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终幕 王的葬礼

黄金宫殿里,混血种们见到了这世上最伟大的奇迹。古老石刻按照某种禁忌方式排列,剧毒的水银在仿佛星空的河流中淌漾。一只只死侍在冰块里沉眠,却有一根根细长的软管穿进它们体内。

乌黑的血顺着软管流进祭坛中央的黄金石棺中,渐渐的竟然有低沉喘息和“咚!咚!”心跳声从石棺内传出。所有人都变的脸色苍白,幸好有堪比成人手臂粗的铁箍牢牢箍住了棺椁两头,不然光听那犹如战鼓般的心跳就知道里面锁着的是何等暴戾的生物。

“神!神啊…这…这是由死转生的…奇迹。里面锁着的…必然是神选择的仆从。”有老人颤栗着喊,伸出满是褶子的手想抚摸祭坛边缘。

这是神话传说中的复生术!以死侍为祭品,摹刻炼金术的终极奥义,将死去的灵魂从亡灵国度召唤归来。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连汉高都以虔诚的姿态抚摸祭坛的一角。

向死而生!这是真正的神明才拥有的伟力,难怪奥丁能收集历史上赫赫声名的英灵。这里简直就是孵化场,可以源源不断创造血统极具危险的随从。

这套炼金矩阵无疑是最顶尖也是最危险的,即使第一代弗拉梅尔到来也只能跪在地上赞美炼金术的伟大。水银还原了软管中死侍血液的毒性,进入棺椁中强行改造被施术者的血统,从而向高级死侍堕落。

“我们将拥有这世上最强大的军团…”汉高几乎梦呓着自语,他理所当然将这一切当成了遗产,来自神的…遗产。

就在这时,黄金棺椁震动起来了。剧烈的摇晃像是恶鬼要从地狱爬起来,这些自诩混血种的领袖们如避蛇蝎那样倒退。

“快!控制住棺椁!不能让它爬出来!”

“液氮!液氮!哦,上帝!让这样的怪物出来我们都得死。”

“执行小组呢?用你们的言灵控制住它,记得不要毁坏哪怕一点东西!”

每个领袖都在下令,一队身穿防寒服的工作人员冲到前面喷洒液氮,不死军团也冲上去念诵起他们的言灵。可棺椁还在剧烈的晃动,里面的生物仿佛随时能挣开束缚。

“用圣血!用圣血!”汉高嘶哑的吼,他几乎要疯了,这群人根本不了解那里面到底是什么物种。除了带来贪婪的心根本没其他东西,这一刻他突然怀念起曾经加图索家族的合作者。

这群人居然还带了工程组,九人小队接管现场并取出各种精密仪器记录数据。一管鲜红血液被浇在棺椁上,“咕噜噜”的泛起泡泡。

“血液ph值超10,推断目标处于极度抗奋状态!”

“心跳每分钟380次跳动!目标极度危险…心跳每分钟260次跳动!目标身体机能正在平复!”

各种数据都被工作人员报了出来,混血种们听到报告都激动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今天他们或许就将捕获一位历史中伟大的君王。

连汉高嘴角也微微上扬,他已经忍不住畅想自己的王宫在罗马土地上建立起来,那群该死的加图索家族的家伙占领那里太久了。自己才是那片大地的主人,至于曾被他看好的继承者…不死的君王还需要“太子”那种可笑的东西吗?

轰…

正在汉高畅想时,五颜六色的光束从天空打落下来。空气扭曲,光束也随之像少女的裙摆一样飘荡不定。

神明提剑独行,暗蓝色风氅满是破洞,身上的铠甲也残破不全,从而露出更里面像裹尸布一样的白条。

他明显刚经历一场惨烈的大战,既使是神也受伤了不一定。但在场的混血种却无一人敢直视神的独目,都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因为他们面对的是神话史中的众神之王,无数吟游诗人都讲述了与这位神王为敌的凄惨下场。

咔嚓…

棺椁盖被神明掀飞,他只是站在半空虚挥裹满布条的右手。即使这样那对铁箍也像纸片一样薄弱被扯断,今人吃惊的是棺椁中并没有混血种想象的重生君主,有的只是一具雪白娇嫩的女子身躯,不着寸缕…

一只肉球从天而降,狠狠砸在水银矩阵里。剧毒的水银腐蚀肉球出现一个个小坑,白色浓烟弥漫整个黄金宫殿。

神明俯冲而下,肉球爆裂一对黑色膜翼舒展。狰狞的角质怪物犹如离弦之箭扑向神明,爪子与阔剑磨起一连串火花。

混血种们呆呆看着这一幕,神明与魔鬼的终极交锋。两者完全无视地心引力和物理效应,短短时间黄金宫殿就变的千疮百孔。水银迸溅升空如雨幕落下,怪物一挥手粘稠的水滴都被驱散。

神明倒提阔剑在半空低声吟诵,火龙卷一道道妖矫形同巨龙。怪物也张口念诵长诗般的经言,一字一句金铁交鸣。空气中的水份被强行聚拢,一条条水龙冲着神明发出无声咆哮。

水与火碰撞,神明与怪物彼此交错!大量浓雾被蒸发出来,充满水银的雾气让汉高他们口鼻都是血。好在怪物再次释放“无尘之地”将浓雾驱散。

“他…他在保护我们?”有人喃喃自语不可思议,产生了怪物在保护他们的念头。

“不!是那个女人!他在保护那个女人!”汉高像豪猪一样扑向怪物之前掉落的地方,那里苏晓樯正缩成一团。

“控制她!快控制她!不然我们都要死!”汉高“噗通”一下被石块绊倒在地,可他的双眼却像充血一样死死盯着苏晓樯。

身手敏捷的混血种从他身边冲了过去,每个人都用出吃奶的劲儿。他们像朝圣的信徒、也像吮血的妖魔扑向苏晓樯,似乎都想将这个女人抢夺到手里。

轰隆隆…

黄金宫殿的上空响起了雷霆咆哮,粗壮的血红色雷电隐没。神的独目转动,一只手高举握住了棱形雷电长矛。

怪物双手虚托,原本散落的碎块和水银都被强形聚拢成一支支悬浮着的利箭。他一边发出君王般威严的声音,一边癫狂的吟唱一首长诗。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共同操控一个身体,他是独一无二的皇帝也是嚣狂灭世的魔鬼,更是改写一切命运的怪物本身。

神微微颤栗了,黄金独目转动时似乎带起了久远被尘封的记忆。但他不会惊慌失措,只是牢牢举起雷霆长矛狠狠掷出。

成千上万的雷电与混合箭羽碰撞、爆发像极光一样灿烂的光芒。尖锐与愤怒的咆哮响彻黄金宫殿,更古老、更强大的言灵逐一在极光中闪没。两大决战的人形彼此嘶吼不断,高危言灵被他们信手拈来,那些从未被记录的强大言灵也只是他们现在对轰的攻击。

黄金宫殿摇摇欲坠,冲天光束撕裂屋顶直冲天际。汉高趴在地上只感觉时间和空间都扭曲了,接连眩晕感让他开口说话都做不到。

这种感觉不知道过了多久,最终以怪物被一支吞吐雷电的长矛钉在地上告终。终究还是神明以隐藏在雷电中的昆古尼尔赢下这一局,命运之枪当然不能再钉死怪物,但还是可以拖延怪物的活动空间。

神抓紧这短短的时间降临那座黄金棺椁,下一刻棺中的女人睁开璀璨黄金瞳,自天而地扫视这浩荡人间。

深海中沉眠的火山逐一喷发,沧海起伏、咆哮化作龙卷升天,而后暴雨倾盆带起海啸与飓风。天空中电闪雷鸣雨幕狂流,原本惊惶乱飞的海鸟都被闪电逐一击落。

这是神的苏醒,蓝色如海潮的鬼齿龙蝰洄游到母巢,龙类亚种也按照基因链归来。各种在城市里游走的龙形死侍都受到召唤。神张口吞吐便收回了她曾赐下的血统。

根本不需要以蛛丝的方式去掠夺能量了,阿瓦隆本就是她为归来准备好的餐桌。如今她优雅进食,在吞吃完一切后满足打了个饱嗝。

“神…啊…”有人后悔了,释放出来的东西真是自己能掌控的吗?就在刚才海底震波几乎覆盖了全世界板块,某个岛国为此下沉足足十余米。

神从棺椁中走出,白色裹尸布像藤蔓一样裹绕全身,只剩一只灿金色独目面罩面对众生,暗蓝色大氅如水波荡漾披散在身后。这可笑的打扮像极了披着风衣的木乃伊,但无人敢为此发笑。她动作优美纤长,多出来的布条披散、凌乱像是加冕的法衣,唯一不协调的只是缺少祭礼上血腥的红。

“柳…淼淼…”苏晓樯近乎呢喃,她认出了神明的隐约轮廓,即使对面的存在那么高贵又那么不可一世。

神明冷漠独立,独眼跳动旋转勾勒起曼珠沙华一般花纹。这根本不是柳淼淼,只是某个伟大存在借助她的身体复生。而苏晓樯根本不知道,她也是曾被选择的一员。

怪物从天而降,张开双翼有如护犊的母狮向神发出咆哮。可神明只是单手虚点,层层涟漪波荡开,怪物就被无形的力量震飞。

在半空中一具身体分出两个人影。路明泽咳着血,苦笑“哥哥,这次我真的尽力了啊。拖着这么个半残的身体,还得去爆Boos怪,我真是天生一副劳累命。”

说着,他如泡沫一般破散了,只留下一句“哥哥,记得帮我报仇哇!”

路明非像破沙袋一样摔在地上,全身都在抽搐。差距太大了,连神明都忍不住叹息。柳淼淼又或奥丁孤独站在天际尽头,黑色的海水在她脚下起伏,入目所见看不到任何一个活着的东西。

“路明非!路明非!路明非…”苏晓樯无助的哭喊着。

真是烦死了!女人难道都是水做的么,每次在最关键的时候除了哭一点用都没有。你有那个劲好歹来扶我一把啊,扶老子起来说不定还能再拼一拼…

路明非仰躺着瞳孔渐渐扩散,尽力了,老子真的尽力了!校长啊我可是继承你的遗志和龙族拼了命,老妈你儿子没给你丢脸…叔叔婶婶,侄子我也给你们争取到了最后的逃命机会。还有…还有师兄、老大,老子没给咱小队丢人!

靠!怎么这个么伤感,跟马上要去见佛祖一样?意识快要涣散的一刻,路主席又燃起了他那颗熊熊的吐槽之魂。这大概才是真实的他,一辈子混吃等死就够了,他从来没想过拯救世界这么高级的玩意儿。

可为什么还是变成今天这样?临了路主席忍不住想。是什么东西支撑着他这个废柴去砍龙屠王?一个炽烈的拥抱回答了他,是苏晓樯。她哭着喊着念着一个名字,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不想让这个人就这么死去。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是这么的需要你…她彷徨、她恐惧,因为她能相信的只剩下你。

巨大的悲伤从过去汹涌踏来,那好像千军万马的铁蹄声。曾几何时,你是否也无缘由的心悸,在人潮人海中骤然驻立,回首想抓住的却只是一片虚无。

路明非死死捂住胸口,那里面像是有什么狮子就要跳出来。良久沉默,他突然流下大滴眼泪。

神明歪头不解的看着这对男女,宫殿早已经坍塌了。废墟中只有几具尸体模糊躺着,那是汉高他们的科研人员。在之前的战场他们最先死去,因为科研者往往都不具备过硬的单人实力。

灿烂的黄金瞳简直犹如光束,一圈又一圈纹路勾勒起来,仿佛繁杂的曼陀罗花在绽放。路明非捂住脑袋突然嘶吼起来,某些不堪的回忆如潮水汹涌起伏。就像你本来已经慢慢忘却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把它埋到了某个角落里,但今天却有人狠狠甩了你一耳光,在你的耳边大声吼着要让你记起。

黑色!如海潮的黑色吞天噬地踏来,每一次脚步声都带起心脏起伏的波动。他站在一望无际的白雪平原,突然觉得生命是那么神奇又那么无助。

小小的束身衣根本不支持他有张力的活动,入目所见只有白与红的东西。那个女孩趴在雪地上,血淋淋…他没来由的愤怒!于是原本死去的巨龙为他嘶吼,长空下吞吐出冰蓝色火焰。

一切都是那么的单调,孤零零像是墙壁上褪色的油画。路明非挣扎着前行,想逃脱这该死的记忆。一只手搀住了他,不由让他一怔。小小的身影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托着他走在火焰熊熊的走廊里,路明非没来由的一阵心酸。

他想怒吼、想咆哮,想推开那个女孩让她快走。带着自己这个累赘会死的她不知道么?他突然又想痛哭,自己只是个废柴啊!值得你们玩命吗?既然是废柴就让他安安静静去死就好了,他承担不起你们这些人对他的好,为他挣过的脸,还有这傻子一样“兄弟你必须死在我后面”的友谊…

灯光打落在幽暗的井中,号称“彼奈黄泉”的河水中流淌血一样的颜色。细雨蒙蒙…仿佛这个天地都容不下一丝好的东西。

“Sakura…Sakura…”

白色的茧中传出这样一个声音,路明非吃惊的盯着脚下血红色大地,但不敢有任何大的动作害怕这一切都是幻觉。周围都是血腥味,古色的神官与飘逸的猛鬼彼此纠缠,都试图将手中的武器送进对方的身体。不远处切割机还在发出“嗡嗡”的噪音,雨水在地上汇聚成小溪流进红井的水银池里。

时空倒转,岁月横流!他似乎成了一只幽灵悄悄跨越十余年时光。在他前方几米远的地方,赫尔佐格朝还没死去的源稚女得意说着自己的计划“没想到对不对?这才是那个名叫邦达列夫的男人最核心的计划,白王怎么会帮助人类呢?所以我必须不能让它寄生,但又要得到它的力量…”

路明非越听越愤怒死死咬住嘴唇,即使鲜血淋漓…

他知道最终的结局,因为早就经历过了。可源稚女那句话还是让他破防,源稚女呆呆的说“她生来…就是容器?”

“啊!赫尔佐格我杀了你!杀了你啊!”

路明非再也控制不住了,像野兽那样扑了上去。赤红的眼眶好像真的藏着狮子,但他毫无例外的从赫尔佐格身上穿了过去,而后者只是优雅的向四周鞠躬“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将有幸目睹新时代的来,一个…你们被奴役的时代。”

他先是矜持的笑着又变得哈哈大笑,抓耳挠腮都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喜。路明非对着他挥拳,又用脚狠狠踹他。拿起瓦斯枪喷他又用液氮枪射他,可仍然阻止不了这个人渣将针头刺进绘梨衣的大动脉。

“路明泽!路明泽你给我滚出来!”路明非红着眼,喘着粗气大吼。

花瓣在空中撒落,小魔鬼是真的神通广大。只是他走近后却不屑的说“至于这么激动吗?就是个幻觉而已。早就过去啦哥哥,就当是重温回忆吧。”

“杀了赫尔佐格。”路明非盯着他,冷冷说“杀了这个渣子,救她…”

最后两个字好似哀求…

“为什么?”连小魔鬼吃了一惊“就算你在这里杀了他也改变不了什么的,赫尔佐格早就死了。哥哥,你何必跟一个死人较真。”

“他他特么碍着我了!靠!”路明非突然暴躁的嘶吼。

小魔鬼唉声叹气,期期艾艾的说“其实吧,你想救那个女孩也不是不行…”

“什么意思?”原本凶戾暴躁的路明非愣住了。

“我的好哥哥,咱为屠龙牺牲那么多,捞个人也合理对不对?”小魔鬼低眉顺眼,殷勤为自家哥哥捏着肩膀。

“干掉奥丁,他完了就没人能干扰到我了。”小魔鬼双手一摊“奥丁不死臣妾实在办不到啊。”

“呸!”路明非不屑,明白了,大声说“你早就计划好了对不对?从一开始就是引我来的,只有你能干扰到我!”

他突然灵光一现的想明白了,昂热、樱井七海、林凤隆,包括奥丁和奶妈组以及苏晓樯她们。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有能力把这一切没关联的人整合到一起!因为这个人是魔鬼,魔鬼永远在规则之外。

小魔鬼挠眉低眼、叹气。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傻哥哥见过世面没以前好忽悠了。他贱兮兮笑着竖起大拇指“哥哥就是哥哥,英明神武!”

“少来!”路明非斜视他,深呼吸“我该怎么做?无限增益都干不掉奥丁还有什么办法?”

“哥哥!你终于想清楚了?奥丁他就是个屁!”小魔鬼冷笑着说“用你绝对的暴力,抹掉他就好了!”

“我们才是最强的怪物!当我们咆哮起来…诸神也只能颤栗!”

“我们这么尊贵的物种,怎能窝囊等待命运的宣判?像狮子、像猛虎一样冲锋、吼叫!轰轰烈烈,即使下一刻就迎接…死亡!”

“看啊!哥哥…在你决定向命运宣战的时候,世界都在发出欢呼!诸王跪退,神也要匍匐!命运从不可怕!它生来就应该被踩在脚下。”

莫名的力量推动路明非站了起来,他的每一寸身体都发出吼叫。血液像钢铁洪流那样强劲冲刷,肌肉收紧变的坚硬,一块块鳞片逐一扣合发出金属交击声。

前所未有的力量涌入路明非体内,骨翼缓缓舒展。身上的伤被强行愈合,骨骼“嘎嘣嘎嘣”作响像有一只手将它们重新整理。眼底有炽烈光芒亮起,眼膜密密麻麻如蛛网,每一个网内似乎都被注入了不同权能。

他一抬手就是十几条飓风凭空卷起,挪动小腿大地“轰隆隆”开裂。他惊喜的虚空弹动一曲乐章时远处瀚海起伏,一条条海浪有节奏推高。

这实在太让他惊喜与激动了,像个孩子一样拨弄起刚得到的玩具。苏晓樯呆愣着嘴巴张成了O型,眼前场景如梦似幻,这神话般的一幕太具有冲击性了。

可苏晓樯再也找不到路明非的痕迹了,那个身影暴戾又狰狞,肆无忌惮挥用新得到的力量。不同于调皮捣蛋的熊孩子,他的玩具是海洋、大地,这种庞大的东西。随着他的摆弄可怕的灾难随之而来,陆地哀叫着裂开八条大缝隙。海水翻滚着倾泄进黑漆漆的深渊,土石大块大块滚落、地动山摇,一切仿佛末世来临。

比起放任这样的怪物出现,就算被神明奴役也算得上是幸福了吧?苏晓樯脸色惨白的想,双腿都在摇晃像是随时就要摔倒。

终于,在苏晓樯颤栗着就要坐倒在地时,那个怪物停止了他的动作。一缕挣扎爬上他的脸颊,他嘶哑着说“苏晓樯,快跑!往东边跑,那里是出口。”

苏晓樯惶然不知所措。路明非安慰她,故意用以前贱贱的语调说“别害怕,就当是在做梦…梦里都是假的,我根本就没这么厉害对不对?”

“你安慰人还是那么笨。”听到熟悉的声音苏晓樯似乎不那么怕了,回了路明非一句。她问“你呢?我们一起跑吧。”

原来还是害怕啊,害怕一个人亡命天涯还是怕这个怪物故意丢下她?路明非的黄金瞳剧烈闪灭,这意味着他随时会失控。

他向着神走去,双翼矫起云与电衬着自己升空。蛮横的进化仍未结束,血统暴力推动这具身体龙化,这使得路明非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哀嚎。当黄金瞳最狰亮时他又癫狂的大笑,笑声中富含欣喜若狂与血淋淋的野心。

脆弱的灵魂在强大的身体里苦苦挣扎,就像流浪了上千年的孤魂野鬼在黑色旷野里哭嚎…

或许这个衰仔真的很偏执与孤独吧。少年时贱兮兮的曲意逢迎和后来自我画地为牢,瘦弱的身体里其实也藏着要毁灭世界的奇怪东西。

苏晓樯一边跑一边捂着耳朵还大声尖叫,身后的哀嚎和笑声太让人难过了。脑子里一遍又一遍闪过路明非转身的那一幕,好像是在向妖魔祭坛献祭自己。

莫名其妙的情绪让她不由自主流下眼泪,翻飞的记忆在脑海中闪灭。一幕幕往事涌来,那是一个轻爽干净的午后。她蹦蹦跳跳堵住一个大男孩,后者微微不解。

两个人默默对视着,摇摇欲坠的斜阳将他们的倒影拉到远处的围墙上。就在男孩想说什么时她抢先口,小心翼翼的问“明非师兄,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啊?”

男孩一怔,微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走开了…

蓦然回首,痛彻心扉…

黄金瞳终于稳定下来,犹如一对熊熊燃烧的火炬。如今路明非与龙类几乎没有区别,可那狂笑声却属于另一个灵魂,那个压抑的、阴冷的,充满毁灭欲望的怪物。

“说起来我真应该感谢你,毕竟没有你也不会有我的苏醒。”怪物在空中漫步,围绕着神侃侃而谈,看得出来他眉眼间掩饰不住的兴奋。可是他的声音太难听了,就像手指甲划玻璃那样尖锐刺耳。

而奥丁只是静静驻立,犹如神明眺望远处的星辰大海。似乎是在感怀,又像是在熟悉这千百年后陌生的天地。

“虽然说干掉你是那个废柴最后的要求,但我其实也并不介意。”他咧着嘴冷笑“把楚子航抹掉也就算了,你居然还给他的女人找了个绯闻男友,污蔑别人清白可是要砍脑袋的!”

神依旧默默无声,即使他面前的是和自己同级别的存在。尼伯龙根里只有依稀的光晕,银白色、像是夏季农村田野里细碎的月光。

“你不准备留几句遗言吗?黑夜、狂风,大海。这是一个可以讨论死亡的季节。”

神仍然沉默,以无声昭告他的威严。或许在他的眼中对手太啰嗦了,王座上的生物本就应该精炼语言。

“你该死!”怪物震怒了,挥动拳头跟流氓似的击打神的胸口。但那只拳头带动的力量是恐怖的,紫青色闪电隐没,连带着空气都扭曲起来。

无形的气墙被打破,裂痕在空中浮现,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奥丁这才大梦似醒,随手将那狰狞怪物打落海底。

海浪冲天而起,随即如瀑布般倾泄而下,透明的水滴在空气中折射晶莹光芒。然而水流还未全部落尽就被一股更暴力的力量隆隆推动而上!大半块岛屿居然被举了起来,怪物桀骜大笑,呼喊神的名字“来啊!奥丁!让我们看看谁才是最后端坐在那王座上的生物!”

岛屿被击穿了,似乎这才是脆弱的东西。神的暗蓝色大氅如水波荡漾披散开,以手横切!竖斩!就是这最简单稚嫩的攻击方式却将半座岛屿瓦解。

她有如孩子般稚嫩抬手即是毁天灭地的威严。

碎石如雨坠落大海,大大小小的浪花重重叠叠。两道身影凌空碰撞在一起又如炮弹般激射着反退。

“很好!”怪物狞笑指天呼喊“天羽羽斩!”

天地轰鸣,果真有一颗好似流星的东西自天而落,并包裏着熊熊烈焰。黄金瞳亮的如同悬挂着的两颗太阳,他继续呼喝,君王般对着海洋下令“布都御魂!”

水浪冲天而至,在前进的过程中凝结成寒冰,弥漫出的白雾笼罩住了狰狞身形。火流星这时抵达,烈火熊熊只能看到隐约的刀剑形状。它破开浓雾被一只漆黑长满鳞片的爪子抓住,霜刀火剑同时震荡,“刺啦”声和白雾扩散数十里…经久不息。

“再来啊,奥丁!”怪物咆哮怒吼,抓着两把与身体极不协调的武器冲向神明,完全看不一丝敬畏与虔诚,有的只是暴戾的怒火将要倾泄!

奥丁黄金面罩上的金色独目转动频率越来越慢,这似乎是意味着神明也感觉到了压力。她缓缓举起右手虚握,身姿纤长且秀丽。

细碎的雷电在那只缠满白布的手周围浮现,接着雷霆轰鸣!一杆弯曲畸形的长枪出现在那只手中,电闪雷鸣,仿佛千军万马奔腾起来的声音,又像是灭世前最后流转着的霞光。

这一刻奥丁终于彰显出属于神明的威严,天地都在轰鸣,瀚海如被主人抚摸的猫咪那样温顺。白金色长枪脱手、掷出,空气都被扭曲了。

“好!”怪物大笑,布都御魂撩起带动赫赫风雷,寒霜静谧几乎错误的让人以为封锁住时间、空间。尼伯龙根巨震,似乎承受不住这二者对抗的力量,好在它们彼此对峙住了,再无一丝狂暴能量溢散。

“奥丁!”怪物长啸,天羽羽斩抡动起来火焰四散,映照整个天空。奥丁自顾自低头轻哼着什么,像是莱茵河畔游唱诗人的声调。她右手依旧高举,似乎准备以这可笑的姿态硬接全是火焰的“天羽羽斩”。

但就是这可笑的、白布乱飞的纤纤小手,真的轻而易举握住火焰大剑。布条翻飞翩翩起舞,在熊熊烈火中像是浴火重生的凤凰。

“即使伟大如神明,也不免像他们口中的蝼蚁那样用刀剑、牙齿,利爪去战斗啊…”高大的黑影站在高速路架上漫不经心评价,他的双手还抱着一个女人,正是昏迷过去的苏晓樯。

“所谓的神不过只是掌握难以理解力量的生物罢了。”身穿西装的小男孩站在他旁边,仰头望着漆黑天空自语“而所有的生物,一开始…都只是世界的孩子。”

“真是有深度的说话方式,不过我们现在这么深度真的好吗?”黑影反问。

路明泽打了个响指,身旁的黑暗扭曲。酒德麻衣穿着紧身服扭着脖子以下的大腿走出,她躬身说“您的吩咐。”

“哦…”昂热本想吹个口哨来着,但看着美人蛇一样的酒德麻衣以老家伙一百多年的阅历也只能发出惊叹声。

路明泽倒背着双手,没有说话。酒德麻衣毕恭毕敬放下一个手提箱,并从昂热怀中接过苏晓樯缓缓退进黑暗中。

临了,她狭长的眸子闪过一丝不舍“真想见见这最终圣战啊…”

路明泽没理她,拍打双手拿起手提箱。灿金色火焰燃起,纳米材料的箱体瞬间化成液体滴落。液氮蒸发成白雾,他的手中一颗冰蓝色球体盈盈发光。

“我的宠物,好久不见…”路明泽用脸颊摩挲着球体,无形领域扩散将黑色都似乎冻结了。男孩轻笑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样暴戾啊。既然如此…苏醒吧!以王的姿态!”

伴随着路明泽的怒喝,沉雄的龙吟震动长空。球体破碎,龙伸展蛇一样的身体腾飞而上。森冷铁面下一对黄金烛火熠熠生辉,它咆哮起来时黑幕似乎都被震荡开了,冰蓝色火焰像利剑一样斩切开黑夜。

昂热压了压礼帽,沧桑的眸子下掠过一抹阴霾…

“放心,我没有忘记昔时的契约。”路明泽朝着天空招手,淡淡说“这是哥哥爱着的世界,既然如此我也不忍心毁掉它。”

龙盘旋长吟,遵照主人的意志俯下雄伟身躯。路明泽抚摸着它纯黑铁面,眼底划落一丝哀伤“千百年了,又只剩我们相依为伴了…”

龙低声嘶吼,回应着男孩的情绪。它亲妮晃动硕大的脑袋,像小狗一样回应主人。

路明泽双曈绽放曼陀罗般花纹,小脸狰狞咬牙吮血“走吧,宠物!让我们彻底终结最后一个逆臣!”

有力的右手牢牢抓住龙的铁面,他翻身落到龙的脑袋上。小小身形在这一刻拔高,稚嫩的面孔也变得成熟。狂风吹起他的碎发默默盘坐,此刻不必言语而威仪俱足。

昂热有那么一瞬间将那个男人看成了路明非,同样的容貌不同的只是气质。哥哥总是一幅衰衰的模样,后来眼底又凝结了一层永远也化不开的悲伤。而弟弟则带着一抹凶厉,好像真的要报复全世界一样。

两兄弟就像镜子里外的两个人,既是相互的反面却又有着相同的情绪。

龙咆哮翻腾,如利箭般穿梭在夜空下。此时怪物与神明仍在瀚海上对峙,庞大的黑影闪没在天际,路明泽随手掷下黄金闪光,那是“我王双龙炎烈拳”,轰击在奥丁身上将他打的踉跄。

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怪物每一刀都砍在奥丁身上,击打出绚烂火花。路明泽踩在黑龙背上,狂风吹动西装猎猎作响。随手扔出的攻击都是传说级东西,他的眼底有着永恒不化的寒冰,这一刻路明泽比奥丁更像是神明。

这俩兄弟配合起来简直天衣无缝,搞死神明都变得不是不可能。奥丁跟沙包似的不断在空中翻滚,连最具象征的黄金面具都被路明泽一记“天翔龙闪”轰碎了。

风元素被下令远离那片区域,奥丁仰躺着坠落。清发乱舞、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就这样落向深海,像一个柔弱无助的女孩。

怪物蓦然窒息,想到了被烧死的柳淼淼。虽然知道那不可能是柳淼淼他还是不由自主伸出手想接住那个身影、自己的…师妹。

黄金瞳点亮,奥丁发出轰然怒吼!她还没有败亡,也不允许自己的王座被击倒。沧海横流、波澜壮阔!巨大的水柱拔地而起,一片宫殿群于海洋中屹立。纤长身形足踏碧波,“哗啦啦”的水声如同海潮在起伏。

她念诵古老证言,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隆隆”浮现。白色的巨龙围绕青铜柱飞旋,以吼叫声拉开大战序幕。天空、大地,海洋。龙的军队激烈搏杀,赤色的雨和冰蓝色的火将一切都吞噬干净…

“原来…竟然是这样的存在啊…”昂热站在高速路架上叹息,终于知道冒充北欧主神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了,那种堪比记忆性的画面根本只有亲历者本身才能勾勒出来。

苍穹雷电、血雨腥风。原本存在于虚幻中的白色巨龙竟昂扬走了出来,而犹如柳淼淼的奥丁却飘荡暗淡。

路明泽不由叹气“还是被她抓住了机会,说到底哥哥你还是不了解什么是龙族。”

“少废话!即使是白皇帝我也能宰了她。”怪物舔动嘴角有些恼怒说。

路明泽诧异“我说的是路明非和你有什么关系?”

白龙鼓振双翼往来于海平面嘶吼,既是庆贺千万年后自己的归来也是向敌人宣告自己的威严。它的龙躯庞大妖娆,片片白鳞都带着艺术般的美感。黄金瞳狭长兼具魅惑,仿佛这是上帝精心雕琢的玉器,生来便要倾倒众生。

这就是历史中赫赫声名的白皇帝,被尼德霍格直接创造唯一一个不输自己的初代种。她曾掀起的叛乱曾导致黑王差点跌落神格,并为龙族的衰落埋下伏笔。

“卑贱的逆臣!”路明泽露出一抹厌弃,或许在他眼里整个龙族也只有尼德霍格有资格对话一二。敌人与敌人必分生死!但和对手的后辈注定话不投机。

飓风卷起了流星雨,洋流逆行汇聚来暴风雪与寒冰。乌墨色的天空雷电交鸣,白王正在重演万年前尼德霍格处决她的一幕,如今转换的只是她将以胜利者姿态将两个怪物钉杀!

龙的吼声震开了云层,路明泽拽起原本属于奥丁的昆古尼尔狠狠掷下。白色膜翼被洞穿,小魔鬼操纵命运之枪时比奥丁更能捕获战机。

白王痛苦嘶吼,发出的声音凄厉带着苍凉。怪物咆哮着挥出天羽羽斩精准命中她的大脑,令其发出动物濒死时疯狂挣扎。布都御魂刺入龙躯中的脊椎,划出大片大片鲜红血液。白王犯下了致命错误,庞大的龙躯固然能发挥几乎全部力量,可也太容易成为靶子了。

这或许也是她败于尼德霍格最大原因,空有碾碎低层次生物的力量,却对同级别对手缺少认知。

路明泽再一次举起昆古尼尔,静静看着寒冰大刀将白龙脊背肢解。曾经孤傲到不可一世的皇帝,连谕旨都不屑宣讲的神明,竟会以这么戏剧性的方式死去。

昆古尼尔再次划落星空,群星暗淡只剩下那抹灿烂光辉。怪物狞笑着又带着一抹欣赏观看神明将死的表情,他看到了白王对他的嘲讽…

那一抹光辉洞穿了怪物的心脏,对此他明显茫然不解。低头看看那血淋淋的胸口,又看看讥笑着的白龙。他最后看向天空,仍是化不开的疑惑。

“因为你存在着,他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雷电照亮夜空,衬托路明泽冷漠又高贵的侧脸,他难得解释了一句。

“呵…”怪物对此只是嗤笑,明白了那个“他”到底是指谁。心想那个废物固然可怜,到底还是有人在乎着…

视线渐渐模糊,龙血的躁动也平息下去。他径直栽进沸腾的大海,一个浪花闪没就不见了。

“结束了…”

最终舞台也终于要落幕了,为什么是舞台?这世界上还有比白王处刑地更恢宏的场面吗,这是适合埋葬皇帝的一夜!

黑龙腾空而去,只留下白龙在海水中咆哮起伏。之前的时间她不屑与蝼蚁对话,如今却连交代属于自己的遗言都不能。因为她的声带也被摧毁了大半,喉咙里只能发出沙哑的“呃呃”声。

“到我登场了啊。”高架桥上昂热潇洒点燃一只雪茄,端坐在一堆奇奇怪怪弹头上。

如果要介绍他脚下那堆玩意可是太消耗时间了,苏联时代遗留的“沙皇炸弹”,还有别名叫作“大伊万”。B41、迈克…一大堆。

不知道还以为这个老疯子洗劫了大半个世界,实际上这只不过是卡塞尔学院冰窖的珍藏。到现在必须承认,装备部那群混蛋并非都是酒囊饭袋。虽然他们不是研发者,但好歹造出了几件能用的东西。

昂热“吧唧,吧唧”抽着雪茄,自言自语“嘿,伙计!咱们要一起去见上帝该说点什么?让他给我写上一面锦旗怎么样?“龙族终结者希尔伯特·让·昂热”?又或者“超越卡塞尔·梅涅克的男人”!”

“他们大概会群欧我吧,梅涅克那家伙绝对会是下手最黑的一个,他面对荣誉时永远是骄傲的…”

“真头疼,路山彦那个死辫子我该怎么说?总不能说我玩完了他孙子的孙子并表示那小家伙真是棒极了吧?该死!他肯定会请我尝尝满清十大酷刑的…”

老家伙眉飞色舞,嘴上各种抱怨脸上还是忍不住得意。“龙族终结者”这可个称号实至名归,希尔伯特·让·昂热这一生血火斑斓,于千军中杀出一条血路,达成了历史中秘党英雄们前所未有的丰功伟绩!

“槟果!快要死的英雄不应该有太长辞世演讲,先生们后会无期。”

老家伙摘下礼帽致意,弹出的雪茄蒂照亮他最后的表情。那是了无遗憾的微笑,带着对所有生人最后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