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哀公问政言选臣

鲁哀公很看重孔子的政治才略,想重用孔子,但仍有保守势力站出来阻挠。孔子返鲁时已经六十八岁,到了这个岁数,从政的意愿也不如年轻时那样强烈了,不参政反而有更多时间来治学、教学。

哀公便以国师的地位尊待孔子,经常找孔子询问国家治理问题。

这天,鲁哀公问孔子:“为政最重要的事是什么呢?”孔子回答说:“为政最重要的是选任好的臣子。”

鲁哀公请孔子再说详细点。孔子说:“自古以来,国家因用贤人而兴盛,因用奸佞而衰亡之事举不胜举。舜有五位贤臣,天下大治。周武王有九个能臣,从而开创姬氏天下。”

鲁哀公再问:“那么怎样选取能臣呢?”

孔子回答说:“不要选取要强好胜的人,不要选取钳制别人的人,不要选取能说会道的人。要强好胜的人,往往贪得无厌;钳制别人的人,往往会犯上作乱;能说会道的人,往往会弄虚作假。一张弓首先要调好,然后才求其强劲;一匹马首先要驯服,然后才求其成为良马;人才首先要忠诚老实,然后才求其聪明能干。”

“一个人如果不忠诚老实却又非常聪明能干,很可能就是豺狼啊,接近他是非常危险的。坊间传说:‘齐桓公任用逆贼,晋文公任用强盗。’所以英明的君主根据利害得失来选人而不凭感情用事,昏庸的君主凭感情来选人而不根据利害得失。对利害得失的考量超过了感情用事就会强盛,感情用事超过了对利害得失的考量就会灭亡。”

鲁哀公又问:“怎样才能使臣民服从政令呢?”

孔子回答说:“选用正直的人,把他们置于邪恶的人之上,人民就会服气;选用邪恶的人,把他们置于正直的人之上,人民就不服。”

孔子怕哀公听不明白,就直接站在他的角度作比喻,他说:“国君执掌着国家的权柄,站在人民之上,要随时有危机感,《易经》上说:‘脚踩在虎尾上’,《诗》说:‘如履薄冰’。用不好的政策治理国家,有如以腐败了的绳索驾驭奔马,不是很危险吗?”

哀公听了一再拜谢孔子,说,我虽不聪明,但会照您这些话考虑问题的。从此,哀公对孔子更加信任。

过了几天,鲁哀公找到孔子,说:“请你推荐一名学生到单父当邑宰吧。”

孔子问,您想要什么样的人才呢?哀公说,要能干的就可以。孔子就推荐了自己的学生巫马期。

巫马期到单父上任后,每天天没亮,星星还没消失就出去了,一直忙到夜里繁星密布,才疲惫不堪地返回公堂。巫马期大小事情无不亲自处理,为了工作,吃不香,睡不好,好不容易才将单父治理好。但是好景不长,巫马期因操劳过度病倒了,无法再主持单父的工作。

鲁哀公让孔子再推荐一个人选。孔子就推荐了另一个学生宓子贱。

宓子贱来单父上任前,先拜访了孔子,孔子告诉他:“不要因别人的意见与已相反而拒绝,随便拒绝就要出现蔽闻塞听,也不要轻率许人,轻率许了又做不到就容易丧失操守。”

宓子贱上任后,大家只见他整天鸣琴唱和,悠闲自得,没怎么见他走出过公堂。然而在他的治理之下,单父这地方生活富足,人心安定,似乎比以前更繁荣了。

孔子问宓子贱:“你治理单父,百姓都高兴,你是怎样做的?”

宓子贱说:“我以对待父亲之礼善待老人,以对待子女的心肠对待单父的孩子,抚恤孤寡,哀悼丧纪......我当父亲看待的有三个人,当兄弟看待的有五个人,当朋友看待的有十一人,有五个比我贤能的人,我尊他们为师。”

孔子高兴地说:“尧舜治理天下,努力寻求贤能辅佐......可惜你治理的是个小城啊。”

后来宓子贱去看望在养病的巫马期。巫马期不解地问,你整天轻松悠闲,还把工作做得这么好,用的什么办法?有什么秘诀吗?

宓子贱说:“你工作是用力,我是用贤,用贤者易,用力者劳,易则久,劳则伤”。百姓称宓子贱治单父是“鸣琴而治”。

宓子贱有一次来看望孔子时,孔子问他:“你做了官,有什么得失?”

宓子贱说:“没有失去什么,得到了三种东西,以前学过的现在能实行了,学问更加长进了;薪奉虽不多,亦可照顾亲友,亲友间更密切了;公事虽多,但也能挤时间走亲看友,吊丧看病,朋友之情更深了。”

孔子赞叹说:“真是君子啊!”宓子贱的“得失三味”被后世传为经典,不失为从政关系学之实用内容。

这天,鲁哀公又请孔子聊天,鲁哀公突然问孔子这么一个问题:“我出生在深邃的后宫之中,在妇人的哺育下长大,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悲哀,什么是忧愁,什么是劳苦,什么是恐惧,也不知道什么是危险。”

孔子说:“您所问的,是圣明的君主才能明白的问题。我孔丘,是个小人啊,哪能知道这些?”

哀公说:“除了您,我没有地方可问啊。”

那我就尝试解释一下吧,孔子说:您走进宗庙的大门向右,从东边的台阶登堂,抬头看见椽子屋梁,低头看见灵位,那些器物还在,但那祖先已经没了,您从这些方面来想想悲哀,那么悲哀之情哪会不到来呢?

您黎明起来就梳头戴帽,天亮时就上朝听政,如果一件事情处理不当,就会成为祸乱的发端,您从这些方面来想想忧愁,那么忧愁之情哪会不到来呢?

你天亮时就上朝处理政事,太阳偏西时退朝,而各国逃亡而来的诸侯的子孙,一定有等在朝堂的远处来求您帮助的,您从这些方面来想想劳苦,那么劳苦的感觉哪会不到来呢?

您走出鲁国国都的四方城门,去瞭望鲁国的四郊,那些亡国的废墟中一定有几处茅屋,您从这些方面来想想恐惧,那么恐惧之情哪会不到来呢?

而且我听说过这样的话:‘君主好比船,百姓好比水。水能载船,水能翻船。’您从这个方面来想想危险,那么危险的感觉哪会不到来呢?”

哀公凄然,突然间各种感觉都有了。孔子脸上露出微笑。

在鲁国掌握实权的季康子也经常向孔子谘询政治上的问题。有一次,他问孔子和鲁哀公所问几乎同样的一个问题:“为政怎样选人呢?”看来选人是当政者最重要的问题啊。

孔子说:“举用正直的人来矫治邪曲的人,这样就能使邪曲的人也变为正直的了。”

孔子和季康子讨论各国的政治时,有一次说到卫灵公好色无道,而卫国却没有灭亡这一问题。孔子评论说,尽管卫灵公本人无道,但他还算是善于用人,关心臣下,当时卫国有一批贤能之士分别掌管着外交、内政、军事等重要事务,所以使卫国不至于败亡。

当孔子越深地了解到鲁国的政事,就越多地为当政者的不仁不义而厌弃,为国家的羸弱而痛惜,为自己主张的大道不行而遗憾,孔子慨叹“莫我知乎”,没有人了解我啊!我没有以身行道的希望了。

有一次,他在川流旁边,看见水流很快,无法阻止,于是联想到时间流逝和自己的老迈,很感慨地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间就像流水一般啊,日夜不停地流淌。又说:“我已经很久没有梦见周公了!”说明孔子不再抱出仕的期望,亦说明孔子当初从政时目标之远大。

陈恒是齐简公的上卿大夫,其祖先陈完原是陈国贵族,因贵族间内争,害怕祸及自身,便于齐桓公十四年逃奔齐国,到陈恒时己是第八代了。

陈恒治齐,善于收揽人心,他在朝堂上为群臣向君主请求爵禄,在下面则以大斗放贷小斗收贷施惠于百姓,以致齐人中有这样的民歌:“妪乎采芑,归乎田成子。”就是连采芑菜的老妪,都说陈恒的好话。

齐简公很平庸,无所作为。陈恒终于要发动政变,简公却与妇人饮于檀台。内乱已经爆发后,仓皇逃往舒州地方去,被陈恒部队追上,简公遂被杀。

陈恒立简公的弟弟骜为齐平公,陈恒为相。孔子的弟子宰予死在这次叛乱中。这件事引起了孔子的极大愤慨。

孔子分析了形势,认为陈恒弑君,齐国国内有一半的民众不会拥护他,如果鲁国出兵讨伐,加上这一半对陈恒不满的民众,就可以击败陈恒,改变鲁国长期受齐国欺凌的形势,同时有可能使鲁国走上强国之路,这是难得的国际机遇!

孔子虽然告老不出仕,但终究按捺不住,沐浴斋戒后专程去朝见鲁哀公,说:“齐国的陈恒把齐君杀了,请出兵讨伐他。”但哀公不能决定是否出兵,要孔子去征求当时主持朝政的季孙、叔孙、孟孙三家意见。

孔子退了出来后,心有不悦,自言自语道:“因为我曾做过大夫,遇到这样生死存亡的事,不敢不来报告。国君却说,你去告诉三子。”这不明显是不想作为而踢皮球吗?这就是有抱负之人与无抱负之人的区别!

孔子认为自己曾经做过大夫,向国君报告此事是自己的责任。哀公却对此事漠然待之。

出于对国家前途的强烈责任,无奈之下,孔子只得又去告诉了三家,结果三家不答允出兵讨伐。孔子十分沮丧,一面退出,一面又自言自语地说:“因为我曾经做过大夫,所以不敢不告啊。”

对于借齐国陈恒之乱出兵齐国的事,鲁哀公让孔子找三桓,三桓也没有积极性,事情不了了之,机会就这样失去了。鲁国的执政者,终不能改变鲁国国势日衰,日后被强国所灭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