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燕军兵围洛阳城
桓温建康议发兵
一个月过去,慕容恪将慕容俊安葬,此时,一百五十万大军还集结在邺城,慕容恪擂响战鼓,和慕容垂一起率领大军向洛阳杀来。慕容恪大军声势浩荡,燕军先派出宣传队,招纳士民,远远近近沿途的诸多城坞都归降燕军,慕容恪命军中司马悦希在盟津扎下营帐,防守黄河渡口,阻击晋国援兵;命豫州刺史孙兴在成皋安下大营,依托天险,扼住秦国东进路线。
慕容垂亲领中军,向洛阳进发。慕容垂先前派去侦查的军士来报,驻守洛阳的大将名唤陈佑,手下只有老弱兵卒一千余人,外无援兵。慕容垂对众将官说道:“洛阳城池坚固,但守兵不多,请各位放心攻城,不要懈怠!”慕容垂大军来至洛阳城下,先将金墉古城占领,对洛阳形成包围。
洛阳守将是大晋冠军将军陈佑,满城的军士也就是一千来人。陈佑将优先的兵力分布在各个城门之上,将各处城门关闭,等待大晋的援军。洛阳城池坚固,城墙之上遍布滚木雷石,慕容垂知道急切之间也难于攻下城池,直将洛阳团团围困,等待陈佑投降。
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田野里的麦苗正在返青,这天忽见洛阳城东来了一队人马,分明是大晋旗号,城门之上望见援兵,开门接应,将援兵接入城去。陈佑在帅府等候,片刻之间,冠军长史沈劲来至跟前。对这位沈劲,陈佑早有耳闻,王敦叛乱之时,沈充参加作乱,被诛身亡。沈充之子,就是这位沈劲,一直想立下军功以雪旧耻,但是因为是罪臣家属,三十来岁,还是不得入仕。洛阳危机,沈劲自荐支援洛阳,朝廷下诏让沈劲为冠军长史,让他自行募集军士,沈劲招募到千余兵士,千里迢迢,奔赴洛阳。沈劲来到洛阳,陈佑多了一支生力军,沈劲的机动部队,不时出城,展开对燕军的游击战、夜袭战,创造着以弱胜强、积少成多的战绩。
慕容垂围困一个来月,洛阳城还是岿然不动。只是洛阳城内粮食是越来越少,陈佑知道洛阳早晚必定陷落,于是,给沈劲留下五百人马,自己带领其余兵士打开城门,向东直奔许昌而去。再说沈劲眼见诺大一座洛阳古城,只有五百兵士守卫,不禁豪气顿生,对军士们说道:“洛阳旧京,我大晋国土。守土而死,必留青史!壮士们,为祖国尽忠的时候到了!”沈劲将五百兵士分到各处城门,和城内百姓一起守城。
慕容垂见到城内兵士出城,料到城内必是粮尽援绝,于是命令军士们大举攻城,强弩不断向城墙之上射去,沈劲的军士是越来越少,两日后,燕军撞开城门,涌入城内。洛阳城破,沈劲被俘。慕容垂看到沈劲神气自若、不卑不亢,知道他终究不会为大燕效力,于是,令人将他斩杀。
再说江南的桓温听报洛阳被围,向皇帝建议出兵北伐,皇帝颁下诏令,让向皇帝建议出兵北伐,皇帝颁下诏令,让谢万担任三军统帅,在下蔡、高平集结大军,北上抗击燕军。
谢万字万石,风流倜傥,为江南名士。谢万喜穿白色衣衫,戴白色纶巾,披羽毛鹤氅,乘平肩坐辇,手持麈尾,矜豪傲物,自视清高,以众生为浊物。哥哥谢安得知谢万拜帅,深感忧虑,对谢万说道:“白起为帅,为兵卒亲吸脓疮;李广为将,为兵士力射天狼。你身为元帅,应该多多接近诸将,让他们真心愿意和你共同战斗。上下同欲者胜,你这么傲慢,岂能带领军队力克强敌!”谢万听得哥哥如此讲话,于是在中军大帐内,摆下酒宴,宴请众将。谢万依旧是头戴纶巾,手执如意,端坐案头,两眼望天。酒席开始,谢万依旧是一无所言,只是将手中的玉炳如意指向四座诸将,说道:“诸位将官都是劲卒,都是劲卒!”诸将心中更加气愤,我们身为将官,怎么又成了劲卒?看来谢元帅就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谢安认为谢万终究不是帅才,必会葬师辱国,于是亲临军中,遍访诸位将帅,好言抚慰,请将士们同心协力,为国效劳。
谢万大军一路西进,来到颍川,此时西路的统帅郗昙因为身体忽发疾病,将大军退回彭城。消息报到颍川,谢万惊慌失措,暗暗自语:“这必是郗昙打不过燕军,被燕军击退。我还是避其锋芒吧!”谢万下令,急急回撤。几万大军还没有和敌军接触,掉头逃跑,慕容恪的司马悦希早对晋军的动向了如指掌,趁此军心动摇之际,催动三军在后追击,谢万听得身后战鼓如雷,烟尘大起,更是驱赶兵士拼命而逃。晋军一败涂地、一溃千里。谢万一路败逃进入下蔡,身边军士所剩无几,军士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有人说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今日之败,都是这个谢万所赐,兄弟们,将他杀死,为兄弟们报仇!”军士们吵吵嚷嚷奔中军而去,几位将官拦住去路,呵斥道:“你等忘了谢安谢安石的嘱托了?大军不全,尔等也是有罪!”
洛阳城破,司马悦希等奉命略取河南诸城,短短数日,河南诸城纷纷被燕军收入囊中。燕国一时之间占据了黄河南北的大片领土。谢万被晋国皇帝废为庶人,一年之后,抑郁而终。
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当时为最大的门第世家,“山阴路上桂花初,王谢风流满晋书。”谢万被废,眼见谢家势力削弱,谢安自负为天下声望,士族子弟当为天下兴亡尽责,于是四十来岁的谢安决定出山。谢安少年时就声名远播,朝廷前后几次请他出山,他都没有踏上仕途。在会稽乡村别墅居住,读书作画,游览山水,写的一手矫健草书,和王羲之两人最是交好。虽是布衣,但指点江山,褒贬人物,对朝局洞若观火,人们心中都把他当做朝中重臣。士大夫们互相言道:“安石不出,当如苍生何!”谢安纵情山水,放舟波涛,身边总有美丽的年轻歌姬相伴,饮酒弹琴,夜夜欢歌。桓温听到此事,说道:“安石既然能够与人同乐,必不得不与人同忧,召之必至。”谢安的妻子看到豪门世家车水马龙、衣甲鲜亮,而谢安却是潜心隐居、远离喧嚣,对他说道:“大丈夫不该像他们一样吗?”谢安将手掩鼻而道:“官场虽臭,恐怕我也不能免俗啊!”桓温知道时机成熟,撰写文书,请谢安为军中司马,谢安接到聘书,马上出山,登上了历史舞台。
桓温气概雄伟,颇有古人之风。远古之时,尧舜禹就茅茨不修、崇尚节人之风。远古之时,尧舜禹就茅茨不修、崇尚节俭,到了两汉,仍崇尚孝养、友爱、清廉、守正,士人都以简朴为美德,宋弘家无资产,所得俸禄分赠九族,以清廉著称。晋初世风大变,官吏、士人夸豪斗富,一餐饭动辄花费数万,奢侈之风,苍天不容,这才有五胡之乱。在此种情况下,桓温非常清醒,提出“清正养廉”的问题,日常以简朴示人,每餐只吃些果子、喝一杯茶、吃简单的饭菜。有客来访,不再饮酒,只是请客人喝茶。士人们之间流淌一道清流脱俗之风。
谢安脚蹬木屐、手摇羽扇、峨冠博带来至桓温的大司马府衙,桓温见到比自己年少十岁的谢安非常高兴,执起谢安双手,朗声大笑:“安石寂寞此生,岂不为文帝、景帝耻笑!丈夫一世,沧海一声笑,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谢安微微笑着,跟桓温进入府内,王坦之、谢玄等幕僚们正为是否再次北伐讨论地热火朝天。
春天到来,黄河水又开始奔腾呼啸,草长莺飞,花红柳绿,万物生机勃勃,桓温也开始蠢蠢欲动,向晋帝上书,建议和兖州刺史郗愔、豫州刺史袁真共同发动北伐。郗愔的兖州、徐州军队,多为北方南来的兵士,作风强悍,装备精良,这支郗鉴创立的王牌军队,为大司马桓温所忌惮,他时常将“京口酒可饮,兵可用”这句话挂在嘴边。袁真为豫州刺史,掌管晋国三分之一的兵力,长期在北方作战,也是建康王室的重要屏障。有这两支劲师参战,桓温自信,完全可以占领邺城。徐、兖二州刺史郗愔听闻桓温即将北伐,斗志陡生,身为一员老将,他也愿扫清北境,恢复河山。于是,郗愔展开书笺,奋笔疾书,向桓温请求亲率本部匡扶晋室、渡河北上。书札送至大司马府,郗愔的儿子郗超,身为桓温参军,接到来信,拆开浏览,心中长叹:“这个老父亲,竟然不谙朝政,明摆着,大司马是对郗家军放心不下,就是要统领徐、兖二州的军队。”郗超将来信一点一点毁掉,重新按郗愔的口气写道:老将本非帅才,不堪军旅,年老多病,乞求解甲归田、闲度晚年,恳请大司马统领自己所掌军队。郗超将父亲书信呈上,桓温一见大喜过望,马上任命郗愔为冠军将军、会稽内史。桓温自领徐、兖二州刺史,和江州刺史桓冲、豫州刺史袁真共同起兵北伐。
桓温北伐的时机选的也非常精巧。话说太原王慕容恪收复洛阳归来,忽染重病。慕容恪忧心忡忡,燕王慕容暐年纪尚幼,还不能决伐果断,太傅慕容评气量狭小、颇多猜疑,大司马之任实为太宰,事关国家安危,如用人不当,则国家危矣。慕容恪令人将乐安王慕容臧请来,说道:“眼下国家南有遗晋,西有强秦,二国都对我虎视眈眈,只因看到无隙可乘,才没有大举进攻。大司马总统六军,不可任非其人。我死之后,依家族远近,应在你和慕容冲两位皇兄中择一人担任此位,只是你们虽然才识明敏,但年龄尚幼,人生阅历不够丰富。吴王慕容垂天资英杰,智略超世,你哥俩如果能让他担任大司马一职,我们国家必定能够混壹四海,目前的外寇也不足忌惮。千万莫要贪图利益,忘掉国家之大义!”慕容恪说完后,定定看着慕容藏,慕容藏跪下说道:“侄儿铭记在心,定以国家为重。”慕容恪放心不下,又将太傅慕容评叫来,嘱咐一遍。慕容恪病体渐渐沉重,眼见来日不多,燕王慕容暐亲临太原王府,慕容恪强撑病体,抓住慕容暐的手,慢慢言道:“吴王垂,将相之才十倍于臣,我年齿比他稍大,因此,先帝让我辅佐陛下。微臣听闻报恩莫大于荐贤,贤者虽在板筑之间,还可以成为宰相,何况,吴王是我慕容家族的至亲之人!吴王文武兼备,实在是管仲、萧何之才,陛下如果能够让他担任大政,可以保国安民;否则的话,秦、晋必定会觊觎我们的国家。我死之后,愿陛下举国以听吴王。”慕容恪用力说罢,双眼迷茫望向上空,仿佛看到燕国已是遍地烽烟。慕容恪的灵魂飘飘,飞向了天空。
太傅慕容评和皇太后商议大司马之事,可足浑太后懒洋洋说道:“这个慕容垂据说得到了鬼谷子的仙书,先王对他一直存有戒心,我将侄女嫁他为妻,叵耐这厮对我侄女不理不睬,明显是对我大燕怀恨在心,让他担任大司马,岂不是将国家军权交到他的手中?”慕容评知道了太后的心意,附会道:“微臣明白,我会关照吴王,一有异动,就当剪除。”
桓温听到慕容恪病亡,太傅慕容评执政,车骑将军中山王慕容冲担任大司马,荆州刺史吴王垂为侍中、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这才是,“山中没老虎,猴子称霸王。”此时不去北伐,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