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实习生

望着前方的城堡,不知过去多久,天遥像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就在她想踏出脚步往前走近时,却突然一步落空,从梦中惊醒过来。

过去每每从梦境中醒来总会忘记很多内容,不过这次,模模糊糊地,天遥似乎可以理清梦中的大体故事情节。然而,那些梦是否属于自己,天遥完全糊涂了。不过现实仍是最重要,如今依然要打起全部精力完成工作和生活。

转眼间,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陆陆续续地其他同学也离开了,时针正开始向十九点的方向奔去。天遥虽疲惫,心里却格外喜欢这个时间段,或许是因为安静,更可贵的是那位吹毛求疵的老师,也是她最直接的上级大夫也准时下班,她不用担心随时被批评,被揪起来送化验单、送标本、拿资料等等。另外,白天里在领导们面前要时刻做到眼疾手快,现在,这所有的一切统统可以放松下来。

办公室里越发安静,小夏同学最后也结束工作离开了病房。在这段宁静的时光里,天遥不由地放慢速度,慢条斯理地书写着病历,然后是总结一天的工作。

此刻,每一个气体分子里,没有比较,没有竞争,没有小心翼翼的惟命是从,这是天遥向往的自由。虽然自己也清楚地知道竞争使人进步,服从是学习的必要,批评使自我得到完善,斥责更是老师们一种特殊的关爱方式,但无论如何还是更喜欢共勉互助、信任、有自主感的空间。

“天遥,还没下班?”一中年女士走过来,是位患儿家长。病号家属和天遥混熟了,全是只管直呼她的名字,照天遥的话,这就是亲和力。

“过来拿出院记录啊?”天遥问了一句,不等回答,接着道:“稍等,我把这段病程录写好,拿给你。”

“每天这么多任务?”患儿家属坐在旁边瞅着天遥工作。

“是啊,说忙,你们还不信。”天遥稍微一抬头,笔仍没有停住。

大概过去五六分钟,天遥找到出院录。“我再看一遍,是否写完整,可别有错字,如果让我的主任导师检查出来,会严厉批评呢。”

“老师对你们这么凶?”

“这叫严谨,应该的。”

“天遥,快过来!”是文娟的声音从病房里传来。

天遥飞快地跑过去,一进屋就看到16病床上的孩子正在全身抽搐,文娟有些慌神,正尽量帮着家长按住孩子。

天遥来到孩子身边,已然初步评估了病情,立刻吩咐道:“文娟,把氧气给他吸上。”

“孩子,孩子!”患儿的母亲在一旁扶住孩子,早已吓得面色苍白、两泪横流、浑身发抖。

天遥跑过去迅速用拇指掐住孩子的人中,抬头问患儿的妈妈,“孩子多重?”

可这位母亲只盯着孩子,已经无法思考。

天遥只能一边用力按住孩子的人中,一边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们都在这。孩子的体重?”

“20公斤。”那位可怜的女士边哭边回答。

天遥立时冲着外面喊道:“文娟,拿5毫克安定过来给他推上。”

很快,药物注入后,孩子全身渐渐软下来,这时氧气也已经吸上。

“孩子刚才的体温是多少?”天遥松了口气,接着问孩子的母亲和护士。

“她的体温正常,37度。”文娟立即做了回答。

天遥又飞快地到达护士站查看病号的病历,发现他下午刚查过电解质,于是打电话询问了检验科,结果显示血钙偏低。考虑可能是低钙引起,于是给孩子输上葡萄糖酸钙,随后叮嘱文娟液体滴完,再输一剂甘露醇。不多时,天遥用纱布包住一根压舌板交到孩子的母亲手里,交待她如果再有抽搐可以用来保护孩子的舌头。

这时值夜班的老师也从急诊迅速赶来,因为刚刚急诊室有重病号需要请示上级,好在那边情况尚稳定。天遥向上级汇报了患者的病情,并将记录的病程和医嘱交给老师过目检查。值班老师见到天遥处理得当,随口夸赞两句。

值夜班的同学也匆匆赶来,“谢谢你啊,天遥。”这位同学是真心感谢天遥能够留在这里加班,因为恰巧刚才,两个病区全出状况,适才这位同学正在另一个病区处理紧急情况。

忙了老半天,一抬头看看钟表,已是晚上八点半。

“天遥,刚刚又在‘非法行医’。”护士文娟乐呵呵地走过来。

天遥故作恍然大悟地一惊:“是呦!”

文娟开玩笑地教训着天遥:“这不出事则已,一旦有事,现在你只是个实习生,定要告得你翻不了身。”

“果真?”

“小红讲你在路上还帮别人接过骨。”

“没那么夸张,只是复位。上次在路上看到一个小姑娘被妈妈拉了胳膊后哭个不停,桡骨头半脱位。”

文娟抬头瞅了瞅天遥,叹息道:“我看你是胆够肥。”

天遥笑嘻嘻地回答:“这叫作初生牛犊不怕虎。”

文娟可没想惯着她,“这叫无知!”

天遥演技上身,哀叹着:“‘见死’不救,怎么对得起这身白大褂。”

文娟也是一声长叹:“见死不救又不会触犯哪条法律!总而言之,多长个脑袋。要帮忙就要百分之百的把握。看不到?现在有报道不是说救了受伤的老太太还被人诬告为撞人元凶。”

“原来一个脑袋确实是咱们人类的生理缺陷,要两个脑袋才行。”天遥很有感悟。“决定了,以后到深山里修行。”

文娟抬眼望着天遥问:“那是干什么?”

天遥深沉地点着头道:“当神仙,万无一失。有句话说得好,神仙也难救,这是最高境界。我们现在缺的不是科技,不是医护人员,而应该是神仙术法。”

文娟被天遥逗得一乐,“不给你贫嘴,你要不要下班呀!”

十来分钟后,终于下班。天遥挪动着一双灌了铅的腿,是一步也不想走了,更残酷的是肚子竟不合时宜地闹起革命。可谁料,走出医院后,因为天太冷,几个平时关门稍晚的超市也提早下了班。看到前方菜市场边上有家小摊还在营业,天遥真感喜从天降,双腿也有了活力,一路小跑地奔到目的地。

“这菜,半份多少钱?”

老板娘说:“四元。”

“那这菜呢?”

“五元。”

“都这么贵啊?”

“有没有再便宜点的,我一个人吃,怕是太多。”

“真是够麻烦!这道吧,两元钱,没有再便宜的啦!”老板娘的态度是越来越恶劣。

“谢谢,我就要这个吧,半份两元钱。”

“馒头还要吗?”

“多少钱?”

“五角。”

“有米饭吗?”

“有,一元钱一份。”老板娘又额外添加了句,省去不少麻烦。

“我就要馒头好了。”

“这么冷的天,才给你这么便宜,还给你盛多了,这差不多三元钱啦。”老板娘收下钱,把盛好菜的塑料袋递给天遥。

“谢谢。”对于这么晚还能买到饭菜天遥已是心满意足。

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的可能正是天遥目前所处的境况吧。她刚刚咬上几口馒头,又把弄着塑料袋往嘴里塞了几片白菜叶子。天上就飘飘悠悠地落下雪来。原本还未觉得冷,但一见到雪花,不由地冻得全身直打寒颤。

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明亮的路灯陪伴。

仰望天空,雪花却原来没有那么白,在没有光线的空中,一片片黑糊糊的,像是谁把鸡毛毯给弄撒了。

寒冷和饥饿好像可以激发人的孤独感,望着飘荡的雪花,天遥的心口酸酸的,有记忆以来自己总是孤孤单单,还不如一片小小的雪花,至少还有那么多的同伴愿意与它一起飞舞。而她这么多年来,却不曾有人能够真正分享她的秘密和痛楚。无论在家人面前还是亲戚朋友们面前,她都是一个没有烦恼的开心果。或许只有她的父亲最了解她,记得小时候摔断了手臂,治疗过程中她始终没有嚎声大哭,最多也是因为太过疼痛挤下两滴眼泪。所以父亲说她是个坚强的女孩,到哪里都可以让他放心。也因此,父亲的赞赏成了天遥随时激励自己的至理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