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座主姚司寇书

昨者晋谒荷谕，偕某学士饮卓尚书家，谈及士达，知为吾师主乡试所得士，观其辞气，若有深憎于达者，疑达别有失礼于学士，命踵门谒谢。值坐有杂宾，未敢缕陈，谨疏其故，以白于函丈之前。

达于学士，非有夙嫌也。先大父兄弟于学士大父文勤为年家子，文勤遇先祖兄弟有加礼。先中丞请假里居，犹数掀髯述其言论风采，达虽幼，尚能忆之也。自偕计入京师，闻学士养望林泉，门庭如市，自顾卑贱，未敢妄谒。学士命人礼先于达，曰：“耐轩，吾世交也，曷诣我？”达以其义在可见，怀刺一往。学士与语甚欢，索观拙文，尤亟称之，是学士之厚于达也。已而有私于达者曰：“学士，今之林下宰相也。词馆后进，多出其门，为所推挽者，登第后廷试朝考之高等，可操券而取，子其有意乎？”达谢曰：“某家贫，不能不混迹诸侯幕府，然常以自鄙，未肯作胁肩谄笑状以辱先人。至执贽称弟子，自场屋文字受知及少小授业外，未敢偶一为之，非贫贱骄人也。民生有三，事之如一，无师弟之分，而妄相攀援，其去奴颜婢膝几何？是以不为也。”客曰：“此学士意也。”则又谢曰：“学士工词章，仆习古文，无以为受教之地。且前闻学士论海内人才，极口诋林少穆制府，私心不为然。嘉谊甚荷，然无以为受教地也。”客遂去。达自是亦足不履学士之门者三年于兹矣。顷训蒙训示，始知获戾滋。

嗟乎！以学士之力，能嘘枯吹生，士有望其门而不得入者矣！幸而事机可乘，虽聋聩犹将耸耳目而奋，虽跛躃犹将振足而起，况穷悴困顿如达才乎？而达也，病士习之媕阿，妄思洁己以自好，遂获咎于贵卿，诚达之罪也！虽然，鹰隼翔于寥廓，鸥鹭饮啄于洲渚，不相慕也，两相忘也。达不以坐失事机置胸中，学士胸中乃不能容一穷悴困顿之杨生，何哉？学士谓俨然名士，矜己自足。吁，达何足当名士之目？然以无足比数之草头名士，而为炙手可热之贵人所深憎，则达之自处或可告无罪于吾师也。以学士名位之尊、交游之广，虽退居林下，而公卿将相赫奕往来，其声焰气势皆足以排达使无可立足。士达又赋性戆拙，未能踵门请罪，恐吾师不察，谓达别有悖傲之迹，用敢明其获戾之由。他年之穷通得失，徐俟诸命，今日且安其贫贱之素。先辈有言曰：交道缔结，常为祸福所倚伏。文人志士于幕府权门，贵判迹于首途，避薰炙于始灼。区区之心，如是而已。惟吾师矜其微尚而勿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