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磊手忙脚乱的抓着孩子小腿,将尿不湿往下面以塞,扭着头回答,“妈,省钱不省事啊!您这腿都坏了,谁有功夫蹲那洗尿布,先凑合用吧。”
李丽琴想都没想就冒出话来,“孩子他妈干啥吃的,她不能洗?”
说着柏妮从厨房推门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刚炒好的麻辣腰花,放在桌子上,连忙应声,“能洗,能洗。”
尽管脸上维持着假面的笑容,红肿的眼皮和眼袋不会说谎,柏妮这是被辣椒呛了眼还是忍着委屈做了这顿午饭。
陈贞怡瞅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快下午两点了,这家子还没吃,看来是在医院耽误了不少时间。
经过一早的事情,婆婆是驯服了不服气的儿媳,重新树立了家庭地位和威信,几个小时前的跪地苦求仿佛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一点儿灰都留不住,博弈已经见了分晓,应了那句古话,姜还是老的辣。
李丽琴一条右腿打了厚重的石膏,翘在凳子上,背靠在沙发上,看了一眼何胜。
“一点小伤。没什么大不了,害你爸妈惦记。”这种场面上的客套话李丽琴张嘴就来,她年轻的时候可是干保险的,上过话术的培训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是切换自如。
“二婶,您好好养。”何胜是嘴巴笨,不太会说什么场面话,毕竟没在公司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待,几年宅在家里,性子变得更直了,拐弯抹角的那套他压根做不来。
“还是你会找媳妇,小怡又乖巧又懂事,一点儿不给你爸妈添麻烦。”李丽琴这话就是当着柏妮面儿说的,她就要说给她听,能气气她最好,让她知道人家媳妇是怎么当的。
陈贞怡没接话,何胜也觉得这话说的尴尬,他既不能当着面说自己媳妇好也不能说自己媳妇不好,里外都不讨好,话夹在那最膈应的地方,堵着难受。
何磊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拎着一个圆鼓鼓的东西出来了,找个垃圾桶,嫌弃的往里一扔。
“小屁孩儿的屎怎么也有味儿。”
“那怎么能没?你小时候就是被我这样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李丽琴接机再巩固一下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
“知道了,妈,您都说多少遍了,我以后多多孝敬您,还不成嘛。”何磊爱撒娇,结婚前结婚后都是个妈宝,他和母亲的感情深多半是因为父亲的早逝,可父亲的早逝也多半是因为母亲。
家庭的纷争外人是看不明白也听不明白的,三十几岁还当妈宝没什么不好,起码何磊是这么以为的,他觉得媳妇也应该向妈妈那样让着他宠着他,可没曾想媳妇比他还不成熟,毕竟年纪在那摆着,出生背景也在那摆着,改不了的事实往往最扎心。
柏妮端着装着大白米饭的碗放在桌子上,碗筷备齐,红着脸不敢抬头看一眼沙发那边小小的格局里的人和事。
她羞于见这些所谓的亲戚,知道他们的心里看不起她的没过脑子的愚蠢行为。
偷鸡不成蚀把米,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柏妮就在为自己的冲动负责,她早上抱着孩子上顶楼的时候考虑过后果,若老公和婆婆认错态度好她就当给他们个教训,若态度不好,就什么都不想的往下跳。
可不曾想到最终是婆婆舍身取义般的跳了下去,赢得所有人心,包括自己的丈夫。
从医院回来到现在何磊只对柏妮说了一句话,‘我妈还没吃饭,给她做点好吃的。’
柏妮向接了圣旨一样到厨房忙活,就为了补偿自己的过错和冒失,把婆婆逼的走投无路跳了楼,小区里马上就传开了,9号楼住了个十恶不赦的媳妇,人人都想给她点吐沫星子。
没人同情柏妮,只有陈贞怡给她投了善意的眼光,她清清楚楚的了解这一切罪恶的根源在哪里,只有她觉得错的不止柏妮一个人。
如何做媳妇,是每一个女生结婚之前不曾想象过的难题。
婚姻并不是两个人相爱就能幸福下去的,婆婆也是关键的节点。
若婆家喜欢你,那能少受点委屈,若婆家不喜欢你,那可有的苦吃了。
“小怡啊,你也要努力了,生个男孩,给何家添子添孙就更好了。”李丽琴说起这脸上偷着骄傲的微笑,好似自己得了男孙成了全族的功臣,若不是她威逼利诱让柏妮生二胎,还不知道那小两口要拖到什么时候。
柏妮生完妞儿流产过三次,都是在四五个月的时候打掉的。
李丽琴带着她去乡间的诊所,找了熟人,做个鉴别胎儿性别的B超,得知是女孩儿,当机就给做了,不曾问过孩子母亲的想法。
为了婆婆的男孙,柏妮受了不少苦,好在她皮糙肉厚,没有城里姑娘那份精贵和嗲气,默许毫无人性的扼杀,天真的以为若如婆婆所愿得了男孩,就可以扬眉吐气,挺起胸口做人。
陈贞怡受过良好的教育,从不会任人摆布,独立女性在婚后潜意识里会不自知的维护尊严,弯了红唇嘴角,柔柔几句,“二婶,新时代不流行重男轻女,男孩女孩都一样。”
“咋一样?女孩以后都是人家的,儿子才能传宗接代。”李丽琴古板,住在城市不少年头了,却洗不掉旧社会的观念。
说她重男轻女她认,又不犯法,谁也不能封她的嘴,也不能把她脑袋打开塞进去其他新思想。
“贞怡,你别往心里去,妮儿给她生了个孙子她高兴坏了。”何磊被社会和家庭打磨的圆滑,善于处理女人与女人之间的思想海沟。
一丝丝谈崩的小苗头都被他及时的扼杀在摇篮里,走到一边把被孤立的媳妇拉到沙发前,心想着趁这个时候让妈和媳妇和好,把早上的事儿都翻篇儿,省的自己再受夹板气。
何胜尴尬,他不想看别人家这假惺惺的和好戏,他儿时跟何磊是特别好的堂兄弟,他们的父亲是一个妈的亲兄弟,住过一个土房院儿,睡过一张硬板床,从小光着屁股一起糊泥巴、打架、掏鸟窝......
后来何胜爸工作调动来到了城里,聚少离多,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老家见面,不同的环境造就了不同的人类命运,两人长到二十几岁后才发现并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