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如果亲口说爱你(4)

再后来,联系就断了。只是偶尔听人说,那之后过了两年,木头回来了。那时小西已经和男友买了房子,四处张罗着看家具。

我只是听着,没说话。

(二)

201×年,我大学毕业。

毕业前两天,学校出钱,系里举办毕业晚会。

又是个免费吃喝的机会!哎,真是让人热泪盈眶。

我和大宽坐一张桌子,有一个小时没抬起过头。

来敬酒的,拿雪碧推掉。

来聊天的,端着盘子换张桌。

除了我们俩,基本上没人好好吃饭,一群人赶集一样走来走去,互相灌酒,聊天,不分男女地抱在一起哭。我还看到别的系的一个情圣,跑去和前女友喝酒,现女友摔盘子,冲他咆哮。

剩下的就是趁机表白的。

有的人假装喝醉了,挤到喜欢的女孩旁边,仍然怂得话都说不全。有的人站得笔直,稳稳端着酒,和女孩说:“你好,我喜欢你很久了,一直不敢表白。”

“怂。”大宽在后头嘀咕。

瑶瑶是众人告白的焦点。一晚上,光我看到和她表明心迹的,就不下十个人。

美女嘛,也难怪。又是娇小型的,很难扮高冷。

好累啊!间歇,她从附近一张桌子逃出来,坐到我和大宽这边,双手用力往脸上扇风。

“你今天丰收了。”我说。

瑶瑶撇撇嘴:“累死了,毕业都这么累。”

“你想选哪个?”我继续和她开玩笑,“这么多人呢。”

“一个都不选。”瑶瑶用力摇头。

“四年啊,都干什么去了?”瑶瑶越说越愤怒,“有的人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就敢说喜欢了我很久。”

“对了,陈俊没来?”我转移话题。

瑶瑶愣了一下。“没来。”她说。

“我昨天给他打电话。”她又说,“我们分手了。”

语气平淡,我足足用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

“怎么都是这个路子。为什么?”

“我上班的地方,有个上司对我很好。他一直没结婚。”瑶瑶说,“我不知道,要不要答应他,和他在一起。”

“你喜欢他?”我问。

“说不上多喜欢。”瑶瑶还是愣神,“但是他有房,有车,是公司中层。上个月我过生日,他送了我一个普拉达的包。

“怎么没看过你背?”我伸长脖子看她旁边的座位。普拉达呀,我都还没见过真的。

“不想背。”瑶瑶说,“我一直觉得,背上了,就好像……已经答应了他。”

她和陈俊谈恋爱一年半。陈俊是穷孩子,一个月生活费八百,瑶瑶却从不掩饰她对名牌的喜好。我预感他们之后会有矛盾爆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你都已经收下了,背不背还有什么区别?”我问她。

瑶瑶沉默了片刻。“嗯,就这样吧。”她说。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势利?”她不安地问。

我摇头:“这就势利了?这是选择自己的生活。而且,我无权评判。”

“我可以比你们少奋斗十年呢。”瑶瑶露出一个微笑。

“陈俊也觉得……这样很好。”她低声说。

我保持沉默。大宽嚷嚷着吃饱了,在两张椅子上横躺下来。周围嘈杂不堪,哭声和笑声混在一起。瑶瑶就微笑着坐在原处,看上去十分平静。

是的,也许是很好。至少我到现在的存款还买不起一块地砖大小的面积,更别提房子了。

但是,如果你觉得这样很好,为什么又哭了?

(三)

201×年,我大学毕业。

毕业前一天,桌上的小风扇坏了,我去隔壁宿舍借螺丝刀。

敲门,没人答应。转门把手,上着锁。

唉,逼着我入室盗窃。

我伸直手臂,从门梁上头摸下一把钥匙,开门。

之所以知道这个秘密,是因为井然。

这人记性差到了极点,大一入校一个月,丢了三把宿舍钥匙,搞得他们宿舍人心惶惶。

后来他们申请换了锁,五个人有钥匙,唯独没给他。

“钥匙给你放门梁上。”宿舍的胖子说,“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不然把你锁到阳台去。”

结果井然和我出去喝酒,喝多了,随口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我。

喝酒是因为,他追一个女生追了半年多,每次请吃饭女生都去,送礼物女生也会收。结果有一天他忽然发现,这个女生有男朋友,而且感情很好。

“你说,为什么?”井然大着舌头问我。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你追别人之前为什么不好好打听一下?”

“我不谈恋爱了。”井然说,“我谁也不喜欢了,我好好学习。”

他是真的好好学习。学期末,从年级倒数一步跳进前十,拿了奖学金。

他还想保研,天天泡自习室。有一次,自习室一个女孩带了壶热水去看书,水壶失手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学霸们皱着眉头纷纷换座,井然看不下去,帮着女孩收拾了地上的碎片。

女孩叫嘉嘉,两人关系渐渐走近。井然还记得自己大学不谈恋爱的誓言,和嘉嘉说,他们一起努力保研,成功了,就在一起。

再后来,井然顺利保研,嘉嘉发挥失常,决定毕业后直接找工作。

那个约定,井然再也没提起过。

我走进他们宿舍,吓了一跳。井然窝在床上,居然在打游戏。

“你自暴自弃了?”我很惊讶。

“休息一下。”井然说。

我在他桌子前坐下,百无聊赖,看到桌子上有张卡片,有字的一面朝向我。我随便扫了一眼,别的没看清,“我们分手好么”几个字却看在眼里,触目惊心。

“你们……”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分手了。”井然轻描淡写地说。

我还没想出来安慰的话,他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这样也好,他说,她在南城那边找了份工作,待遇也不错,以后我们会隔得很远,而且,共同话题会越来越少吧。

我不置可否。“锤子和学姐一个城东一个城西,一年了,感情不还是很好。”我说。

“不一样。”井然说,“锤子有勇气,学姐也有,可我和嘉嘉没有。”

“所以还是分开比较好。”他说着,声音低下去,慢慢关上笔记本,头埋在膝盖中间。

我觉得坐立不安,拿了螺丝刀,匆匆走人。

井然的声音又从我背后传过来。

“你说,我们之后,应该见不到了吧?”他闷声问。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我也知道,他很清楚问题的答案。

我关门离开,井然自始至终没有抬头。

(四)

毕业季,分手季。这句话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流传的。

木头和小西分手。瑶瑶和陈俊分手。井然和嘉嘉分手。同样分手的可能还有很多我不认识的情侣。

毕业后,你会去哪儿?

若干年后,你还会不会留在原地?

如果一定要走,如果一定要分开,请让我们笑着告别。

因为我不想,在你面前,流一滴眼泪。

她未必不能与你同甘共苦

/鹿满川

我认识一个做导游的小胖子,他交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他总是很有自知之明地说:“我俩在街上一起走,就像一朵鲜花插在了那啥上。”

他们很相爱,他由衷地觉得这份感情浑然天赐,恨不得点燃自己浑身的脂肪去温暖她。

他想为她减肥,因为他瘦的时候的确还蛮帅的,他觉得那样才比较配得上她。可她表示并不在意他的体形,只要健康就好,不希望他刻意控制自己的食欲,甚至还说胖乎乎的抱着挺舒服。

他的经济状况仍不稳定,除了夏季特别忙,“十一”一过,工作就开始变少,冬春两季基本上是零收入,只能靠打一些散工。

他家在外地,在这儿一直跟别人合租。收入高的时候,姑且能租住在宽敞一点儿、设施好一点儿、干净一点儿的屋子里;收入低的时候,为了节省每月四五百块的房租,他不得不搬到狭小不堪的隔断间里去。

她每周都至少有两三天跟他住在一起,即便他会时常拖着行李搬家,她也毫无怨言。他总是觉得对不起她,让她跟着自己受了那么多苦,便更努力地赚钱,经常起大早去肯德基打小时工,只为了挣早七点之前1.5倍的薪资。

有一天早晨,他躺在床上“哇”一声哭了出来,把睡在旁边的她吓醒了,她就不停推晃他,问他怎么了。他又“呜呜”地哭了几声,这才睁开眼,看到她那张皱着眉头很是关切的脸,窗子透进来的晨光打在她垂下来的头发上,很好看的样子。他异常激动地猛然抱住了她,像个孩子似的委屈地说:“我刚才梦见你被一个高富帅抢走了,你老妈还在旁边叫好,让我赶快滚……”

她“扑哧”一声笑了,说他是蠢猪,竟做出这么没头没脑的梦,而且还能吓哭了,真不知道猪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然后她拿纸给他擦眼泪。

我想,那一刻她没准儿会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竟如此在乎她,单是这份傻傻的情意,也已经完全足够了吧。

后来他还说过两次泄气的话,断定她以后肯定会遇到有钱人,过着那种贵气少妇的生活。她每次都揪着他的耳朵问:“原来老娘在你眼里就是那样的人啊?”

那一年冬天特别冷,他挣不到多少钱,原本应该回老家的,可他想留下来陪着她,他知道她两三天看不到他就会很想他。他已经搬到了一家一楼的隔断间里,只有五六平方米,而且靠着一面墙,与楼道只有那一墙之隔。隔断间里没有暖气片,只有两根暖气管,貌似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冷得连说话都冒白气,在屋里待着也得穿好羽绒服。他不让她留在那儿过夜,怕冻坏了她,可她偏偏要留下,说两个人在被窝里互相抱着也冷不到哪里去。

厨房是公用的,又脏又小,只有几个暖水瓶和一个锈迹斑斑的“热得快”。每次他都抢在别人前面烧好水,调好水温让她洗脸,然后又端来一盆热水,让她坐着别动,蹲下去给她洗脚。虽然是他自愿且主动提出的,可她还是觉得不好意思——除了小时候爸妈为她洗过脚,再也没有人为她做过这种事。

他想让她明白,在他眼里,她永远是他的公主。

他们也会吵架。有一次不知因为什么事,他把她惹得十分生气。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她气得要立马回家,他怕她冲回去惊动已经睡着了的父母,再跟着无谓忧心,就堵着门口紧紧抱住她,任她怎么挣扎、怎么打他,他就是不松手。后来她实在没招儿了,竟打电话报警,说她被人非法拘禁,人身自由受到了限制。他在旁边慌张地解释,经验丰富的民警很快就搞明白了真实情况,让他们小情侣赶紧和好,别再闹了。

他看她气还没消,怕她还想着溜回家,就站在地上靠着门,让她死了这条心。她也折腾累了,就钻进被窝里躺着,先是直勾勾地瞪着他,后来就转身背对着他睡去了。

那天白天下了场大雪,夜里气温骤降,楼道的单元门根本关不严实,冷风好像能穿透那面薄薄的墙,直接吹到狭小的隔断间里。半夜她翻身,觉得身上压的被子很重,睁开眼发现他已经躺在左边了,几乎快靠到冷墙上了。他身上只穿着两件毛衣,正冻得瑟瑟发抖,却把双人被折成两层盖在她身上,她上身和脚下还分别盖着她和他的羽绒服。

那一瞬间她几乎要哭出来,赶紧把身上的被子打开凑过去给他盖上,用胳膊使劲把他勾到自己这边,让他离那冷墙尽量远一点儿。他的脸和手脚都是凉凉的,她多想尽快把它们捂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