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国史》:曜帝十五年冬,黎城守军犯北凉境,凉王怒,挥靡南下,锦冀王衡迎之,汇于黎城。见奇人,着素衣,半遮面,执利剑,与战凉王,势宏如天,震骇八荒,然不敌,伤于前胸,倒地难起,密语,后拾剑而去。
凉王怒平,战熄。
与冀王盟,断黎城军路,凉王前攻之,困于霞山。风火营欲前解,冀王阻,见三军势众,遂退。
霞山天堑,然黎城军首难抵,辩相命授之,欲求生路。冀王不顾,凉王曰:“凉将意杀,自顺为之,惟以命祭,报逝民魂,平息众怒,以解此辱。”首凉,愤抗联军,力甚悬殊,后于十日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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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为此,然而眼下,云衡和迟北焰还正忙着对付黎城军。凌琛被狼月刀所伤,暂不能用武,可是战事未平,他与伏冥仍留在边境附近养伤,可第一时间得知前线战况。
边境暂时落脚的一处简陋屋子里,伏冥站在窗边,双手抱于胸前,串珠挂于腕上。他斜瞥了一眼正靠在榻上单手枕于脑后闭目养神的凌琛,交叠的衣领处露出点缠绕于胸前的纱布,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仍没有什么血色。他明明有伤在身,却神态幽闲。见状伏冥不禁道:“前方战事未停,你不关心?”
闻言凌琛缓缓睁开眼,却只懒懒道:“冀王带兵多年,经验丰富,迟北焰骁勇善战,足智多谋。风火营插不上手,黎城军孤立无援,他二人联合,此战得胜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不必担心。”
伏冥默了默却道:“我不是指这个。”
凌琛挑眼看过来。
他又道:“你师承于锦国一品上将,不仅习得一身精湛武艺,还精通兵法谋略,比他二人也不差,何不与他们一起出谋划策,布阵排兵?”
细长的眼敛了敛,凌琛一时未答,眼神变得有些深邃,显得清冷无比,片刻后他才淡淡道:“我的身份尴尬,不合适插手于两国军事……况且他们皆显贵之身,有自己的骄傲,既非缺我不可,不会想让我一介无功无名的江湖布衣去出尽风头。”
伏冥默了默,察觉到房中的氛围似乎变了变,他又道:“我看冀王和迟北焰并非不能容人之人。”
“是,”凌琛答,他悠远道,“可是眼下杨澍年未倒,风火营尚在,太过锋芒毕露,我担心王叔会有所察觉……”
明白凌琛言下之意,伏冥不再多言,他转了转手中的珠串,视线从凌琛处移向了窗外。
而凌倚在榻上,神色淡漠似在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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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国北方多方势力忙着纠缠对抗,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南疆,仍是一片风平浪静。华甄自被抓来起,已过了十余天了,这十余天,日日度日如年。
那日,华甄被绑至南疆带至殿中,有人从后重重推了她一把,她摔倒在地上。一人解了缚于她眼前的麻布,许久不见天日,刺眼的光线突然涌入眼中,她猛地眯起了眼,待稍缓过来后,她才得见身处的这个陌生的地方。她似是在一座王宫之中,屋子很大,柱子很高,四周很空,外面乌云满天,仿佛不被光明所眷顾。
身边还守着巫族之人,华甄谨慎地蜷起身子,不远处响起一阵钗环佩响,清凌的铃声映着此情此景却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异样,华甄微抬眼,很快见一列队伍出现在殿后,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南疆……是谁?
随着声响的靠近,一道华丽的黑纱罗裙落入眼底,华甄的视线顺着裙摆上移,只见一位女子也正打量着自己。女子容貌上佳,年龄也不大,妆容装扮却深沉中又带了丝邪魅,充满异域风情。如果她没有猜错,此人正是南疆继承了王位的公主——江卓雅。
女子虽看着她,却问旁人道:“这就是华甄?”
华甄身后一人道:“是。”
女子似是思忖了一瞬,才又对华甄道:“我南疆之毒闻名天下,你可知为何?”
华甄摇了摇头。
她又道:“因我族曾得上古妖兽幻生兽之血,此兽之血含剧毒,以血入药,炼制百毒,故无解。血有灵性,可视为活物,再稍加炼制,又可成咒。”
闻言华甄瞳孔猛的一敛,一瞬间忽然明白了,原来如此……那些碎骨之上的纹路,竟是由此而来……那凌琛也是如此吗?
“此等秘术为我南疆最高机密,从不轻易使用,在不久前,此术用在了云昭身上。”江卓雅睥着她,声音骤然转冷道,“可是巫尊告诉我,云昭未死,血咒也被解除。”她踱步几步,朝华甄靠近了些,细了细眼睛盯着她又一字一句笃定道:“是你解的。”
华甄看着眼前这张冷冽美艳之脸,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而江卓雅已转过身兀自道:“幻生兽非人间之物,毒非人力可解,要解血中之毒,唯有两种方法,一是以神之血抑制,可是上古之后,世上早已无神;二,幻生兽血带剧毒却毫发无损,因其骨髓可解之,两者相生相惜,达到平衡。所以以幻生兽的骨髓入药,也可解。”
解释完以后,她又淡淡道:“坏我好事……连着蓬莱的那个顾卿都追查到此处,我虽欲杀你泄愤,却不知巫尊要你何用,便先留你一命。”她一挥袖扬声道:“带下去吧。”
话音刚落,华甄又被人拖起来,她看着江卓雅不带一丝怜悯的侧脸渐渐变远。而自己很快又被带走扔进一个漆黑的房间,大门一关,整个屋子暗得不见天日,地上一片潮湿,瞬间浸湿了衣裳。华甄摸索着爬起来,如盲人般伸出手四处探索,触到墙壁时,滑腻潮湿的触感又吓得她赶紧缩回了手,生怕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浑身止不住地哆嗦。周围的一切都让人不寒而栗,深深的无助感涌上心间,华甄站在黑暗的房间内,眼泪不禁掉下来,如今她身在万里之外,陷入囹圄之中……她还逃得掉吗?还有命见到凌琛,见到剑客山庄的同伴们吗?
许是入夜后,房间里又会响起虫子啃食爬过地面的声音。适应了黑暗,华甄的眼睛可轻微视物,她这才看见墙壁之上为匍匐生长的青苔,四壁潮湿,地面积水,她应是被关在了某个地下靠近水源的地方。累得不行,她再顾不上许多,寻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她心乱如麻,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自认自己颇有胆识,也挺机灵,闯荡江湖这么久,遇到过大大小小的险境,可这次为何到现在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可能因为……自昆仑奇遇,又或者是青州坠崖之后,对未知的恐惧便在她心中埋下。如今,它终于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