金宫殿旁黑色的海缓缓起伏,晶莹光点如鸟群一闪而没。那是鬼齿龙蝰在巡游,龙族亚种们在小小的地方生存。古老人皮卷整齐排列在宫殿架子上,不死的秘密在角落里掩藏。每个人都在呐喊、欢呼!他们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手段,向着黄金宫殿碾压过来。

青铜柱被混血种们推倒了,通天的柱体倒塌时迎来的却是欢呼。他们用火器与刀剑杀死了巡游的鬼齿龙蝰,龙族亚种的血与淡蓝色血液混合发出难闻味道。

混血种们终于登上了黄金宫殿,龙族文明终于彻底展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击掌相庆,彼此拥抱热吻,共同欢呼“新时代”的到来。

成千上万次的冲锋,神明也不由气喘。大地翻卷、建筑都被冲塌。如果不是尼伯龙根与现实交融,至少也要造成八级地震的效果。路明非瘫倒在水坑中,每次咳嗽都带出一截脏器。

妈的,尽力了,老子真的尽力了。路明非剧烈咳嗽,龙血缓缓退去。简直见鬼了!叠加了小魔鬼居然都爆不掉没有实体的奥丁,这货究竟是什么位格的东西?

“路明非!路明非!”神与怪物的战场上一只蝼蚁在无助穿行,苏晓樯一边跑一边流泪。她都记起来了,这个怂货根本不是她的师兄,但现在自己能依赖的只有这个怪物般的废柴。

神的金色独目旋转,勾勒画纹繁复冗杂。他注视着苏晓樯,一股凌厉意志从天而降,似乎要将她吸进一口深不见底的黑洞。

“你大爷的!老子真没想过要这么拽!”路明非大声咆哮,冲出水坑双拳击打在奥丁胸膛,强行打断了融合。

路明非吐息,赤霞雷电照耀了半个天空。奥丁偏头似乎不解这个怪物的坚持,而怪物则猛冲上来紧紧抱住了神明,并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宾果!发射。”黑暗中男人打了个响指。

达摩克利斯之剑再度解锁,尼伯龙根并没有将这座城市拖离世界之外。在某国第一卫星中仍有它的座标,而这一次钨棒升级成了十二只。

“你似乎并不害怕。”一只光手按住了男人的肩膀。

男人笑笑,伸出手反握住那只莹莹小手。虽然没有触感,但在男人手中那只小手好像真的存在。

他说“Eve,我累了。”

少女从后面抱住了男人,脸颊轻轻蹭着他粗糙的脸,不说话。

“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一次我和你们一起下去了,你现在也不会那么冷。”男人低沉的说。

“可我现在依旧能拥抱你。”

“可你和格陵兰海底一样没有温度。”

“不要这样,我们永远都在你身边。”

“不,Eve…”男人转头抚摸少女的脸,凝视着她。最终千言万语的情话只化成一句“我们不分开了,好不好。”

少女一颤,紧紧抱住了他。低声说“天堂地狱,我永远陪着你…”

“叮铃铃…叮铃铃…”

不远处仕兰中学内响起了上课铃声,阳光透过密集的树叶丝丝缕缕洒落大地上。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可路上却行人寥寥…

本该欢笑嬉闹的学校也空空如也,校门外一只怪物与神明相互拥抱、相互瞪眼、相互狞笑。路明非舒展背后的双翼将苏晓樯庇护在有限的空间里。

接下来火光冲天而起,剧烈的爆炸将一切建筑摧毁。烟尘缓缓升空带起碎石和泥土又铺泄而下,最后一截破碎的骨翼倒插在疮痍土堆上,一串鲜红的血珠顺着骨翼划落。风声呼咽,似乎在诉说刚才的惨烈与荡气回肠。

许久,才有一身西装的老人深一脚浅一脚走上这片废墟。他的头发都白了却站的笔直,一副玳瑁眼镜给老人添加了几分孺雅气质,可衣袖口时不时闪没的寒光证明老人绝不是什么文职人员。

“接下来是我的舞台了…”昂热摘下礼帽弯腰将一支白色玫瑰放到地上。

“任何伟大的生命都有结束,就连不朽的王座也会坍塌…”昂热戴上礼帽转身离去,孺雅的眸子骤然闪过厉芒。

“更何况一群卑劣的窃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