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阑尾的是我，你问她干什么？”东哥表示不能理解。
“你平常连自己袜子有几只都不知道，能知道什么？”田野讽刺他。
“嘿，瓜娃子！敢这么说你老辈子，信不信我……”
东哥扬手就想拿自己手里刚啃完的鸭骨头丢他，但后来看了一下田野所站那块光洁干净的地板，再想象一下自己家里那口子没完没了唠叨的样子，最终还是决定把手收回去。
鸭骨头也被放进嘴里进行二次回收，津津有味砸吧着带烤香的骨髓。
“小野，别看你嫂子平常干点家务，就觉得她能干得不行。”东哥用一口利落的川普跟田野摆事实讲道理，说道，“但你看这么大个房子，谁挣的？老爷们在外面累死累活地挣钱，婆娘们也就只有在屋头拖个地，煮个饭，她有啥子了不起的嘛？”
“我当初也就是脑阔进水，一结婚就被她哄起交了存折。让她掌握了家里的经济命脉，也就掌握了生杀大权。明明钱都是我挣的，结果都让她拿起去撑腰杆子去了，现在说话都是扯起嗓门跟我说的。一天在屋头烟也不准我抽，喝个酒都要在我耳朵边唠叨个没完，点儿都没意思得！”
“我跟你说，小野！二回你要是结婚了，一定要把钱捏到自己手头。女人嘛，你有了钱才能把她拿捏得巴巴实实的，而不是让她拿捏你。”
听完野哥的十几年婚姻生活有感，田野不置可否地勾唇一笑。
他坐到东哥对面去，敲了敲茶几道：“说了这么多，那你到底知不知道割了阑尾该吃什么啊？”
“我当然知道了，我那几个月不是天天在吃吗？不过在告诉你之前，你得先跟我说，到底是哪个得了阑尾哦？”
“说了你也不认识。”
“你也不去打听一下，你东哥在上海混出了好多人脉！你列出来哪个是我不认识的嘛？”
“是我……女朋友！高中学生，跟咱们能认识的人不是一个圈子的。”田野道。
“我说呢，你小子最近怎么工作也不勤奋了，一天骑起个车儿就往外头走，原来是交女朋友咯？哎，你不是跟隔壁厂那个胜兰关系很好的吗？怎么女朋友交到八竿子打不着的高中生去了？”
“问这么多干嘛，又跟你没关系！”田野显然不想多透露张慕的消息。
其实主要是他这个事儿还没定下来，就到处声称那是自己女朋友。
为了避免到时候被打脸，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满。
“小野，怎么东哥教你的话还是没有记清楚？有求于人的时候得把你的性格收敛一点，说话别冲，我真怕你出去被人揍。”
“有什么好怕的？”
“是，你又不是没被人揍过对吧？记得不，以前还经常麻烦我去街面上把你捡回来。”
王东记得田野刚来上海的时候，那真叫一个天不怕地不怕。
天天出去给他惹事，就连他们那片儿最凶狠的恶霸，他也敢当面跟人家杠。
那时候的田野才十五岁，瘦得跟豆芽菜似的，个子也不高，可他跟比自己高一个头的人打架也不怵。第一次打不过，第二次他就偷偷在怀里揣个板砖，跟到人背后找机会下手偷袭。
结果第三次，人家直接叫上兄弟把他往死里揍。
王东去捡他的时候，基本上就剩一口气了。
他以为这孩子肯定撑不住，为了心安把他送去医院走个过场，谁知道他硬是挺了过来。但在医院待不了三五天，就偷偷溜出去。
溜出去之后又给他惹事，以此循环。
东哥东嫂经常照顾他，不知不觉心态上就多了一点把田野当自己孩子看的亲近。
王东发现，田野每次受伤被打得动弹不得的时候，就喜欢躺在床上定定地望着天花板。眼珠子一动不动，没有丝毫的生气。
那时候他就惊觉田野其实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他只是不怕死。
甚至他故意去惹那么多事，还可能是想求死！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他直觉这孩子应该是长不大的，悲悯之心犯了，家里经常有什么好吃的就给他塞点，反正能吃一点是一点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就田野这么虎的性格居然在上海活着长大了。
不止如此，他个头也蹿得快，今年直奔185去了，比修车厂其他人都高了至少半个头。
现在在这一片区，也没人敢再欺负他，甚至提到田野的名字大家还会给个面子。都知道那小子打架不要命，不好惹！
这时候，新闻联播正好播完，进入广告时间。
田野指着电视上正打洗发水广告的美女模特道：“我女朋友长得比她还要好看！”
闻言，东哥觑了一眼电视，屏幕上的模特说着广告词，同时甩了一下头发。标准的瓜子脸，大眼睛，高鼻子，皮肤白……属于基本上所有男人都认同的长相，挑不出毛病那种美女。
比这还要好看的话，东哥想象不出来了。
“你不会是吹牛吧？”
田野随手抓了一颗下酒的炸花生米，丢进自己嘴里，得意道：“我都不太想让你们看到她，怕你们嫉妒。东哥你说，就这种大美女要是娶回家当老婆，每天晚上能抱着睡，她让你把存折给她，你给不给？反正我愿意让她拿捏，娶回家她要我供着都行！”
东哥看着电视里的美女模特想象了一下，砸吧一口酒，认同地点点头。
二十分钟之后，东嫂提着菜篮子回来，就见田野跟王东两人已经合力啃出了一盘鸭骨头。
“小野来了？你们爷俩这么偷偷摸摸是在说什么呢？”东嫂问道。
“你别管，老爷们说话有你什么事？”
东哥企图在田野面前展示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谁知道让东嫂一句话就给打脸怼回去：“刚刚买菜拿零钱的时候发现你藏在床垫里的烟，我给没收了啊！”
“还有上次去医院做体检大夫已经提醒过你肝不好，还整天喝酒喝酒的，我一会儿把饭做好再收拾你。”
东哥：“……”
东嫂是个朴实的家庭妇女，她不信要给男人留面子那一套。人到中年，跟了半辈子的毛病恶习已经改不掉了。好言相劝对大部分把老油条养成性格本质的十年以上已婚男更是说不通，就要当着外人的面敲打敲打，才能让他有所收敛。
东嫂对东哥扯着嗓子说话，是因为她了解自己男人的尿性。
但对上田野，妇女立刻笑眯眯，露出几分慈祥的母性来：“小野啊，一会儿就留在这儿吃饭。正好我买了芹菜跟猪肉，今晚上做饺子给你吃。”
“不用麻烦了，我不在这儿吃饭。嫂子，我来就是跟你打听点事儿。”田野道。
“打听什么事啊？”
“就是我一个朋友，刚做了阑尾手术，我想问问手术后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之前东哥不是也得过阑尾炎，是不是手术后不能吃烤鸭呀？”
“烤鸭当然不能吃了，那么油腻的东西。”
东嫂是个热心肠，她把刚买的菜放进厨房等不及处理，就先出来给田野解答疑惑。
“小野，你跟嫂子说说你那个朋友情况怎么样啊？你东哥刚做完手术三四天都只能吃流食，如果是肠胃特别弱的话，那估计要注意忌口一个星期呢。”
田野想了一下，说：“她应该肠胃比普通人要弱一些吧。之前只吃了一点烧烤和生蚝就感染了，就跟那种装在玻璃钢里的大眼睛金鱼一样难养活。”
“大眼睛金鱼？是小姑娘啊！”东嫂被田野的形容给逗笑了，“那你可就要注意了，酱油醋料酒这些她都不能沾，不然伤口可能会留疤，女孩子肚子留疤就不好看了。那么金贵的话，你不如给她炖点鲈鱼汤吧。”
“鲈鱼汤？”
“对，尤其是野生的那种，对伤口恢复有好处的。炖的时候记得把皮去掉，放一点点盐就行，别放太多，拿碗隔水炖。对了，里面也别放生姜啊，我听老人说好像吃了生姜也会留疤的。”
田野认真把东嫂说的都记进脑子里，接着已经开始开启人肉导航，搜索哪儿可以抓到野生鲈鱼呢？
“我这几天去菜市场，也没看到有卖鲈鱼的，要不我明天一早去另一个菜市场给你看看？”东嫂主动帮忙道。
“不用了，多谢嫂子。”
田野对东嫂还是很客气的，但是转过头对东哥，少年又摆出那副天生欠扁的表情：“老王，明天我就不去修车厂了。”
“你要干嘛呀？”
“抓鱼！”
“你小子少给我找借口，要鲈鱼你嫂子可以去帮你买，你瞎折腾什么劲儿。”
“嫂子不是说野生的最好吗？现在市场上哪儿还有野生的鱼卖？”
“那你到时候抓住鱼，直接拿到嫂子这儿来，我教你炖。”东嫂倒是鼓励田野，一副看着他知道疼人就满脸欣慰的表情，表现出自家儿子终于能娶到媳妇的慈母式喜悦来。
东哥心里却想，他要是真有田野这么一个儿子，早晚被活活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