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禁了两日,又或者是三日,华甄也不知道,只觉得那道门再次打开时,恍如隔世。她又被转移至一个陌生的地方,越往里走,阴森的气氛越浓。
走出地道,眼见一座诡异的宫殿座落于不远处,殿门正上方的牌匾之上写着三个大字,她跟着默念了一遍——天驷宫。
天驷,为日,为兔,东方第四宿,居龙腹,五脏之所在,万物消之,故多凶。宫名背后的意义让华甄的心渐渐沉下来,看来这里便是南疆巫族巫尊所在之地了。
她被送入殿中,空旷的大殿内此刻空无一人,押解她的人也很快退下,大殿柱壁上烛台里的幽绿色鬼火在黑色的地板的泛出些许冰凉阴森的光,光影在风中摇曳着,愈发显得这个地方的诡谲。华甄站在原地,谨慎地打量着四周,思索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一道声音突然自侧方响起,华甄猛地侧身,警惕的盯着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
那人用暗哑的声音道:“这几日我闭关修炼,手下人亏待了我的贵客,实在是抱歉。”
见来人大半张脸全隐在斗篷之内,华甄只看得见他笑得诡异的嘴角,她尽量镇定道:“……你是谁?”
那人笑意不变,答:“应邪。”
头微抬起来后,他整张脸露了出来。虽然华甄不知,但确实是凌琛在幻境之中见过之人。
应邪拿出一个盒子,仍笑得令人毛骨悚然,他说:“这个东西在我这保存了许久,今日终于可以请你确认一下了。”他走近几步,华甄僵着身子,见他缓缓将盒子打开。
待看见盒子里的物事,华甄吓得尖叫出声,慌乱不知所措的逃开,摔倒在地上,脸色一片惨白。
应邪却好整以暇的道:“不认识?不是她将一条链子交给你吗?在昆仑,不记得了?”
华甄吓得呼吸急促,几乎无法言语。
应邪却哄慰道:“没关系,把东西给我就行,我保证你不会有事。否则如你父母一般不识象,可不好。”
华甄又惧又怒地盯着他,她摸出坠子一挥手丢给他。坠子落至应邪脚边,他看了看平淡无奇的橙色晶石,再抬眸时阴森的寒意骤起,却强压着怒意继续引诱道,“你不过是她们穷途末路时恰好遇上的一个无辜人,何苦为了不相干的人,把命都搭进去。”
华甄道:“东西就在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闻言,应邪撤去了所有的伪装,脸上变得甚至有些扭曲,他咬牙低声道:“这些灵族余孽,临死都要给我使绊子!……”话音刚落,他倏地闪到了华甄面前,华甄闪躲不及,被他掐住脖子从地上拎了起来。
华甄抓着应邪桎梏住她的手,双脚离地不停的扑腾着,却依旧冷眼倔强地盯着他。
艰难挣扎间,一阵强大的气场从华甄身体里爆出来,应邪始料不及,瞬间被弹开,华甄也被他甩了出去,凌空撞上巨大的柱子跌落下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响起,零碎的东西落了一地。
华甄倒在地上大口抽着气,浑身各处的疼痛让她的身体不停的抽搐着,小腿被划破,鲜血从裙子下摆蔓延开。
应邪立稳了身形,不可思议的盯着华甄,待到血中的异香飘入鼻中后,他的瞳孔猛的一缩,忽然仰头大笑起来,凄厉的笑声响彻空旷的大殿。
看着眼前似乎已经疯魔的人,华甄忍着痛看了看腿上的伤口,挣扎着想爬出殿外。
长笑过后,应邪缓缓走到正匍匐艰难前进的华甄身边,他在华甄身边蹲下,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道:“原来如此,原来不是巧合……”
华甄一时茫然不知他话中之意,见状应邪道:“还没明白吗?你看,”他指着地上华甄的血似是极有耐心的解释道:“灵王之血,含奇香,带异效,没闻到吗?……”说完,他神色复又变得有些狰狞的逼近华甄低声说:“你的全族早都被我杀光了,他们却藏下了王室的最后一丝血脉……原来她是特地在昆仑等着你。”
奇香,异效……刹那之间,所有与此相关的画面冲入华甄的脑海中,她震惊错愕不已。可是如此一来,所有古怪异常之事,也就全部说得通了。浮笙剑的躁动、一缕魂魄的伏绵、阎王爷的癫笑、幻生兽的红眼……“只能是你……真相……”梦中女子的话猛然浮上心头。
原来这是天生的,并非什么草药所致,原来……她是灵族人!?
应邪缓缓起身道:“灵王尚在,难怪我至今仍无法操控浮笙剑,”他踱步到华甄身后,“不过没关系,现在杀了你,再吸了灵亡玉的全部灵力也不迟。”
说完,他一伸手提起华甄,华甄坐在地上,被迫直起身子,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吸力从他手下传来,她看到自己身上浮现起一层金色的流光气旋,流光渐渐后移,有什么东西在从身体里慢慢抽离,如抽筋剥骨,钝刀刮肉,痛不欲生,她忍不住失声惨叫。
在快要全部剥离时,那道金色的流光又倏地以不可抵挡的力量弹回了华甄体中,瞬间消失不见。应邪脱了手,华甄也朝前倒在地上,一道印信隐隐浮于额间,随后慢慢淡去。
见状应邪惊道:“竟还有此等封印!”
不过一时之间,华甄却如死过一回,出了一身虚汗,再没有力气动弹。她躺在地上,恍惚间听见应邪道:“那便再让浮笙剑在凌琛手中多拿一时,等你破了封印,所有条件都已具备……”最后,朦胧的视野里,她见应邪站于高大的殿前,身后是一片长长的阴影,如此阴邪恐怖之人,那一刻竟透出几分苍茫孤寂,他低声道:“他也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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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华甄见栏杆横于身前,她被关在一处牢房中,却也之前阴冷潮湿的房间好了太多。
她动了动,牢房外一道声音传来:“醒了?”
是江卓雅的声音,华甄微抬眼,她坐于一片阴影之中,只看得见一个朦胧的轮廓,一道灰亮的光从狭小的窗户洒进来,落在她们之间。一声过后,整个房间格外寂静。
见华甄不说话,江卓雅又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验出云昭所中非毒?”
又是良久的沉默,江卓雅似乎也不强求,阴影中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应是她正准备起身离去。
“是苏洪?唐灏?还是赫连氏与你联手了?”华甄忽然道,眼中寂寂无光,声音平静无比。她又缓缓道,“云昭所中无论为何,定出自南疆王室,甚至出自你之手,……我们布下天罗地网,却一时没顾上远在敌后的你。”
重新坐下后,江卓雅道:“你可曾看清过这天下,你以为锦国只是杨澍年独大而已?解决了他跟风火营就能恢复如初了?这么多年下来,锦国国力渐渐衰弱,内里更是早已分崩离析摇摇欲坠,才让多方势力处处有机可乘。即使冀王再天纵英才,但大势所趋,终究扶不起这个即将倒下的巨兽,和谁联手都已不要紧。”
沉默了一瞬,华甄又道:“锦国倒了,南疆确实可以顺势而起,可是这样的南疆,是你想要的吗?全族笼罩在巫族的阴影之下,不人不鬼?”
江卓雅却似乎并不放在心上的道:“巫族亦可为我所用,各取所需,更何况南疆以巫尊为尊,自然都愿意追随他,为他效力。”
闻言华甄似乎轻笑了笑:“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不同……如果你以为冀王也是为权而争?那你就错了。”
江卓雅却傲然答:“迄今为止,我从出过差错。”
华甄微垂眸,不再多言。
江卓雅离开了,华甄看着高处的窗口兀自出神。许久,她缓缓站起来,一身孝衣浑满了血和污迹,却越显出原本的纯白,在光下一尘不染。她嘲弄一笑,果然,人皆是看得清他人,却不知自己脚下是怎样混沌不堪的困局。事到如今,她才终于明白,她其实早已在局中。
浮笙一剑、灵族之灭,从上古至今,生出多少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