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如果亲口说爱你(3)

他胳膊上有个文身,文着一个字——“思”。

“这是我前女友的名字。”井盖说。

居然猜对了。原来他真的有前女友。

“为什么分手?”我问。

井盖摇摇头。“很多原因。”他说,“我想过很多次,要把这个文身洗掉,但每次都在最后的时候,下不了决心。”

“我忘不了她。”井盖说,“有时候我能梦到她,梦到她回来了,和我在一起。”

“如果我不能忘掉她,又怎么去喜欢别人?”井盖语气平静,“这样,不是对另一个人……不负责任吗?”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已经有些说不下去了。

“但是,你还是喜欢她的吧?”我又问。井盖知道我说的是谁。

井盖又沉默下来。说不上是第几遍,他继续点击微信的页面,重复播放女孩说的那几句话。

我陪着他多听了几分钟,越听越觉得气氛诡异,形同守灵。

我为什么要跟着受这个罪?

不听了!不听了!滚去睡觉。

第二天起床,我发现井盖睡在客厅沙发上,脚边放着十几个空酒瓶,猫正追着其中一个满屋飞奔。

井盖嘟嘟囔囔说着梦话。我打算把他摇醒,想了想,忍住。

这一次,你又梦到谁了?

(七)

两个月后,井盖辞职,离开北京。

“想换个工作。”他说。

“在这里上班,老是想着她。”他又说。

我什么都没说,帮他打包行李,哦,顺便让他结清了水电费。

井盖坐火车走,我送他上了出租车。

车开出一段,我忽然想起来,掏出手机,给井盖发短信:

“井盖,下次遇到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人,就和她在一起吧。”

井盖很快回复:“为什么这么说?”

我慢慢敲完下一句话——

“因为互相喜欢的人,就应该在一起。”

可是,你没有

/李荷西

(一)

那时我们刚认识。那个夏天,我们高考完,在同一家服装店打工。就是那种站在门口吸引顾客的工作,一边拍着手掌一边大喊着“五折起五折起”。

我和你门神一样地站在店门两边,你大概是害羞撇不下面子来那样喊,我只好一个人孤军奋战,你只需要对进店的客人喊:“欢迎光临。”

中午的时候,我们一对新人自己找饭吃。从步行街的小巷子里左穿右穿,找到一家牛肉面馆。那面条辣极了,我吃得很欢乐,你吃得很痛苦。后来,我们又一起到牛肉面旁边的奶茶店买冰冰的奶茶。卖奶茶的是个老奶奶,她的摊子很简陋,一个装冰的冰柜,一个搁在外面的炉子,炉子里烧着水,开了就灌进各种颜色的旧水壶里。老奶奶还有一只狸花猫,很慵懒地窝在她脚边一边晒太阳一边舔爪子。

奶茶很甜腻,我不爱喝,你就不在乎地把我喝剩下的一半拿过去塞进自己的嘴里。

老奶奶看着我们很艳羡的样子,说我们是多么般配的一对。我笑着说:“什么啊,我们只是同事。”

后来每天中午,我们都会一起去那家牛肉面馆吃面,去老奶奶那儿喝奶茶。你渐渐地习惯了牛肉面的辣,我渐渐地习惯了奶茶的甜。我们会一边喝奶茶一边和老奶奶聊天。老奶奶独身一人,就住在铺子后面的小屋里。小屋的纱窗被猫钻了个洞,你自告奋勇地说下班了你来修。

你扑闪着亮亮的眼睛问我:“你来吗?”

嗯。我点点头,很笃定。

那天傍晚,天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你在附近的五金店买了纱窗和钉子,笨手笨脚地拆旧纱窗,装新的。我就站在你旁边,递递锤子和钉子之类的。你专注的样子很帅,你会偶尔偷偷看我一眼,你的笑,那样明媚。

纱窗被你装得很丑,老奶奶一点也不介意,为了答谢你,她为我们准备了晚餐。那一餐很简单,就是米饭、青菜,还有熏肉。那猫,那小巷,那梧桐树,那银发老人,那简陋的旧木桌和你,处处动情。

后来我们各自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你会去另一个城市。在服装店工作的最后一天,我和你都有些焦躁。虽然做相同的一成不变的工作,吃一成不变的牛肉面和奶茶,可是那天的一切都变了。

下班后,我们各自挥挥手道别。我走出十步,以为你会喊住我说些别的什么。可是,你没有。

(二)

大学生活让我险些忘了你。可是半年后,我们又见面了。那是寒假,我路过步行街,去那家我们一起工作过的服装店看旧同事。他们见到我很高兴,他们说,你刚才也在呢,就刚才,十分钟之前。

我很懊丧,有些类似擦肩而过的无奈。可是你竟然又回来了,你说你的帽子忘在这儿了。你看见我有些微微的一惊,你说:“呀,你也在。”

那天我们在服装店待了许久许久,直到被店长以人多为由赶出门去。我们谁都不想回家,百无聊赖地在街上乱逛。那天,只有一千米长的步行街,都要被我们走穿了。

你说起你在学校的各种趣事,我也说了我的困惑。我们就那么走着,我希望时间和那条路都无限地延伸下去,直至永远。后来天太晚了,我们不得不各自回家去。你踌躇了一下问我:“明天可以找你玩吗?”我点头。你说:“我带你去森林公园。”

第二天在森林公园,你租了个烧烤炉子,买了几根红薯。那时天正冷呢,你拿着一根棍子满面通红地倒弄炉子和红薯,红薯都烤黑了还不熟。最后,我们的手指和脸都被夹生的红薯抹黑了。

那个寒假,我们总见面。遛马路,去书店席地而坐看漫画,去咖啡馆窝在沙发上玩PSP。每次你送我回家,我们都会经过一条马路,马路的对面就是我的家,每次等红灯时,你都会提议:我们等下次红灯吧。红灯亮了一次又一次,你就是不舍得送我过去。

除夕那天,在网上,你问我有男朋友了吗?

我说有了。你沉默了。我像背叛了你似的跟你解释那个男生追我很凶,我们才在一起,连手都没拉过。我不停地解释,你就是不说话,后来我接到了你的电话。你只说了一句话就挂了:“你有男朋友我也喜欢你。”

我真庆幸啊,我以为你会大骂我脚踩两只船、水性杨花。可是,你没有。

(三)

回到学校后,我和男友分手了,和你确定了恋爱关系。我们的恋爱事件簿就是每天上百条的短信和N个电话。心动和幸福的感觉并不会因为距离遥远而变得微弱,相反,更加灼热了。我骄傲地跟宿舍里的姑娘说你有多帅、多可爱、多善良。

七天小长假,我买了一张火车票奔赴你那里。那是一个惊喜,找到你时,你正在球场上打球,穿着白色的T恤,汗珠在阳光下晶莹闪耀。你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揉揉眼睛,然后像条饿狼那样扑了过来。我无处躲,被你抱着。那是我们第一次拥抱,那样炽烈的心跳我再也没有体验过,就像快死了一样,但甘愿就那样死去。

你让我坐在你宿舍楼下的长椅上等你。我仔细地用眼睛做摄像,把你每日经过的马路、你所在宿舍的窗口、你经常光顾的食堂,都保留在记忆的内存卡里。我的头顶是一棵梧桐树,斑驳的枝影照着我,几只雀鸟拍拍翅膀飞进暮色里。你从楼上下来,身上有木瓜香皂的味道。

你花光了那个月的生活费为我开了学校宾馆最好的一间房,然后你死乞白赖地留了下来。从我们躺在一张床上开始,你就不断地只说一句话:你不要走了好不好。

你真是小孩子。

最后一天,我真的要走了。你都要哭了,我也要流眼泪了,眼泪还没下来,鼻涕先下来了。一时没找到面巾纸,你就用手帮我把鼻涕擦去了。那一刻我觉得你像我爸一样温柔。

然后,你拉着我去火车站,不是送我走而是去退票。你很焦急,排队的人很多。你出卖色相插队还被一个中年男人骂了一通,终于退掉了票。你欢天喜地的样子,我永远忘不掉。

于是我又逃课三天。转眼又到了分别的日子,你把我送上火车,手掌隔着玻璃贴着我的手掌。最后一分钟,汽笛声响起,我以为我会因为想你而让旅途分外艰辛,我以为你要被列车远远抛下,远远地离开我的视线。可是,你没有。

(四)

你在最后一秒钟上了火车,把我送了回去,又一个人回到自己所在的城市。

我把这一段故事讲给宿舍的姑娘听,她们听完都啧啧称赞。她们说,你真的很爱我。是的,我确信那时你是的。

就是这样的相爱,让我们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在一起四年。四年,你遇到过多少诱惑,我内心有过多少次软弱,可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四年后,我们依然在一起。毕业了,我们相约一起去了北京,在北四环和别人一起合租了一个两居室。

我们年轻的自信和自尊在不停地被打击和磨炼,但好歹,我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你做销售要东奔西走,你把身段放低了又低。你说你会给我好生活,而销售收入相对会高一些,只要努力。你很努力,半年后,你就总拿那家医药公司的销售部门第一。你把你的工资卡交到我手里,你说我想买什么都可以。

可是那钱,我一直不舍得花一分。我们的所有吃穿用度都是花的我的收入。那时我在奔驰4S店里卖车。我很笨,但一直很厚脸皮,所以成绩还不错,赚的钱也暂时够我们两个人用。

我们就这样在北四环住了两年,各自越来越忙,虽然每天见面,但是话少了许多。我觉得你在慢慢变得陌生,我也是。虽然我肯定我心中对你的爱意没有减去,但是我无法肯定你对我是否也一样。你总是出差,人在外面时打过来的电话也只是报平安。

我独自一个人入眠的夜晚,总是会想你在干吗呢,你一个人睡在宾馆里,也会这样想我吗?我怕你出事,怕你出各种事。在我的想象里,各种危险在向你靠近,而我却无能为力。我只好给你打电话,一个又一个。开始时,你很开心,后来便烦不胜烦。所谓爱情走到末路,大概就是从第一个烦不胜烦开始的。

终于有一天,我打你的电话,听到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于是世界碎了。

那次你出差回来后,和我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你说那个女孩非常非常喜欢你,喜欢到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你说她不会要求跟你婚姻,你希望我能成全你拥有我们两个人。你甚至哭了,你说,一个男人一生只拥有一个女人不是太可悲了吗?

我想在我无坚不摧的信仰里,你偶尔的走神应该抹煞不了什么。如果不是你已经完全站在另一个人的角度在跟我说话,如果不是你那样自私狭隘地去定义爱情,如果你当时给我一个歉意的拥抱和承诺,我一定会原谅你,一定会。可是,你没有。

(五)

这是我们分手的第三年,听说你要结婚了。我在北海旅行,躺在七月的沙滩上我想起了你。十年前的七月,我们才认识,所有的记忆都那样清晰地扑面而来。我毫不怀疑我们爱过。天空中的太阳雨突如而至,那雨在阳光下,很像一串串金色的麦穗,很像一串串关于你的记忆,很耀眼。

还记得刚去北京时,我们每天在上下班路上的时间要花掉四个小时。为了多点时间和你在一起,我坚持和你找同一个地理位置的工作单位。有一次坐地铁,我们都站着,有一个个子只到你大腿位置的陌生小孩拉住了你的手。你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他,我们三个被挤来挤去,但你一直没有放开手。那一刻,我觉得我们三个是一家人,以后若我们有了孩子,你也会这样拉着我们的手不放开吧。

那样甜美的以后,我以为你一定会给我。可是,你没有。

如果一定要走,请让我们笑着告别

/烟波人长安

(一)

201×年,我大学毕业。

毕业前三天,小西和木头给我打电话,喊我出去吃烧烤。

我犹豫了一下。“谁出钱?”我问。

“木头请客。”小西说。

去去去!请客这种事儿,怎么好意思不去。我这么讲义气的人。

落座。上串儿。开啤酒。

莫名地觉得气氛有些诡异。我和他们两个算不上很熟,不过也听说,木头要出国留学,小西要留在北京,异地至少两年。

难道要把小西托付给我?!我心里一惊。

没人理我。小西慢慢先开口。

“木头,你去美国了,我怎么办?”小西问。

“你舍不得我,就去美国留学,找我吧。”木头说。

“不想去。”小西说。

“我也不想异地。”她又说。

木头嘿嘿一笑:“我也不想。”

“我们分手吧。”小西又说。

“好。”木头说。

我挨个儿看看他俩。这是演的哪一出?

“出国以后你要好好的。”小西说。

“你在国内也照顾好自己。”木头说,“要是累了,找个男生照顾你。”

“不,我要单身。”小西说,“你要是回来,也单身,我们还可以在一起。”

木头又笑:“我都是海归了,为什么要回来找你?”

小西笑着拿筷子打他,两人闹了好一会儿。

我不敢搭话,在一旁拼命吃肉。大白天看见俩疯子。

“分手之后就不要联系了,木头。”冷静下来,小西又说。

“好。”木头继续点头。

“你当我们的见证人。”小西忽然转向我。

“啊?”我嘴边的肉串直接掉在桌子上,“为什么?分手也要见证?”

“免得我们后悔。”小西说。

……要是后悔,干嘛分手。

木头说他去上厕所,让我们接着吃。

我用余光看见他走出了饭馆大门,饭馆里明明有厕所啊。

难道是传说中的尿遁?!

不能再吃了。我呼一下站起来,也假装上厕所,两大步冲出门去。

“木头,你给我站住!”一句话还没喊出口,就看见木头站在门口一侧的灌木丛里。

他背对着我,肩膀一抖一抖的,不停拿胳膊擦脸。

天快黑了,下着小雨,雨点打在他背上,一片模糊。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悄悄退回饭馆,又看到小西趴在桌子上,肩膀也是一抖一抖的。

片刻后,她抬起头,用纸巾擦了擦脸,突然又把头低下去,缩成一团。

饭馆里的人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我什么都没做,默默付钱,走人。

后来木头真的去了美国,小西真的留在了北京。

一开始我们还有一些联系,我叮嘱小西,如果想他,就给他打电话,不用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