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肚里好撑船”这句话,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就详细地讲解给我听了。后来母亲又告诉我:“君子养吾浩然气”,再三叮咛我要多读书,读书可以养性。她说我的缺点就是性子不好,度量不大。那时我就朝着她的针砭用功夫,不是说“知子莫若父”么,而且作为小学教育家的她大约总是正确的吧。因此我向来就很佩服一些大度的人,自己也确是向着这个方向努力。不过现在倒不尽以为然,觉得要分别来看了。对于坏人、坏事、坏倾向,也要宽容固然是罪恶;即使对于原来并不坏,只是因为有了伪君子们的大度,而慢慢才滋生培养出一些坏的倾向的这种大度与宽容也是不应给以宽容的。所谓“姑息养奸”,就是这个道理。从此我对某些大度,尤其是以大度来讨好的人反感起来了。不特在一般社会有这样的现象,文坛上也如此。固然这里边有官官相卫,或者更有攀龙附凤之心,然而也有许多只是为了表示大度,为了人事关系而有意识容忍过去的。今天谁也明白,谁也说要掌握革命的武器——批评与自我批评,然而一些腐朽的士大夫的高尚情绪和小市民的趋炎附势却在妨碍这一武器的获得。我以为《文艺月报》要以一个崭新的面目出现,把握斗争的原则性,展开深刻的、泼辣的自我批评,毫不宽容地指斥应该克服、而还没有克服,或者借辞延迟克服的现象。自然,《文艺月报》的内容应该各方面的都有,然而我只说了这一点。无论如何,不要使《文艺月报》成为一个没有明确的主张、温吞水的、拖拖沓沓的可有可无的、没有生气的东西就好。
一九四〇年十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