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宁先杰:“马向东当时是以私人名义,说借100万美元,我这个人呀,太实在,当时就是唯命是从,就给他去借,结果,人家说先拿50万美元行不行?我跟‘老板’讲先拿50万美元行不行?他说行,就先拿了50万美元。”

马向东听了宁先杰这么说,显得十分伤心:“怎么会是这样?1998年年初,宁先杰说要借点钱去赌,我说你可不能动公款啊,后来他借了这50万美元,另外他说这些钱他能把握得好,这个钱他管借管还。”马向东和宁先杰在50万美元的问题上谁说的是真话,我在采访时并不觉得有多么重要,但是有两个关键点,第一,马向东每次犯赌瘾,每次想要出去赌,总不能大张旗鼓明言明语自己去张罗,总得有人替他把话说出来,宁先杰在这一点上最会“把脉”,表现得最“善解人意”,这是肯定的,所以马向东一去香港总是带着他,以致招来身边不少人的嫉妒,连宁妻都觉得马向东每次出差都带着她丈夫“这很奇怪”。第二,马向东尽管不承认那50万美元是他借的,但借钱赌博的事他是同意并且没有反对和反感的,只是说“不能动公款”。

我问老马:“你当时说‘不能动公款’,这么说你是同意去借钱赌博的?但你想过没有,借钱赌博,即使是和私人借,这也不合适呀!”

马:“不合适,是很不合适。”

老马到底还是接受了自己借钱赌博“很不合适”的说法,而事实上就在他用着“很不合适”地借来的钱到境外豪赌的时候他的赌瘾已经大于从前。从1998年到1999年他被“双规”,老马曾经到境外赌博的次数有人说是19次,有人说23次,每次去赌博,借口都是“谈项目”,时间都是安排在周末,这样的安排无法遮掩,显而易见就是为了能有“赌”的日程安排,对这一点老马丝毫不否认。

问:“每次去谈项目都要去赌一赌吗?”

马:“都要去。”

问:“那么你在外边赌博的时候经常会想到你的身份吗?比如说你是沈阳的副市长。”

马:“我自己正是会经常想到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才不去葡京那样的大赌场。”(看老马,竟是这样回答我的这个问题的。)

问:“你想过万一有人认出你的副市长身份,那样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马:“会给党和政府的形象抹黑,不过我的身份的确没有暴露过。”(他的侥幸心理有多强,就在采访的时候,一边承认“会给党和政府的形象抹黑”,一边还在为自己“我的身份的确没有暴露过”而庆幸,他的“赌病”是深了去了。)

我还曾问道:“你在北京党校学习期间也去赌过吗?”

马:“赌过,两到三次。”(其实是八九次。)

我对老马说:“老马,还有一个问题我得问问你,作为副市长,沈阳有多少国企,有多少下岗职工,你知道吗?知道他们每个月只有多少生活费吗?”

提到沈阳的国企,提到下岗职工,老马脸上的表情有所紧张,但没有愧色,他只是说了这样两句话,一句是:“我去澳门赌博,忘了自己的劳动人民本色,忘了党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我犯了错误。”(这明显是在应付我。)第二句:“我一直觉得我为沈阳引进了那么多资金,已经给了那么多人就业的机会。”后面的话,谁都能听出,那才是他真正的心声:“……这样,赌博花点钱又算得了什么呢?!”他的心安理得让我觉得像他的“侥幸心理”一样也被带到了看守所里。

马向东在接受我采访的时候说到他的问题从来都是说“我又犯了错误”,从来不说“我犯了罪”。也许在他的心里压根儿就没把收受礼金,特别是“赌博”当过罪。马向东赌博,尤其借款赌博究竟属于什么性质,自有法院来定性,那50万美元很快就被输光倒是事实,这一点最清楚的人还是他的老“赌友”宁先杰。

宁:“不到一年,那50万美元就输光了。”

问:“这一年你们都在哪儿赌?”

宁:“澳门,还有香港赌船。”

问:“老马赌博不是总是赢吗,怎么会很快就把钱输掉?”

宁:“赢什么?每次去赌都输。他上去开始玩儿赢一点,赢了就不撒手,继续想赢,最后玩来玩去就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