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已过了晚饭时间。陈夫人一问,得知他俩还饿着肚子,马上吩咐厨房重新再做。
“怎么搞的,这个时候才回来?”陈夫人话中带着责备。
“娘,去了几个地方,路上耽搁了。”玉玲解释道。
“你爹不是在电话里交待,叫你们早些回吗?”
“爹是说跟我说了,可爹又没说是什么事情……”玉玲说,“我和思寒赎回手镯后,顺道去了石妙斋,把装裱好的画像拿了回来。”
此时,思寒已从车内将画像搬了出来。
陈夫人见到眼前两幅画像,一幅画的是玉玲,一幅画的是玉瑛,有着相同的容貌,却是不同的神韵,叹息道:
“唉,若是你妹妹还活着,该多好!”
凝视了片刻,回头高声叫唤道:“春儿,过来一下,帮小姐把画像拿进我房间。”
春儿闻声走过来,伸手准备接过玉玲手中画框。
“娘,这两幅就留在我自己房间吧!”玉玲只将小寒那幅交到春儿手中。
陈夫人看玉玲手中捧着那幅站在河边的画像,眼露欣赏之色,问女儿:
“这幅哪来的?是什么时候画的?”
她细细再看,惊叫起来:“咦~这不是咱家后院的那条清水河吗?我平时都没留意,景色有这般美吗?”
“是思寒凭借着他的记忆画的,不错吧,我很喜欢!”她开心地说。
陈夫人望着思寒,赞赏地说:
“你画得这么好,比照相馆照出来的相片还要好看,改明帮我也画一幅,将这宅院里的树啊花啊房子啥的都画上,如何?”
“当然可以,只要夫人喜欢,我自当义不容辞。”
“思寒,要不,明天就给娘画吧!”玉玲也难得见母亲喜笑颜开,如此高兴。“说吧,需要些什么?颜料啊,宣纸啊,你列个清单,我明早就去准备。”
“买这些东西是有讲究的,还是我亲自去置办吧,你弄不来。”思寒微笑着说。
“玲儿,这段时间你要少出门,怀着孩子还到处乱跑,容易动胎气,要在家安心养胎才行。”陈夫人叮嘱着。
“娘,我哪有那么娇气?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玉玲不以为然。
思寒知道怀孕早期绝不可大意,容易流产,也跟着劝说起她来:
“你娘说得对,为了孩子着想,以后就尽量少出门。你自己是医生,道理你都明白的,不用多讲,总而言之,全听你的安排,我来做就行了。”
“是啰,”陈夫人说,“头胎最为要紧,府里这么多下人,凡跑腿的事,使唤她们就行了。”
“好吧,你们都这样说,我遵命就是。”玉玲皱了皱眉,使了个鬼脸,无奈地摆了摆手。
说话间,春儿已经帮忙送完画像,返回请示他们,饭菜已上桌,可以吃了。
“玲儿,吃完饭,你们去一趟书房,你爹在书房等你们,他有事要跟你们商量。”陈夫人吩咐道。
“什么事?”玉玲问。
“还能有什么事?”陈夫人也不太清楚,陈世杰并没有将纺织厂的事告诉她,她猜测着说,“还不是为了你们即将举办的婚事!”
“哦!”玉玲应着,挽着思寒一同去了餐厅。
书房中,已经掌起灯,正对房门的一张方桌上,摆放着一摞账册,一袭长袍的陈世杰,坐在桌前,眉头紧蹙,查阅着账本。
可他似乎没太多心思看,他将册子合上,与其余账册摞在一起,缓缓站起身来,在房中不安地踱来踱去。
陈夫人进来了,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关切地问:“你这是怎么啦?发什么愁?”
“哎,纺织厂出了大麻烦,有批货延误了交期,罗兄给货主好话说了一箩筐,人家才多给出五天时间,若是还不能按时交付,后果很严重。”陈世杰整个下午都在琢磨这事。
“这有什么?不就赔些钱嘛……”陈夫人不以为然,找把椅子坐下。
“这批货属军l需用品,不同于一般货物,延误交期,可不单是赔钱这么简单,这责任咱们可担待不起。”他不苟言笑,一本正经地说,“对了,思寒回来了吗?”
“他回来了,正在吃饭,我已经交待过,他们吃完饭就过来。”
陈世杰稍稍松了口气,背着手,仍旧来回走着。
陈夫人端起茶杯,一边吹冷杯中的茶水,一边轻声说:
“好了,你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了,先坐下来消停会!”
“唉!你说说看,待会我该怎么跟他们说?”陈世杰摆动着手,苦恼烦躁。
“说什么?”
“罗会长打来电话,想让思寒去帮忙完成这批生产任务。你知道的,他与玲儿大婚在即,只有不到十天时间,就算按原订的日子,各项准备展开来,本就不够宽裕,还没曾想纺织厂出了这档子事,已经给耽搁了不少时间……思寒这孩子,好不容易今天才被放出来,这不,马上又要他投入工作中去,真是觉得难为他了!”
“哎,要不然怎么都说能者多劳呢?”陈夫人感叹着,“我看这样,实在不行,将婚期往后挪一挪,我现在就叫人把黄历本拿过来,重新挑选良辰吉日。”
“再往后延?延长了,只怕女儿要显肚了,挺个肚子拜堂成亲,让左邻右舍见了,免不了说闲话的!”陈世杰始终觉得女儿未婚先孕,这样在乡绅面前有失面子。
陈夫人听得出陈世杰话里的担忧。
“说的也是!”她附和着。“不过前三个月也不会太显眼,没法子嘛,不更改婚期,正好你所说,只怕时间来不及。”
于是,她叫春儿取来黄历,开始挑选日子。
思寒与玉玲吃完晚饭,没有歇息,径直去了书房。
敲门声响起,陈世杰开门迎他俩进来。
“坐,先坐!”陈世杰说。
思寒见陈世杰脸色深沉,牵着玉玲的手不自然地松开了,他找沙发椅坐下。
玉玲见母亲也在,直奔母亲而去,见其正翻看黄历,问:
“娘,您这是做什么?”
“哦,我在为你们重新挑选结婚的日子。”陈夫人答道。
“不是定好了初六吗?怎么?好端端的改什么日子?”玉玲自是不解。
思寒有着同样的疑惑。他没有出声,心中早就盼着,早些把婚结了,这样,即使真需要回一趟老家,探望母亲的病情,也可以安心不少。
“思寒,”陈世杰艰难地发话,“有个突发状况,要跟你说明一下。”
“老爷,请讲。”思寒心中直嘀咕,是摊上多大的事,让老爷如此为难?
“纺织厂来电话,有批货延期了,原本罗老板已经争取到了五天的宽限期,用来赶货,可你今天才放出来,只剩下三天了……”
这一说,思寒知道陈世杰为何事烦心了。
“三天?还有多少订单没有完成?”
“这个……我不清楚,明天你去工厂亲自了解一下进展吧!”陈世杰平时没有过问纺织厂的生产情况,他也忘了详问。
“行,我明天一早就赶过去。”
“那辛苦你了!”陈世杰见思寒应承下来,像是卸去了肩头的重担,心情顿觉轻松不少。“不过,你与玲儿的结婚日子会因此受影响,只能延后了。”
陈夫人正在灯下翻看着黄历,玉玲听了父亲说的话,忍不住嚷着:“不是还没到那天吗?应该来得及的。”
“玲儿,晚几天都不行啊?你就这么心急着要把自己嫁出去吗?”陈夫人笑着说。
玉玲觉得脸上发热,害羞起来。
“可是,给你们预备的新房还没开始装修布置,还要添置些新的家具,还有为你俩量身订做几身新婚衣裳,还要为你准备好嫁妆……总之,有一大堆事情要做,时间肯定来不及。”陈夫人一一罗列着要办的事项,这样算来,时间肯定够呛。
“思寒,既然现在咱们不需顾忌张三少,这婚礼场面就没必要从简,我决定了,等你忙完这阵子,我为你们操办一场盛大的婚礼,要让泉城的人都知道,我陈世杰的女儿结婚了,我要把玲儿风风光光的嫁给你。”
“好!我赞成!这婚礼就那么一次,是该好好操办,这场面最好跟罗家迎亲一样,不但要隆重,还要气派。”陈夫人响应着。
罗家豪与沈香兰的大婚,思寒关在大牢里,没能参加,自然不知道当天有多么热闹,多么隆重。
玉玲作为香兰的好姐妹,亲眼见证了他们的幸福时刻,既有衷心祝福,同时也免不了心存羡慕之意。
想到父母亲对自己的婚礼,也要大张旗鼓,热闹一番,自是憧憬。
她难掩内心的欢愉,看向思寒。
“你什么意见?爹娘这样安排,你觉得如何?”
思寒深深地看着玉玲,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他清楚地表态:
“爹娘为我们考虑得面面俱到,细致入微,我还有什么话可说?照办就是了!”
“思寒,你刚才叫我们什么?”陈夫人终于听思寒改了称呼,高兴极了。
是的,他不经意间很自然地叫了出来,被陈夫人刻意这一问,反倒有些不太好意思。
他挣扎了一番,终于真挚地将内心深处的声音,再度喊出来:
“爹,娘!这一声我早就应该叫了,你们不仅是玉玲的爹娘,更是小寒的亲爹亲娘,我代她也该叫你们一声,对不起!”
“孩子,傻孩子!我们不怪你!”陈夫人激动落泪。
“好了好了,怎么又哭哭啼啼?”陈世杰见不得夫人流泪,急忙转变话题。“你查黄历查了好半天,看好是哪天的日子了吗?”
“看好了,看好了!”她用手背拭去眼角泪水,拿起黄历本,翻到二十二号那页,“你们看,这天行吗?”
这要比先前预定的时间,足足推后了半个月。
思寒看着黄历上的日子,不置可否,却有着一种始终到不了岸的感觉。
玉玲还是从他眼神中读出一丝焦虑与不安。
“娘,还能提早几日吗?”玉玲认为思寒有些嫌长。
“择日子是有讲究的,上次请大师仔细看过,这十一月份宜嫁娶的吉日全都挑选出来,也就这么几天,我看二十二号不错,又是双日子,好事成双,准备时间充分,不早也不晚!”陈夫人坚持着。
“你看行吗?”玉玲望向思寒,继续征求他的意见。
“就依爹娘的意思!”思寒接受了,转过身来,望着陈世杰,“我明早去纺织厂,婚前诸事安排,劳烦爹和娘费心了。”
“放心吧,我会操持好一切!”陈世杰拍着他的肩。
玉玲把手伸给思寒,深情地说:“我等你回来。”
思寒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脸上漾起无限甜蜜的微笑,感觉幸福已经握在手中。
这晚,思寒没有回望月轩,陈夫人安排他睡在客房。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晚他在枕上翻来翻去,无法入眠,他不受控制地想着报纸上所看到的那则启示,牵挂着母亲的病情。
他感到自己愧对母亲,自己就要结婚了,应该感到开心才是,为何如此心神不宁呢?
莫非是母子连心的缘故?而今母亲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呢?
他闭上眼睛,不敢再往坏的方向去想,内心一团混乱。
他这样折腾着自己,一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梦里,他坐在画架前,执起画笔,为陈夫人作画,陈夫人端坐在花园中,身后簇拥着一片盛开的梅花。
她静静地凝视着前方,露出和蔼的微笑。
“思寒,可要把我画好看点,别把我画太老气了。”
“娘,放心吧,我包您满意!”他信心十足地说着,画笔在纸上不停地挥洒勾勒。
画着画着,忽然间,眼前坐着的陈夫人竟变成了自己的母亲,眉目间一片哀怜。
“天儿,你怎么管别人叫娘呢?我才是你的亲娘啊,你连亲娘都不认了吗?”
思寒丢下画笔,想跑上前去跟母亲解释,双脚却抬不开,感觉被什么东西束缚着,他努力挣扎,无法移动自己的身子,他呼喊:
“娘,娘……我没有不认您!”
可却发现母亲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你好狠心,好狠心啊!我生病了也不回来看看我,我看你是彻底忘了娘,不要娘了。”
母亲的话语充满着埋怨,如同一条长鞭,狠狠地抽在他身上,使他每寸肌肤似火烧一般,令他深深愧疚。
娘!娘!他一声声喊着,想跟母亲解释离家后的种种遭遇,可母亲依旧听不到他的呼唤,像是隔了一个世界。
“思寒,你醒醒!你醒醒!”玉玲柔声地在枕边喊着他,伸手紧紧地握住他那双无处安放的手。
他睁开眼,看到清晨的缕缕阳光已从窗外投射进来,天亮了。
“看你大冬天的,睡得满头汗,刚才是不是做恶梦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思寒没回她,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刚来,”她将床榻上的衣服递给他,“先穿上吧,早上有些冷。”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起?”思寒边穿衣边问,“不多睡会儿?”
“不能贪睡,睡过头你就去上班了,好几天都见不着你。”
他穿好衣,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我去工厂处理事情,三天后就能回来,这都等不了啊?”
“可是我们刚在一起,又得要分开……三天,我已经等了好几个三天了,感觉这时间好漫长喔!”她在他怀里撒起娇来。
“那你去跟爹说,我留下来陪着你。”思寒笑了笑。
“这怎么行!爹肯定会讲我任性,不懂事。”她喃喃细语,“我都二十的人了,不再是小女孩子,再过几个月,即将成为一位母亲,不能像以前那样由着性子来。”
思寒没有接话,看了她好一会儿,思绪像是飘向远方。
“你怎么啦?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她惊奇地问。
“我在想,这世间唯有母爱真正伟大,能够让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瞬间成长,实是神奇。”
“都怪你啦,我都没有准备好……”她用手捶着他的胸脯。
“怪我,肯定怪我,但请你放心,我会做一个合格的父亲,我要把我全部的爱都给你们,爱你们一辈子!”
玉玲深受感染,依偎在他怀中。
片刻温存后,玉玲不舍地分开他环腰的手,说:“时候不早了,去洗漱吧,我在餐厅等你。”
说完,她放开思寒,转身走出房间,往餐厅方向走去。
与陈世杰及夫人共进完早餐,思寒便由司机阿昌开车,专程送去纺织厂。
他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弄清楚各部门的生产情况,大体理了一下,现有未完成的军需订单,按平时,只少需要五六天时间才够,而主要问题卡在工序的中后端,需要熟手操作纺织机器。
他不敢耽误,找到罗伯仁,开门见山地向他提议。
“老板,如果按目前的生产进度,毫无疑问,肯定会延误,必须立即想出解决办法来。”
“思寒,不瞒你说,现在已经是满负荷在赶交期了,前段时间我忙于家豪的婚礼,疏于管理,这些天我亲自坚守督促,工人们也干得辛苦,一天十几个小时的赶货,实在是无能为力啊!”罗伯仁无奈地说。
“怎么会拖到现在还交不了货呢?按我编排的计划,只要落实下去做,不至于……”
罗伯仁解释起来:“自从你被带走,工厂还算正常,就是在后面那段时间,出了一些事情,无故断电好几回,打电话问了供电局,说是查到这附近的输电线路遭人破坏,维修费了不少时间。”
“是什么人干的?查到了吗?”思寒警觉地问。
“没有,估什是小毛贼所为。”
“不会,肯定是有人在暗中破坏,会不会是同行恶意竞争所使的下三滥手段?”
罗伯仁细细一想,不无此可能。可他作为商会会长,平日里没招惹过谁,与人也无过节呀。
“不会吧?”
“一次有可能是毛贼所为,可这一连出现好几回,用意十分明显。”思寒推断着。“这附近除了我们还有谁受此影响?”
“基本都有,好几家工厂都不正常。”
“现在处于赶工的关键期,供电不容再出问题,我提议派人在周边进行巡查,以防遭人破坏。”
“可眼下人手不够,派不出人来。”罗伯仁说的倒是实话。
思寒自然也知道这问题,想什么怎么解决呢?他沉思了一会,问:
“这事报官没有?”
“没呢!这点事没想去劳烦警察局。”
“偷盗案件与破坏电力设施,警察局不会不管,您可以请求唐局长,让他派几个人到这片区域来巡查一下,应该不会让他为难。”
“那行,这事我去跟他说。”罗伯仁肯定了他的建议。
“鉴于目前的生产情况,如果不做出调整,肯定无法按期交货,所以我想了几点,跟您请示下。”
“你说来听听。”
“第一,要迅速补充人员,第二,实施倒班制,开夜班,每个班工作时长十二小时,机器不停转。第三,向您申请一笔资金,作为完成任务后的奖励。”
“你刚说的这几点很有道理,但实施起来,难度很大,就拿补充人员来说,一下子从哪儿招募这么多人进来?即使招到人,又不熟悉操作机器,来不及培训,无法保证成品的质量。至于奖励一事,更加要慎重,一旦开了这个先例,以后会不会只要遇到赶工期,就以此要求工厂回报她们?”
罗伯仁分析的也在理,不过这些问题思寒早有考虑,他必须说服罗伯仁接受他的提议。
“目前工厂所有工序主要卡在后期,我们可以将人员调整,减少前期人员,转岗支援后期工序,毕竟在一个工厂上班,操作机器比新手强许多,再将现有熟手分两拨,分别负责白班与夜班,人手实在不够,可不可以找别家纺织厂借用?”
“我听过借钱借物,还头一回听说借人?这可真新鲜!”罗伯仁觉得他想法真是别出新裁。
“这点事对您来说,应该不为难吧?”思寒说,“我记得年初崔老板找您担保,购置过一批纺织机器,现在他们工厂的纺织工人应该早已熟练操作机器,只要您去找他,兴许可行。”
“这事你也知道?”罗伯仁惊愕地问。
“哦,我本不该知道这个事……有一次他过来找您谈事,您不在,他跟我随便聊了一会,这都是好早以前的事了。”
“行吧!我勉为其难一试。”罗伯仁应承下来。
两道难题他已与罗伯仁达成共识,剩下最后奖励一事,他继续往下说:
“至于向您提出,需要一笔资金,主要是为了提升她们做事积极性,多少金额完全由您决定。”
罗伯仁一听,觉得这事简单易办,但他稍作思考,给多少合适呢?
他是生意人,多了自己觉得不值当,少了又让别人觉得自己小气。
他不禁笑了起来。
“我看还是由你来定吧,你只怕是早就有预算了。”
“既然您信任我,那好吧!等任务完成后,再根据所有人的表现来定吧!”思寒没打推辞。
就这样,按照思寒的重新部署,人员分班,新老结合,生产有条不紊地进行。
他亲自动手,将之前损坏的三台纺织机器修好,当晚便投入到如火如荼的生产阵营中。
思寒去纺织厂后,玉玲在家也没闲着,她想着该如何好好去谢谢张静初,于是她拨通了盈袖的电话。
通上话后,她首先表达了对盈袖的谢意,然后约其与张静初共进晚餐。
由于出行不便,她将地点约在自家附近。
她挑选这家餐馆还算比较高档。
晚餐时分,客人并不多,厅内的灯几乎完全亮着,灯光一点也不刺目,显然经过了特别设计,相反地,显得静谧而柔和。
玉玲找了位子坐下来,边喝茶边耐心地等待着,大约半个小时后,香兰与静初才赶到。
“久等了吧?陈小姐。”静初迎上前去客气地打招呼。
“没呢,刚到一会儿……我倒不好意思,请你们赏脸吃个饭,还让你们跑这么远的路。”玉玲起身,歉意地说。
“还好啦,我叫了沈副官开车送我们过来的。”静初说着,扶着椅背坐了下来。
“哦。”
“玉玲姐,你是不知道,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拉过来。”盈袖微笑着说。
“张小姐,你帮了这么大的忙,救了思寒,让他重获自由,原本他要当面道谢,可他忙事抽不开身,所以我先替他谢谢你!”玉玲诚心实意地说。
“其实,陈小姐,你真不必谢我,我在这事上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玉玲疑惑地看着她。
“我说的是真的,之所以今天过来,是想跟你澄清这事,救他的应该另有其人,我不认识。”张静初并没有说笑,一脸地认真。
“那你怎知道的?”玉玲好奇地问。
“我无意间听到了我爹与三哥之间的谈话。”张静初说,“本来我是为了你拜托给我的事,去找我爹求情,可是我到房门口,就听到了我爹训斥三哥的声音。”
盈袖作为一个旁观者,她一边听,一边点着餐,很识趣,不去打搅她们的谈话。
“你三哥是不是迫于你父亲的权威,才放的手?”玉玲问。
“当然不是,”静初摇头,“说来也巧,我三哥其实与这个李文天,哦,也就是思寒,他们之间,早些年还曾闹过不愉快,只是事情过去了好长时间,就没在意。”
“还有这种事?”玉玲惊呼。
“确有其事,只是具体什么事我不太清楚。”
“照你这么说,你三哥更加没理由放过寒大哥。”盈袖听了静初说以前就闹过不愉快,岂不是新仇加旧恨,搁哪个男人身上,都不会善罢甘休。
“这可由不得他!”静初尽可能将自己偷听到的内容讲出来。“你们知不知道,这个李文天是什么身份背景?他的来头可不小,我听我爹提到,其祖父在前朝可是权倾朝野的中堂大人,对我们家有过恩典,虽说现在没落了,名声不太好,其家族仍具有较大的影响力。”
此消息一出,的确把玉玲怔住了,她不由地想起石妙斋尚老板的话来。他祖父既然拥有这么高的威望,那他父亲也绝非等闲之辈,自然会有许多人仰慕。
“真是没想到,他居然拥有这么好的身世背景,难怪才华出众,文采了得!玉玲姐,你太幸运了,能遇上这么好的男人。”盈袖感叹着。
“我爹他向来是一个重情义的人,我们家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或多或少与他那大家族有些渊源,所以说,是我爹对思寒网开一面,要求我三哥必须无条件放人。”
这些事,思寒不曾对她讲起,她只知道,他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没想到他的家族曾经盛极一时。
她由此似乎了解,为何思寒的父亲会如此坚决反对他与小寒在一起了。
菜上来了,她们边吃边聊着,气氛轻松愉快。
饭后,玉玲从手提包中拿出两个精致的礼盒,递到静初与盈袖面前,说:
“我不知怎么来表达我的感谢之情,特挑选一条精美手链聊表心意,并不贵重,希望你们能收下。”
“这怎么行呢?无功不受禄嘛!”静初推却道。
盈袖也是不肯接受。
“咱们即是好朋友,好姐妹,帮点小忙,怎么能见外呢?”
“我知道这金银之器太过庸俗,既然你们拿我当好姐妹,那恳请你们收下它,就当作是咱们友谊的见证!”
在玉玲盛情坚持之下,盈袖执拗不过,收下了,说:“既然是友谊的见证,我只好却之不恭了。”
静初将礼盒打开来,拿出金手链在手上试戴了一下,款式新颖,感觉挺好。
“陈小姐,挺有眼光,谢谢你的礼物。”
纺织厂在思寒强有力的领导下,经过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努力,终于基本实现任务目标,只剩下包装入库,这时的他才松了口气。
太累了,实在累坏了,他趴在办公桌的案台上,不经意间睡着,直到桌上的电话声响起,将他吵醒。
他习惯地拿起听筒,放到耳边,还没等他开口,电话里那头已传来急促的男子声音。
“罗会长,那批货都赶做完了吗?我车都安排好了,明天就要开过来提货,真没时间再等下去了。”
这声音思寒并不陌生,辨识度很高,他兴奋不已,激动地说:
“国钧大哥,是我呀,这批日赶夜赶的货是你的呀?”
“文天,真的是你?”杜国钧的声音听起来也是挺兴奋的。
“是我是我!”思寒一叠连声应着。
“听说你被抓了,什么时候放出来的?”
“哦,是……是三天前的事了,你听谁说的?”思寒有些暗暗吃惊。
“当然是罗会长啊,他说这批货交期延误,是因为厂长被抓了,事出突然,一再央求我,多给他几天时间。我记得上回见你时,你就是他这纺织厂的厂长,于是多了一句嘴,问他抓的是哪个厂长,他告诉我,说是思寒,经我再三确认,才搞清楚他说的人就是你。”国钧在电话那头问,“哎,你什么时候改名换姓啦?”
“对不起,是我没告诉你……”
“怪不得上回寄那个机器上的配件到你工厂,写李文天的名字收货,结果被告之,查无此人,差点给退了回来。”
思寒不想电话里过多谈及此事,转开话题,问:
“你现在人在哪儿?是不是来了济南?”
“我呀,在青岛,不过,明天等这批货拉到了码头,装上船,我就得马上赶回上海了。”
“这么着急着走啊!青岛坐火车过来这,很方便……”思寒本想邀请他过来叙叙旧。
“不了,我赶回去还得把延误的时间补回来。”国钧抢断他的话,进而问询,“怎么样?货全都弄好了吧?”
“正在忙着收尾工作,放心!妥妥的!”思寒肯定地回应。
“我就知道,由你亲自出马,一定行!”国钧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
“别提了,为了赶你这批货,我可是两天两夜没合眼了。”思寒打着呵欠,满是困意。
“还是你厉害,能够在这么短时间赶做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国钧称赞道,“文天,说句实话,我总觉得你……太屈才了!”
“有什么关系嘛,只要干得开心,屈不屈才真不重要。”思寒倒是对目前的状态很满足了。
“对了,有个事我给你说一下,你别责怪我。”国钧提前为自己做好铺垫。
“什么事?”思寒心中一怔,有一种不祥之感。
“你妹妹写信给我了,她……她向我打听你的下落……”国钧话语间有些吞吞吐吐。
“那你告诉她了……是吧?”他迫不及待地打断。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国钧提高了声音,“我没有告诉她别的,只是拍了封电报,跟她讲了你们的情况,而且我告诉她,你们现在过得很好,叫她不必担心挂念。”
思寒听他这般解释,松了口气。
“可是前些天,罗会长跟我说,你犯了事,关进了大牢,我打听到这事与一个女人有关,这是怎么回事?”
“没……没有,是一场误会……”思寒没料想到,他会知道这事。
“误会?我可是听说了,你自己都承认……哈哈……真没想到你居然也会去偷腥!当初你劝我在外面要少拈花惹草,我可是谨记在心啊!”国钧在电话那头笑着调侃道,“莫非,内贤在那方面满足不了你,背着她去外面尝尝鲜,没曾想,惹出大麻烦了吧?”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思寒急于解释着,可三言两语哪能解释得清,只怕自己说得越多,反倒越描越黑,更怕此事传入家中,被父亲知晓,那更是颜面无存。“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了解我吗?”
“那你,肯定遭人陷害了,是不是得罪了当地什么人?”
“也没有,你看我现在不是被无罪释放出来了吗?”
“哈哈……”杜国钧大笑了起来,“你想得太天真了,是我打电话给张督军,向他求情,你才被放出来的。”他停顿了一下,转而说,“我实在想不明白,你放弃家里这么优越的条件,独自在外面闯荡,若不是我知道你的事,恐怕连命都要搭进去,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文天,听我一句劝,带上你那口子,回家去吧!”
最后一句,国钧说得语重心长,看得出他是真心相劝。
思寒幡然醒悟,原来真正解救自己的人是国钧兄弟,他头脑一片混乱,此刻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谢意。
“你在听吗?”
“我在呢,只是……”思寒话语中充斥着无奈与出于自身尊严的倔犟,“当初我是被赶出家门的,是他不肯接纳我们,那个家与我已经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了。”
“报纸上的寻人启示,你看了吗?你的家人在登报寻找你的下落,你知道吗?”国钧善意提醒,“哦,你也许还没来得及看,回头你查找一下,全国发行的报纸都连续刊登了好几期。”
杜国钧知道,想让思寒马上转变,是件不太容易的事。
“我看了,国钧,请实话告诉我,我娘真的病了吗?这消息是真的吗?”思寒说话的语气随之变得激动起来。
“文天,作为你的朋友,你也一直拿我当大哥,我不是刻意要指责你,你看你,自己亲娘病了没病都不知道?我是真替你汗颜。”
“是,我是个不孝子,告诉我,我娘的病情怎么样了?严重吗?严重吗?”思寒反复追问,只觉得心脏抽搐着。
“我不太清楚,你妹在复我的电报中提到了,你娘病重,请我务必告之她,关于你的下落。我想,应该是真的,没有人会拿自己母亲的身体健康开玩笑。”
思寒感动无比心痛,默默不语。
电话那头国钧的声音再度在他耳边响起。
“好了,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回不回早点拿主意,别给自己人生留下遗憾。”
与国钧通完电话,他心情沉重异常,久久不能平复。
原本,自打他从报纸上得知母亲重病的消息,他就已经在纠结。
可他还是想着,计划与玉玲结婚以后再做打算回或不回,而刚才又与国钧的通话中进一步得到证实,他焉能置病重的母亲于不顾?
到底自己要不要回去呢?
不回去?万一母亲病情加重,岂不是悔憾终生,若是马上启程回家探母,他与玉玲的婚礼……
他不敢去想,脑海中一团混乱,左右为难,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按时按量完成并交付这批货,接着又主持召开了“庆功会”,犒劳了此次表现优秀的员工,等所有工作交接安排完后,他才马不停蹄地赶去了济南电报局。
他已想好了,决定先拍一封电报给妹妹,希望妹妹收到后,能详尽告之母亲的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