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探察

“看来,这个新兵小队回宿舍的速度太慢了。”

“有二十一分钟的时间对不上号。”

“耽误这么多时间?我还不知道这种事也能监控呢。”

“这么做只是考虑到他们的安全。一旦出现紧急情况,我们就能迅速知道每个人的准确位置。从制服上收集到的信息表明,从餐厅到宿舍的路上,新兵们一共耽误了二十一分钟时间。但不清楚,是二十一个孩子每人闲荡了一分钟,还是一个孩子闲荡了二十一分钟呢?”

“这信息很有意思。需不需要我去问问他们?”

“不用!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在利用他们的制服监控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们掌握了多少他们的情况,对他们并没什么好处。”

“不是多少,而是少。”

“什么少?”

“有可能只是一个学生的问题,但我们的追踪方法甚至不能判定他到底是谁。如果让他知道这个漏洞,那可太糟了。”

“嗯,说到点子上了。其实……找你来就是因为,我认为被延误的时间是由一个学员造成的。”

“你的数据并不清楚,怎么能推断出这种结论?”

“依据他们的行动方式。他们是分头回到宿舍的,有些是三两个搭成一伙,还有很多是单独行动的。但这只是他们离开餐厅时的情形。从监视屏上看,一个光点的移动代表一个人——三个单独的到达后宿舍区的光点会多出三个,两个两人一组的到达会再加四点——但在走廊里孩子们的光标就混成了一团。要是屏幕乱成一团,肯定有大群人到达。”

“原来是这样。由此你注意到,有一个学员在二十一分钟内去向不明。”

“我觉得应该让你了解这个情况。”

“在这段时间里,他会做什么呢?”

“你知道他是谁吗?”

“会知道的,用不了多久。厕所监控过没有?有时候新生因为紧张会把刚吃过的东西都吐出来,能确定没出现类似的事吗?”

“厕所的出口和入口,里里外外,一切正常。”

“好。我会想办法弄清楚的。你们别忘了继续向我提供新兵小队的数据。”

“看来我把这些信息透露给你是做对啦?”

“那还用说?”

豆子一向睡得很警觉,稍有点响动就会惊醒。他记得自己醒了两次,两次都是因为有人在房间某处窃窃私语。是孩子发出的声音,没什么要紧事,但这点声响却足以唤醒豆子,引起他的注意,直到过一阵子他确信身边没什么危险,才再次放松入睡。

第三次,是被迪马克进来的响动惊醒的。

“小睡时间结束了,孩子们,现在起床。”

这个豆子不关心。他担心的是,迪马克是否知道了自己在午餐后小睡前的所作所为。从迪马克不动声色的模样来看,暂时还没什么危险。

迪马克开始教学员们如何使用他们的橱柜锁和小电脑。豆子坐在铺位上,听到迪马克说把手掌按在橱柜旁墙上的识别器上,打开柜子,接着就可以取出个人的小电脑,输入姓名和密码。

豆子立即用右手打开自己的柜子,但没有急着设置电脑。他瞄见迪马克正忙着指导一个铺位挨着门口的学员,于是匆匆爬到自己上面没人睡的第三层铺位,用左手掌“识别”了那个橱柜,里面也有一台小电脑。他动作迅捷地先在自己的电脑里输入姓名和密码。姓名,豆子。密码,阿喀琉斯。紧接着对另一台电脑进行设置。姓名,波可。密码,卡萝塔。

他把第二台电脑放回柜子,关好门。把第一台电脑放到二层自己的床上,人跟着也溜回到自己床上。他没有四下张望,看是否有人注意到他的行动,如果有人看到,他们自然会说出来。探头探脑地观望只会引起别人的疑心,使原本不注意你的人对你倍加留神。

当然,大人们早晚会知道他干了些什么。事实上,当一个孩子嚷嚷着他的柜子打不开时,迪马克就留意到了豆子的小动作。空间站的电脑知道有多少学员,当识别过的橱柜数字与学生人数吻合后,就不再开锁了。但迪马克没有转过身来查问是谁打开了两个柜子。他用自己的掌纹打开最后开柜那个学员的柜子,然后再关上,这是教官特有的权利。如此一来,柜子的识别器就可以接受那个学员的掌纹了。

也就是说,教官默许有人占有两个橱柜,占有两台电脑,使用双重身份,豆子意识到。无疑,他们对他想利用第二个身份做些什么事抱有特殊的兴趣。他会偶尔使用第二个身份做些什么,要故意做得笨一些,这样可以使他们觉得把握住了他用第二台电脑在干什么。不管自己在上面写什么,他们都会信以为真。

这样一来,他真实的私人活动就能躲过他们的监视。他可以在自己的电脑上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或者,如果那样做不安全,他还可以利用对面铺位上那些孩子的电脑。刚才,他一直在留意他们是怎样设置密码的,顺便就暗暗在心里把那些密码全记住了。

接下来,迪马克又告诉他们怎样提交作业,公布了在册教官名单,说明每台电脑里都有的幻想游戏。“你们不能在学习时间玩游戏,”他说,“但空闲时不妨玩上一小会儿。”

豆子马上明白教官们其实是想让学员们玩游戏的。他们知道,最好的激励方法就是严格限制……之后却并不实行这种限制。游戏——卡萝塔修女就是一次又一次地利用游戏来分析豆子。对豆子而言,只有一个游戏有意思,那就是反过来分析卡萝塔修女想在他玩游戏的过程中找到些什么。

既然是这样,豆子就得出结论:不管你怎么玩游戏,都会透露给教官们一些本来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信息。因此除非他们强迫,他压根儿不会去碰那个游戏。甚至就算被强迫,他也可以坚持不玩。

迪马克领着他们游览,带他们看那些豆子差不多都见识过的东西。其他孩子像猴子一样跑进游戏室。豆子对自己爬过的那个通风孔一眼也没多看,虽然他觉得再次观看大孩子们玩游戏浪费了些时间,但他还是站在旁边观察着,揣摩游戏的操控,验证自己的战略思路,可以说收获也不算小。

然后他们又来到健身房训练。豆子抓紧时间,锻炼他需要的肌肉——最重要的项目是单臂俯卧撑和引体向上。

锻炼之后,洗过淋浴,到了晚餐时间。豆子还觉得不大饿,工作人员堆在他盘子里的食物,如果拿到鹿特丹的大街上,简直可以喂饱一个团伙。豆子直接走到两个抱怨食物太少的孩子身旁,问都不问一声,就把自己盘子里多出来的那部分食物拨到了他们盘子里。一个孩子张嘴想说什么,豆子忙把手指竖在嘴唇上。他们点点头,咧嘴一笑,表示感谢。

自由活动时间,豆子来到游戏室,盼着当天晚上能见到声名赫赫的安德·维京。如果他在这里,无疑会被一群仰慕者围着。但在人群中心,他看到的都是些自以为是的人。他们带着一帮人来来往往,显示自己是个领导者。这些人当中不可能有安德·维京。

他找机会玩了几盘单人游戏。不过,每次他刚输掉第一局,就会有别的孩子把他赶下游戏机。这是一个有趣的约定俗成的规则。学员们忍受着那个最矮的、最没经验的新兵伢子占着游戏机——但一轮结束之后,规则的保护就随之结束了。他们故意粗鲁地将豆子推到一边,动作包含的意思很明确——你居然敢占着游戏机,让我们等在一边?

能得到多少好处,就得冒多大风险,这些问题倒不会影响豆子对欺负他的人的反应。他顺从地让到旁边,一声不吭,只是留心记住哪些人是欺软怕硬的无赖。

埋怨和生闷气都无济于事。重点在于认清现实,分析环境,找到一条行动路线,然后大胆实践。豆子也有各种各样的情绪,但在得失攸关的节骨眼上,他不愿意去考虑它们,研究它们,更不愿意让它们影响自己的判断和决策。

“他比安德还小。”

又来了,又来了,豆子一听这话就烦。

“别在我耳朵跟前谈那个小杂种,蠢货。”

豆子精神一振,安德有个对头。他心中暗暗奇怪,移步向传来话音的方位走去。

说话的大孩子制服上印着蜥蜴的图案,袖子上还有个三角形标志。围在他身旁的其他男孩,袖子上都没有三角形。他是个核心人物,是个队长吗?

豆子需要更多的信息。他拽了一下站在他旁边的一个男孩的袖子。

“什么事?”那个男孩没好气地说道。

“那个男孩是谁?”豆子问道,“穿蜥蜴制服那伙人的队长?”

“那叫火蜥蜴,傻瓜。火蜥蜴战队。他是指挥官。”

一队人叫一个战队,指挥官佩戴三角袖标,豆子明白了。“他叫什么?”

“邦佐·马利德。他的屁眼都比你大。”那个男孩耸耸肩,从豆子身边走开了。

看来,邦佐·马利德有胆量当众宣称他讨厌安德·维京。反过来看,不属于邦佐战队的孩子一定瞧不起他,背着他也免不了要说他的坏话。了解这些很好。到现在为止,安德唯一的对头是个卑劣的小人。

但……像邦佐这样卑劣的人,居然是个指挥官。这说明得不到大家尊重的孩子也可以当上指挥官。那么,在被战斗学校看重的战斗游戏中,教官用什么标准来判断游戏者的指挥能力呢?

直截了当地说,我该怎样做才能当上一名指挥官?

豆子在这个瞬间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还有一个这样的目标。在这个战斗学校,他是新兵小队里成绩最好的人——但最矮最小的也是他。教官有预谋地孤立他,要使他成为大家嫉恨的目标。不知为什么,经历过这一切的豆子在心中暗下决心:鹿特丹的那种生活状态一去不复返了,自己的生活将在这个地方焕然一新。他不会再像过去那样缩手缩脚,一切都只为满足简单的生存需求。在这里,他要尽快找到自己的位置,当上一个战队的指挥官。

阿喀琉斯拥有控制权,因为他残忍,因为他是个嗜血的杀手。在街头生活,一个身体弱小又没有靠山的小孩子,凭借智力最多只能保全自己的性命。但在这里,无赖们欺负弱者不外乎推推挤挤,骂骂粗话。大人牢牢控制着一切,在完成指挥任务时,想靠残忍的手段取得胜利一定不会得逞。看来,凭借智力,在这个地方完全有出头露脸的机会。到那时,豆子就不会屈居在愚人的控制之下了。

如果这个重大的目标是豆子想实现的——以前是没有机会,现在既然出现了机会,为什么不尝试着抓住它呢?——那么就必须了解教官们怎样认定学员的指挥能力。仅仅依据各科学习成绩吗?豆子不大相信。国际联合舰队里一定有比这所学校的管理者更聪明的人。事实上他们在每部小电脑里都装上幻想游戏,说明他们同样重视研究学员的性格特征,也就是人的品质。想到最后,豆子揣测,人品因素说不定比智力因素更重要。豆子保命的口诀——认识、思考、选择、行动——前三项与智力相关,而仔细想来,智力起决定作用的其实只有第二项。教官们一定清楚这点。

也许我应该玩玩那个游戏,豆子想。

但他随即又转念一想:但不是现在。我先得看看不玩那个游戏会发生些什么。

同时他做出一个决定,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脑子在什么时候突然酝酿出了这个决定。他要去同邦佐·马利德谈谈。

豆子走到能看见邦佐占着的那台游戏机屏幕的位置时,邦佐控制的角色刚好又一次死掉了。“马利德先生,能打扰你一下吗?”豆子的西班牙语张口就来——在鹿特丹时,他曾经听帕勃罗·德·诺切斯对那些来敲他住所门的同胞讲过这种话,诺切斯与瓦伦西亚[1]的老家通电话时也用这种语言。用邦佐的家乡语言开头,取得了预期效果。他注意到了豆子的存在,回过头来盯着他。

“想干什么,小东西?”邦佐称豆子“小东西”时用的是一个巴西土语词,巴西土话在战斗学校中也很流行,显然邦佐觉得没必要夸耀他纯正的西班牙血统。

尽管邦佐有两个豆子高,但豆子还是直视着他的眼睛。“人们老说看见我让他们想到安德·维京,而且大家都好像挺崇拜他似的,只有你对他无所谓。我想知道安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游戏室里一下子安静了好多,其他孩子的沉默告诉豆子他判断得不错——向邦佐打听安德的事是危险的。

“不错,我他妈一点儿不崇拜那个犯上作乱的小人。但为什么你偏偏找我来给你说他的事情呢?”

“因为你不会哄我。”豆子说。其实他心里明白,邦佐显然在安德手中栽过跟头,所以多半他会说些拙劣的谎话,使自己在那个令他感到羞耻的故事里好歹有点儿英雄样子。“如果人们总把我和那家伙放一块儿比较,我就要了解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我可不想这样僵下去,做什么都碍手碍脚的。你不欠我什么,但如果你也像我这么小,就会和我一样,想找个老大哥点拨点拨,学学在这个地方该怎么混。”

旁边一个孩子发话了,就像在豆子刚要完成考试卷子时,突然插进一个人来打岔。“少废话,新兵伢子。邦佐·马利德可不像你那样还裹着尿布。”

豆子转身对着他,不客气地说:“我不能向教官问,他们不会对我讲真话。如果邦佐不告诉我,那我问谁去?难道问你吗?你连脓包和废物的区别都搞不清楚。”

纯粹是萨金特的风格,饶舌,但很管用。大家对着那个想赶他走的孩子一阵哄笑,邦佐也笑了一阵,然后伸过一只手来,搭在豆子肩上。“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小家伙,你这个年龄的孩子打听什么事都直来直去的。”

转过头,邦佐对刚才嘲弄豆子的孩子说:“也许你应该接着我刚玩的游戏玩一把,这可是你唯一一次玩这一关的机会。”

豆子很难相信一个指挥官可以这样随便地对自己的下属冷嘲热讽。但那个男孩却把怨恨的苦水吞进肚子,笑着点了点头。“好的,邦佐。”像接受一个军事命令一样,马上投入到游戏中去了。这真是个货真价实的马屁精。

无巧不巧,马利德把豆子带到墙边,正好站在几小时前豆子钻过的通风孔前。豆子并没朝那里多瞄一眼。

“我给你说说这个安德。他四处挑衅,总是打败其他家伙。不光是打赢——不把那些伙计打得趴地不起,他就不高兴。他完全不懂得怎么遵守规则。你本来给了他一个明确的命令,他也装出一副接受命令的样子。但只要他有一个出风头的机会,他就会显摆自己,违反命令。呃,我知道的就这些,我同情那些和他分在同一个战队的伙计们啊。”

“他在火蜥蜴待过?”

邦佐的脸有些发烫。“他穿过我们这种制服,我的花名册里曾经有过他的名字,但他从来就算不上是火蜥蜴的人。从见到他的第一分钟开始,我就知道他是个祸害。你就看他脸上那股神气劲儿吧,好像整个战斗学校是为他一个人造的,是他炫耀自己的舞台似的。我才不会收留这样的家伙呢。他刚露出这种苗头,我就把他调走了。而且就是没调走他前,我也不准他跟我们一块儿练习,我清楚这家伙会偷学我们的全套战斗策略,以后带到别的战队去,再闪电般地反戈一击来对付我们。哼,我可没那么傻。”

在豆子的经验中,“我可没那么傻”这句话除了证明说这话的人真的有点傻以外,没有任何其他含义。

“看来他是个不服从命令的人。”

“岂止这一点。他像个吃奶的婴儿一样在教官面前呜呜哭诉,打我的小报告,说我怎么怎么不让他参加训练啦等等。虽然教官们早知道我要把他调出去,但禁不住他纠缠不休的抱怨,最后同意他在自由活动时间一个人上战斗室去练习。刚一开始,他就叫来一伙他原来所在的新兵小队的孩子,然后又纠集了一些别的战队的成员。他在战斗室里俨然一副指挥官的派头,其他人只能照他说的去做。他们把大家都惹火了。教官们总是满足那个小跟屁虫提出的要求,而我们这些指挥官要求教官们阻止我们的士兵去参加他的训练时,他们却只是说‘自由活动的时间由每个人自由安排’。不过所有这一切都是游戏的一部分,懂吗?所有一切,因此他们对他的哄骗一直睁只眼闭只眼的。那些下流的士兵、卑鄙的小杂种纷纷投入到安德的自由训练中去,这样一来,每个战队都受到了威胁,懂吗?自己战队的情报随时可能泄底,你本来想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游戏策略,但却不知道会不会一说出来就被对手听去了,懂啦?”

懂了懂了懂了。豆子真想大吼着回敬邦佐说:我懂,你懂吗?但不能在邦佐面前显露出急躁情绪。何况,他说的这些都很有趣。豆子在脑子里描绘出战斗游戏对战斗学校生活的影响。它给了教官一个了解孩子们的指挥艺术的机会,同时也让教官们了解到孩子们对邦佐这种不合格的指挥官的态度。显而易见,马利德想把安德当成战队中的替罪羊,但安德拒绝照他说的去做。这个安德·维京善于利用教官办妥一切事情,他甚至利用他们得到了一间训练室。他并没有请求教官制止邦佐对他的戏弄,而是另辟蹊径,达到训练自身的目的。太聪明了。教官们一定会喜欢他这种做法,邦佐就做不到这点。

或者他豆子也可以做到?

“那你怎么对付他呢?”

“会有办法对付他的。我可受够了。如果教官们不管,总会有其他人来管管这事吧,嗯哼?”邦佐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所以,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离安德·维京远远的,绝不去参加那小子的什么自由活动时间训练。”

“他真的在成绩榜上排第一吗?”

“成绩第一算个屁,”邦佐说,“他人品太臭。没有哪个指挥官想收留那小子。”

“多谢了。”豆子说,“现在唯一让我感到恼火的事,就是人们说我像他。”

“那是因为你也很小。在他还很小的时候,教官们就让他加入了战队。别让他们那样对待你,你就万事大吉了,懂啦?”

“我懂。”豆子说。他对邦佐露出满脸感激的笑容。

邦佐回应他一个微笑,拍拍他的肩头。“你会做得很好的。等你长大些,如果我还没毕业,说不定你会成为一名火蜥蜴的战士呢。”

说不定他们让你成为一个指挥官,只是为了让学员们学习如何与一个白痴指挥官相处,或者如何最有效地听从高军衔的傻瓜下达的命令。豆子心想,但嘴上却说:“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成为一名士兵。”

“加油干。”邦佐说,“你会成功的。”他再次拍拍豆子的肩膀,然后带着满足的笑容走开了。他在为自己能帮助一个小孩子而骄傲。他在为有人相信他对安德·维京的种种歪曲而高兴。很明显,安德·维京比邦佐说的要聪明得多。

现在有一个暗中策划的暴力威胁行动,是针对那些在自由活动时间常常与安德·维京待在一块儿的孩子。幸好知道了。豆子现在要决定的是怎样处理这个信息。向安德发出警报?提醒教官注意?什么都不说,静观其变?

自由活动时间结束,游戏室的人走光了。他们都回到了宿舍。这是一段留给学员们专心致志、独立学习的时间。换句话说,是一段安静的时间。不过,对新兵小队的大多数孩子来说,现在没什么可学的东西——还没开始上课呢。因此在今晚,学习就意味着在他们的小电脑上玩那个幻想游戏。每人的小电脑一打开就闪现出一个提示,告诉他们可以给家里写信。一些孩子照着提示做了。而且,无疑,他们全都想当然地认为豆子也应该这么做。

但他没做这事。他用波可的名字登录他的小电脑,和他猜测的一样,只要姓名和密码对上号,哪台电脑都能用。他用不着从橱柜里取出他的第二台小电脑。利用波可的身份,他写了两段流水账一样的日记。有点让人意外——小电脑中居然设有一个“日记”选项。

应该把自己塑造成个什么样的人呢?一个可怜巴巴的诉苦的人?那应该写类似这样的话:“在游戏室里,人人都把我推开,就因为我个子太小,这真不公平!”一个孩子气十足的人?那就得这么写:“我好想好想卡萝塔修女,我好想好想回到鹿特丹我自己的房间里。”一个充满理想的人呢?应该是:“我要在每项考试中都得到最高分,他们会看到的。”

最后,他决定写一点微妙含蓄的东西上去:

如果阿喀琉斯处在我的位置,他会怎么做呢?当然他并不矮小,但他是个瘸子,所以和我的情况差不多。阿喀琉斯总是懂得等待,他不会忙着表现自己的才能。我也应该这样做。等着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刚来这里,我没有朋友。过段时间,他们会熟悉我,我们会在班上分出些小团队。最先接近我的一定是那些比较弱一点的人,但这没什么。你要以忠诚为基础才能建立起一个团队,阿喀琉斯就是这么做的,树立手下人忠诚的观念,训练他们服从。不管在哪里,只做你能做到的事情。

让他们为我的“日记”伤脑筋去吧。让他们认为我一心只想把我的大街生活模式搬到战斗学校里来吧。他们会相信的。在他们晕头转向的这段时间,我可以了解到更多战斗学校的实际运作情况,然后根据形势想出相应的策略。

熄灯前的最后一秒,迪马克进到宿舍。“你们怎么熄了灯还在用小电脑?”他说,“你们在睡觉时间使用小电脑是瞒不过我们的,我们知道你们在用它干什么。明白这一点比较重要,不然你们会上小猪榜的。”

大多数孩子把他们的小电脑收了起来,也有两个挑衅地把它们摆在外面。豆子对此毫不关心,还有些事需要他在心里琢磨琢磨。小电脑嘛,明天,后天,有的是时间玩。

他躺在几乎一片黑暗的宿舍中——房间里现在只有点十分微弱的光线,为了让他们上厕所时不至于磕磕绊绊——倾听周围的动静,揣想这些声音的意义。有一些低语,有一点嘘声。光听呼吸分辨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一个接着一个,豆子的耳朵甚至能捕捉到空间站在阳光中旋转推进的声音,以及夜里工作的大人们发出的响动。

建造这么个地方不知要花多少钱。巨大的体积,容纳了数以千计的孩子、教官、职员和服务人员。维护这里的成本肯定和维护舰队的太空船一样高。它的目的只有一个:训练小孩。大人也许会让孩子们迷上一个游戏,但那不会是他们的主要任务。训练孩子们的目的是为了投入战争,而不是要实践什么古怪得令人发疯的教育理论,卡萝塔修女谈到过许多人对这事的想法,她可能说得不错。IF如果得不到预计的良好结果,就不会如此看重这地方,早就会削减经费了。这样看来,教官们当真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这些在黑暗中打鼾、呼吸和低语的孩子身上。

他们希望我终成正果,而不是只知道在这里随心所欲地吃喝玩乐。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从我们这些人中培养出一批指挥官。战斗学校成立至今也有些年头了,他们也许有所收获——那些已经毕业的,在工作中有优良表现的孩子。不管这里的运作方式是怎样的,我都要牢记这一点。

有一些别样的声音响起,不是均匀的呼吸,是一颤一颤地吸气,偶尔夹杂一声长吁。有人是在……呜咽。

是抽泣的声音,有些孩子在睡梦中哭了。

豆子恍然大悟:他们想家了。以前他们从没离开过爸爸妈妈,现在他们自然免不了会想念家人。

豆子没有家。他从来没有产生过思念谁的感觉。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的软弱会使我排名在前。在我通向指挥官的道路上,又少了几个竞争对手。

换了安德·维京,会怎么考虑这种事呢?豆子把迄今为止自己了解的安德的事都细细回想了一遍。这孩子真可谓足智多谋啊。他既不同邦佐正面交锋,也不忍气吞声地接受他的愚蠢决定。这一点特别吸引豆子,因为豆子所知道的唯一规则是:如果你不想被割断喉咙,就最好缩着脖子做人。如果团队里的老大是个糊涂蛋,你可千万不能挑明,也不要表现出自己比老大聪明,你只管保住自个儿的脑袋好了。这就是街头孩子的生存之道。

豆子也曾展露过自己的聪明才智,不过当时冒了很大风险,为了使自己能够加入到波可的团伙中,但那是为了得到活下去的食物,而且也没有死亡的危险。安德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呢?他并没有遇到什么活不下去的难题,他最多就是在战斗游戏中少出一些风头。

也许安德了解一些豆子不知道的事情。也许有什么别的原因,使战斗游戏比表面看上去更重要。

或者安德真是个输不起的孩子也说不定。那样的话,他就会我行我素,自作主张,只有在把他安排在他想待的位置上时,他才肯为战队效力。再不然,他就是想让大家都围着他一个人转。邦佐就是这样认为的,只可惜邦佐是个白痴。

豆子再次提醒自己,这个地方还有不少他不了解的事情。安德并没有让人人都为自己效劳。他不是一个人训练。相反,他的自由活动时间训练对所有孩子开放。甚至包括新兵,而不只是那些能为他做事的孩子。莫非他做这些事只是为了助人为乐?

波可投入阿喀琉斯的怀抱,难道仅仅是为了救豆子一命吗?

不,豆子搞不懂她在做什么,他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要去送死。

但有这种可能。其实他内心深处相信波可是为他而死的。尽管他一向看不起她,她色厉内荏。不过……也正因为她有一副好心肠才救了他的命。他很想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漫不经心地评论一句“真是太糟了”。在街上,大家对别人的事普遍都是这个态度,但他心里就是放不下波可。当他对她说话时,她总是认真倾听,她冒着生命危险做那些困难重重的事,为的是让团伙里的每个成员能过上好一点的生活。她不仅给他提供了一个容身之处,而且到最后,她还为了使他远离危险付出了生命。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这背后会不会有什么巨大的秘密呢?安德能理解这个吗?如果能,他又是怎么弄明白的?为什么豆子认识不到呢?他使劲琢磨,但是,还是不能理解波可的动机。还有,他也不能理解卡萝塔修女,不理解她对他的拥抱和为他流下的泪水。难道她们都不懂得,不管她们怎么爱他,他都不会爱她们吗?而且无论如何,为他做些好事并不能改善她们自己的生活呀。

如果安德·维京也是她们那种人,也有那样的弱点,那我可就一点儿都不像他了。我是不会为任何人牺牲自己的。波可死的时候,我都没有哭。

豆子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哭。今天我这是怎么啦?无缘无故,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冒。他揉揉眼睛,翻了个身,使身体放松下来。不大一会儿,他在宿舍微弱的光线中睡着了,同以往一样睡得很浅,很警醒。

他做梦了,像所有人一样——回忆和想象在潜意识里被任意黏结在一起,拼凑出一个故事。

一堆蚂蚁,从小巷地面的裂缝里,翻翻滚滚地冒出来。有小黑蚁,有大红蚁,全都在相互撕咬,要消灭对手。它们忙作一团时,一只人类的鞋向所有蚂蚁当头踏下,没有一只蚂蚁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做出反应。

鞋再抬起时,被碾碎的身体露了出来。那些哪里是蚂蚁,分明全是些小孩子!是鹿特丹街头的流浪儿,是阿喀琉斯家庭的全体成员。豆子也在其中——脸歪在被踩得稀扁的身体上,正在对这个世界投下临死前的最后一瞥。

上方隐隐约约露出那只踩死他的鞋,穿在一个仍在大笑不止的虫人的脚上。

豆子醒来的时候,清楚地记得梦中那个大笑的虫人,那些被碾碎的孩子,还有他自己的像被踩扁的口香糖似的身体。梦的意思很清楚:当我们这些孩子相互争斗时,虫族正准备来踩碎我们。我们必须放眼观望,不能只看到眼前这些孩子的个人争斗。我们必须时刻注意人类最可怕的死敌。

过了一会儿,豆子又丢开了自己刚对梦境做出的解释。他提醒自己:梦毫无意义。就算有什么意义,也不过意味着显示出了一些我的感受,或者我的忧虑,不可能有什么深意。我现在该做的事是让豆子活下去,努力进步,力争得到一个在对抗虫族的战争中能发挥作用的位置。我现在什么本领都不会,阻止不了它们。

这就是豆子在梦境中得到的教训:不要成为那些忙忙碌碌、咬成一团的蚂蚁。要成为那只鞋。

卡萝塔修女的网上搜索陷入了一条死胡同。网上虽然有大量关于人类遗传学的研究资料,但看来其中并没有她感兴趣的内容。

她坐在那里,在小电脑上玩一个很麻烦的游戏消磨时间,同时考虑下一步该干些什么。这时电脑提示她收到一条来自IF的加密信息:

来自:IF战斗学校格拉夫上校

发往:IF特派征募人员卡萝塔修女

主题:阿喀琉斯

请报告与“阿喀琉斯”主题相关的所有已知信息。

和往常一样,本来可以说得简单明了的事情,却故意要用隐晦的字句来传达,相当于给这条信息再加一次密,其实这样做毫无必要。这是个根本没必要保密的信息,不是么?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写呢:“请报告豆子所知道的‘阿喀琉斯’的情况。”

不知豆子为什么要把阿喀琉斯的名字透露给他们,他们显然不愿意直接去问豆子有关的细节。那么一定是他把这名字写在了什么上面。写给她的信?她心中一动,身子不由颤了一下,接着她嘲笑起自己这种感觉来。她很清楚,战斗学校里孩子们写的信几乎从来没被发送过,而且,事实上豆子给她写信的可能性非常小。不知战斗学校的人怎么会得知这个名字,而且他们显然想通过她弄清这名字的含义。

问题在于,她不知道那会给豆子带来什么影响,她可不愿意在这种不明不白的情况下,向他们提供信息。

所以她打算用同样隐晦的方式来答复:

这个问题只能经由加密协商会议的方式回答。

当然这会使格拉夫发怒,但那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格拉夫就是靠这一手取得比他的军衔更高的权力的。应该有个人出来提醒一下他:服从命令,要建立在接受命令者自由选择的基础之上。

建立加密协商会议的链接花了一个小时,格拉夫的面孔出现在她的电脑屏幕上时,果然脸有愠色。“你今天在玩什么游戏呀,卡萝塔修女?”

“你长胖啦,格拉夫上校。那可不利于健康。”

“阿喀琉斯。”他说。

“一个脚踝有毛病的男人。”她说,“杀死赫克托尔,并且在特洛伊城门外把赫克托尔的尸体拖来拖去地炫耀。还有,他被一个叫布里塞伊斯[2]的女孩迷得神魂颠倒。”

“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

“我知道的情况比这个还多些。我还知道你必定是从豆子写过的什么东西上,获悉这一姓名的。”

“卡萝塔修女,我不欣赏你这种谈话方式,你正在浪费进行加密协商会议的昂贵费用。”

“除非我知道你为什么要了解这个情况,不然,我什么都不会说。”

格拉夫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她不禁怀疑他的妈妈传授过他控制怒气的方法:从一数到十。或者也有可能他在教会学校学过:和嬷嬷打交道时应该常常咬咬舌头。

“我们想搞清楚豆子写的一些东西。”

“先让我看看他写了些什么,这样我才好尽力帮助你。”

“他不再归你照管啦,卡萝塔修女。”格拉夫说。

“那你怎么还来找我打听他的事?他现在该你照管,不是吗?那我现在就可以去做我该做的工作了,对吧?”

格拉夫长叹一声,对屏幕外的什么人比画了个手势。很快,豆子的日记文本出现在显示器屏幕的下方。她读完日记,不觉微笑了。

“有那么好笑的吗?”格拉夫问。

“他在摸你们的底,上校。”

“什么意思?”

“他知道你们会看这东西,他正在把你们引入歧途。”

“你能确定?”

“如果他提到阿喀琉斯时说的是真话,那就不会是好话。阿喀琉斯曾经背叛过一个豆子很尊重的人。”

“别说得那么含糊,卡萝塔修女。”

“我可没打马虎眼。我说的这些恰好是我想让你们知道的事情。我敢保证他的日记是专门写给你们看的,他在牵着你们的鼻子走,你们应该意识到这点。”

“为什么呢?他从不记日记吗?”

“他的记忆力异常出众。”卡萝塔修女说,“他从不用可读的方式记录他的真实想法,从来不。他严守自己的秘密,一向如此。你永远无法找到他写出来的,而你能读懂意思的东西。”

“那如果他有一个不同的身份呢?他用另一个身份写的东西也会这样吗?用那个他以为瞒过了我们的身份?”

“你必须清楚一点:他知道你们迟早会发现他搞的小动作。所以另一个身份仅仅是为了把局面搅得更混乱,看来他已经得逞了。”

“我怎么忘记啦,在你眼中,这孩子比上帝还聪明。”

“你相不相信我的话无所谓。你以后越了解他,就越能认识到我说的没错。你总该相信那些测试分数吧。”

“怎样做才能让你给我们提供帮助呢?”格拉夫问。

“把豆子在学校的表现告诉我,我需要事实。”

“他的主教官有点担心他。他在午餐后回宿舍的路上消失了二十一分钟——有人证明他曾出现在他不该去的甲板上,但仍然不能说明剩下的十七分钟里他在做什么。另外,他不使用他的小电脑玩——”

“想想他另造身份和杜撰日记的事吧,那不也是在和你们较劲吗?”

“我们有一个给所有孩子提供的‘诊断—治疗’游戏,呃,他从不去碰。”

“他清楚那是个心理测验游戏,他要觉得那个游戏对他有价值,才会去玩。”

“他对一切都抱有敌意,是你教的?”

“不,我是从他那里学的。”

“把实话告诉我吧。从这份日记看,他计划建立他的团队,就像这里是条大街一样。我们了解到这个阿喀琉斯的情况,就能明白他脑瓜里在琢磨些什么了。”

“他真正计划的不是你说的那种事。”卡萝塔修女说。

“你一口咬死,却没有给我一个简单的理由让我相信你的判断。”

“你既然问我,就应该信我,不是吗?”

“这个理由远远不够,卡萝塔修女。你是在让我们别去信任这个孩子。”

“他永远不会仿效阿喀琉斯,也不会把他的真实计划写在任何你们能发现的地方。他不会建立什么团队,他加入到一伙人中,只是暂时利用他们,脱离他们时他甚至都不会掉头多看一眼。”

“这么说来,想通过调查这个阿喀琉斯来了解豆子以后会做什么是白费劲啰?”

“豆子对自己从不记恨人感到满意。他认为仇恨对现实毫无助益。但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相信他明确地写出阿喀琉斯这个名字,是因为他知道你们会看到他写的东西。他料到你们看见这个名字后会着手了解阿喀琉斯的情况,如果你们追查下去,说不定能查出阿喀琉斯曾经犯下的严重罪行。”

“针对豆子的吗?”

“针对他的一个朋友。”

“这么说来,他也有与人建立友谊的能力?”

“那个女孩子曾在大街上救过他的命。”

“女孩叫什么名字?”

“波可。不用费心去找她,她已经死了。”

格拉夫沉吟了一会儿。“那就是阿喀琉斯犯下的严重罪行吗?”

“豆子对此确信不疑,不过我觉得确认阿喀琉斯有罪的法律证据不够充分。我觉得豆子不可能故意仿效阿喀琉斯,他不会去模仿其他任何人,他所以故意让你们知道阿喀琉斯,是希望你们替他追查阿喀琉斯。”

“你还有所隐瞒吧?但我除了相信你的判断外别无选择,对吗?”

“我向你保证,从阿喀琉斯这里入手你将一无所获。”

“你能否编个理由出来,证明这条路最后会把我们引入一条死胡同?”

“我希望豆子能功成名就,但是,格拉夫上校,我更盼望你们的计划能一举成功。尽管那孩子让我牵肠挂肚,但孰轻孰重我还分得清。我现在真的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告诉你了。不过我希望你也能帮帮我。”

“IF的情报可不是用来做交易的,卡萝塔修女。这些情报只在需要它们的人之间传阅。”

“我先说说我想要什么,你再来决定是不是帮我。”

“那你说说?”

“我想知道过去十年内,所有非法或绝密的改变人类基因组工程的情报。”

格拉夫的目光离开卡萝塔,望向远处。“想换个新的工作项目?你好像太着急了点,不是吗?还是回到老工作里来吧。这可与豆子休戚相关。”

“豆子一定有什么背景。”

“你的意思是,他的智力来源?”

“我的意思是所有这一切。我觉得你最终需要依赖这个孩子,把我们所有人的生命都押在他身上。你应该了解一下他的遗传基因。现在研究他脑子里在想什么简直是浪费时间。而且,我猜测,这些问题对你而言迟早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你把他推荐到这里来,然后才告诉我这些事。难道你不明白,光凭你一个人的保证并不能让他成为我们的优选对象吗?”

“你与他才接触一天,也难怪你会这样说。”卡萝塔修女道,“他以后会成为你的上司。”

“他妈的这鬼小孩,他好得很啊,他最好别再缩成一团,免得让空气系统把他给吸没啦。”

“嘘——嘘,格拉夫上校。”

“对不起,修女。”他控制住情绪。

“给我个高级一点儿的权限,我自己去搜索。”

“不行。”他说,“不过我会给你寄摘要的。”

她知道,通常军队的人只会给她提供那些他们认为可以让她了解的信息。当然如果格拉夫真的用那些愚蠢无聊的东西来敷衍了事,她也自有应对的方法。她将赶在IF之前找到阿喀琉斯,把他送进一所学校,使他脱离街头生活,再给他换个姓名。因为如果IF找到他的话,就会尽其所能地测试他,或者找出她以前测试他的成绩。这样一来,他们便会治好他的足疾,再把他送到战斗学校去。但是,她已经答应豆子,不让他再遇到阿喀琉斯。

注释:

[1]西班牙的一个港口城市。

[2]《伊利亚特》中的美女,曾引发阿喀琉斯和希腊远征军首领阿伽门农的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