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如果亲口说爱你(2)

有一次从影院出来,下楼梯的时候有人飞奔,他揽住我的肩护我,那稍纵即逝的接触,让我只觉眼前一黑,漫天升起了缤纷烟火。

我们在网上的交流也渐多,他开始说:“你在干吗?睡了吗?天冷了,要加衣了。”

我们注定会在一起的,我从来没有的笃定。

就这样吧,连开始都是慢慢的。我会了解一个全新的他,并且全盘接受。他会懂得一个过去的我,为他做过怎样的努力。让他的世界拥有他的脚步,我也保留我的茧。

2014年2月28日那天,他在昆明出差,问我,想要什么礼物?

我终于鼓起勇气告诉他:“你能回来就行了。”

他买了3月1日晚上的火车票,在广场上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正在加班,他说给我买了礼物,但不知道我会不会喜欢。

我已经渐渐在他面前建立起傲娇模式:“那真要看看是什么。”

“浅浅。”他喊我。

“嗯?”我的心因为他的呼喊开始颤抖。

“回去之后,我要跟你说件事。”

“好。”我扶住桌角慢慢坐下,等待终于有了意义。

电话挂断后,我陷入了甜蜜的幻觉。我会拥有全世界的,只是因为会拥有他。

但,他没有回来。一场意外让他永远地离开了我。

(八)

如果亲口说过爱你该多好

在我拥有的他的遗物中,有那件他送的薄衫、初中时写有他名字的红榜碎片、有关他报道的纸媒剪报、我们一起吃饭看电影时的所有票根、被手抄在本子上的所有短信和聊天记录、他准备做礼物送我的七条颜色各异的手织披肩,还有他跌倒时紧握在手里的染血手机。

手机的草稿箱里,有他编辑好的要发给我的三条短信。有一条是:“我想你了。”有一条是:“想了想,还是想短信告诉你。从姜蕊那儿知道你对我的爱,我特别感动。毕业后就想去找你。但再次见面,我并不确定你是否还喜欢我。我现在是喜欢你的,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能去车站接我吗?”还有一条是:“如果,你不觉得我曾经有多么混蛋、多么后知后觉、多么有眼无珠的话……”

我愿意呀。我愿意为了接到你而守在车站一世。

只是,我再也接不到了。

为什么在最开始的时候,没有亲口说过喜欢?如果那样的话,也许我们会走向另一个国度。就算最终没有在一起,但至少能同时看春暖花开。

你看,你看,他竟消失在了花要开的季节里。

我才刚刚尝到你给的一点点甜呢,你曾经让我吃了那么多苦。给我还回来还回来!

自责与后悔杀得我没有了未来。

后来被姜蕊拖着去看《星际穿越》,看到安妮·海瑟薇说的关于爱的一段话:Love is the one thing that transcends time and space。爱是一种力量,让我们穿越时空感受它的存在。

我捂住脸,在凌晨两点钟的午夜影院里,就是没有办法停止哭泣。

然后我好像看到了他,就坐在我的不远处,笑脸如我多年前爱上他的那个下午一样干净,他微微歪着头,很温柔很温柔地对我说:“浅浅别哭,如果在五维空间里能再见面,我们一定要早点爱。这次,换我等你。”

也许有一天,我不会再等你

/烟波人长安

(一)

井盖刚来我租的房子时,和我有过一场对话。

我带他看厨房,厨房挺大的,我说:“很干净吧,我刚打扫过,什么都……蟑螂!”

哦,不是蟑螂。

我迅速把地上那一小块污渍擦去。

“呃,可能昨天漏掉了……”我尴尬地说。

井盖笑笑。“还好。”他说。

“再看卧室,卧室也挺大的。”我说,“很干净吧,我请了家政。你别老看天花板,那儿是之前下雨泡的,顶层嘛,有点儿渗水。后来重铺过楼顶,放心,不会往下掉墙皮……”

说着,一片墙皮落下来,“啪叽”一声掉到我们脚边,粉碎。

“呃,可能前两天下过雨……”我尴尬地说。

井盖又笑笑。“还好。”他说。

完了完了,这破屋租不出去了。

走回客厅,我已经不好意思再说话了。井盖自己环视了一圈屋子。

“你之前说,你养了只猫?”他忽然问。

“啊,对。”我紧张地说,“不知道滚哪儿躲着去了……你放心,这猫很亲人,不闹……”

正说着,猫从窗帘后面一跃而出,狠狠地在井盖小腿上打了一巴掌!

然后飞跑着消失了。

我傻在原地。有种你晚上别吃饭!

“它这是……呃,表示亲切。”我试图解释。

井盖笑笑,还是摇摇头。“还好。”他说。

我发现他只会说还好。

(二)

后来井盖还是搬了进来,说这儿离他公司近。

他这人话少,深居简出,我为了赶一个稿子,又日夜颠倒。合租一个月,我和他总共就说过两句话:

“井盖啊,衣服洗好了,收衣服啦。”

“井盖啊,水电费交一下。”

所以这一个月的时间,我除了知道他是男的、比我大一岁(身份证上写着)、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其余一概不知。还有,这人好像不怕热,夏天热得我都想裸奔,他还穿长袖的衬衫。

一天晚上,我正掂量新买的泡面是不是比以前轻了,井盖突然敲我房门。

“手机能借我用用吗?”井盖说,“我手机坏了。”

“就发个短信。”井盖又说。

我把手机递给他。他坐在一边打字。

“发给谁的?”我随口问。

同事。他说。刚才一起吃饭,问问她到家没有。

女孩?我又问。

……你怎么知道?井盖反问。

你耳朵红了。我说。

井盖不说话,闷着头发短信。等了一会儿,短信回过来,井盖又回了一条。反反复复十多分钟,他才把手机给我,还小心地把短信记录全部删掉了。

“女朋友?”我故意问他。

“……只是朋友。”井盖扔下这么一句话,走出房间。

呵呵。

(三)

有了那次的交流,我彻底在家坐不住了,有机会就旁敲侧击,想从井盖嘴里套出点儿话。

井盖摆出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架势。为了躲我,他居然假装一回家就睡觉,为了不用出房门,他还给自己买了饮水机。

后来有一次,大宽来找我。周末,井盖也在家,大宽叫着喊着要井盖和我们一起出去喝酒。

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

——井盖你的钱包危险啦,哈哈哈!

井盖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了。

他还叫上了一个人,一个女孩。照他的说法,是女孩自己在家,无聊,就顺便带上她。

呸。

“和你发短信的那个?”我问他。

井盖点头。

“好看吗,好看吗?”大宽很兴奋,“单身对不对?”

“还好。”井盖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还好。

女孩很漂亮,不显山不露水的那种漂亮,就是看上去不太高兴。

这种脸色我见过,所有以为男的叫自己出去是二人约会,却发现是一群人喝大酒的女孩,脸上都是同样的表情。

大宽也看出来了,为了缓和气氛,他讲了个笑话。

“我有一个朋友,前两天车坏了,你们知道怎么个坏法儿吗?”大宽说,“他的车每次关上一扇门,都会自动打开一扇窗,哈哈哈哈哈。”

女孩面无表情。我和井盖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是不是很好笑啊,哈哈哈哈。”大宽乐不可支。

“……还好。”井盖说。

女孩根本不理我和大宽,不停地和井盖说话。

“井盖,你看看这个衣服好不好看?”女孩用手机打开一个网购的页面,“黑色是不是和我不太搭?”

井盖匆匆扫一眼。“还好。”他说。

“对了,你是不是看过最近新出的那部电影了?怎样?值得推荐吗?”女孩又问。

“还好。”井盖说。

“你们部门上次旅行去的是哪儿呀?好不好玩儿?”女孩接着问。

“还好。”井盖又说。

为了少说话,他拼命喝酒。我和大宽没事儿干,故意给他点烈酒,不加冰,井盖拿过来,看都不看,一口喝下去。

后来他醉得一塌糊涂,我打车带他回家。哦,我还从他的口袋里拿出钱包,打算付四个人的酒钱,结果发现女孩已经付过了。

唉,多好的一个姑娘。

临走的时候,女孩又叫住我。

“这个你装着。”她塞给我一个小纸包,“解酒的,回去让他喝了吧。”

“……你是不是喜欢他?”我忍不住问。

女孩看我一眼,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是头驴都看出来了,好吗?!”

女孩没说话,轻轻伸出手去,拉了一下井盖的手。

五秒钟。然后她打车,离开。

我忽然觉得很愧疚,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大宽坐在地上,还在念叨“关上一扇门,自动打开一扇窗”。

……你真是够了。

(四)

第二天周末,我坐在客厅,和井盖吃外卖。

“女孩挺漂亮的。”我说。

“……还好。”井盖敷衍我。

“身材也不错。”我说。

“还好。”井盖继续敷衍。

“她说她喜欢你。”我接着说。

井盖被米饭呛了一下。

“这么好的机会,不要错过。”我劝他。

井盖不吭声。过了半晌才开口说:“我不能喜欢她。”

“为什么?”我惊讶于这个莫名其妙的回答,“你是佛门弟子?清教徒?你刚从泰国回来?”

“还是——你喜欢男人?!”我下意识地抓起一件外套。

井盖摇头,想了想,又摇头。

“不能喜欢她。”他重复道,起身把外卖盒子扔进垃圾桶。

神经病。

他似乎也和女孩说过同样的话。不知道女孩怎么想。

女孩有时候晚上给他发微信,睡不着也发,井盖只是看,不回。

女孩找不到他,就找我。我很乐意和她聊,反正聊聊又不用花钱。

可惜,女孩说来说去都是井盖的事。

“你说,他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啊?”女孩问。

我怎么知道。

“他心里有伤。”我骗她,“前女友把他甩了,半年了还没恢复过来呢。”

“我可以等。”女孩说。

“别等他。”我说,“好男人多的是。也许你身边就有一个好男人,也是单身,你不考虑考虑?”

“什么好男人?”女孩又问。

“比如说,只是比如说,他是一个文字工作者,写稿卖钱,当然了,现在还没卖出去,但是将来卖出去后,也许就很有钱了。”我继续说,“而且,人很专一,又细心……”

我还要再打几个字,发现女孩把我拉黑了。

(五)

后来,女孩又给我打过一次电话。

凌晨三点,我接了起来,里头是个明显醉酒的声音。

“喂!井盖在不在?在不在?”女孩在电话里喊,“让他听电话!”

“大姐,现在三点啊!正常人都睡了。”我说。

“那你为什么不睡!”女孩又喊。

“……老子失眠不行吗?!老子睡不着招谁惹谁了!”

“你肯定是想姑娘,睡不着,哈哈哈哈。”女孩得寸进尺。

“滚!我挂电话了!”我怒吼。

“叫井盖接电话!”女孩说,“我要问他……我要问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我问。

女孩声音忽然低了。“我……我不敢。”她说。

“万一他说不喜欢我怎么办?万一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怎么办?”女孩连声说,“你懂吗?你一定懂的,对不对?”

我没说话。

其实我没醉。女孩又说。

“不是说酒可以壮胆吗?”女孩接着说,“如果我醉了,是不是就有胆量面对这个问题了?可是我喝了很多很多酒,还是不敢……我还是不敢啊……”

电话那头突然没有了声音。我慢慢攥紧手机,保持着一个姿势许久。

直到对方挂断电话。

(六)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没再听井盖说起过她。她也没再找过我。

我和大宽仍然时不时地怂恿井盖去喝酒。有时候女孩会去,她酒量比我们三个都好,往往喝到最后只有她还清醒。

她帮我们付酒钱,每次散伙之前都会给我一包醒酒的药,交代我一定让井盖喝。

我反而有些过意不去,和井盖说,是不是买点儿什么东西答谢她一下,毕竟,酒也不便宜。

井盖说,他每次都会把钱还给她。

“……不太好吧?”我说。

“不想欠她的。”井盖说,“她赚钱也不容易。”

“你可以肉偿呀。”我兴奋地说。

井盖摇头:“我不能喜欢她,真的不能。”

之后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有一个月,我们喝了三次酒。女孩都没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不问,井盖也不说。

再后来,有一天我回家,居然看到井盖坐在客厅,面前摆着一打啤酒。

“来喝酒吧。”井盖说,脸色很严肃。

我走过去坐下,打开一瓶啤酒。

“她结婚了。”井盖突然说。

我心里一惊。

从井盖断断续续的陈述里,我大概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女孩家里催婚,又觉得她一个人在北京,混不出什么样子,就火速给她包办了婚姻。女孩有没有为此吵闹我不知道,只知道她上个月辞职,回了老家,昨天结婚,嫁给了一个当地的公务员。

她辞职的事,甚至没有和井盖说,井盖只看到一张空空的桌子。两天后,那张桌子又坐了新人。

井盖给她打电话,她不接。给她微信,她不回。两个人瞬间角色颠倒。

直到这天傍晚,女孩给井盖发来一长串语音。

“你听过了?”我问,隐隐有些兴奋。唉,这么狗血的剧情,太喜欢了。

井盖点点头,然后从头开始播放。

女孩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井盖,我结婚啦……昨天刚刚办完婚礼。

“对不起,辞职的事没有告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在北京我过得很开心,道别太伤感了……以后想再见见你就难了吧……不过我拉过你的手,虽然你不知道,嘿嘿。

“那五秒钟,对我来说很幸福。

“你又不说话。你老是不说话。你说,我该高兴吗?

“从二十四岁到二十六岁,我喜欢了你两年,两年,对我这个年龄来说,也许已经很长了吧。”

下一句已经带上了哭腔。

“可是我想一直一直喜欢你啊,一直一直,从年轻到年老,很喜欢的那种喜欢……我真的很想再等等你,也许……也许等一段时间你就会喜欢我了,但是——我等不起了……”

很长时间的沉默后,女孩说了最后一句话:“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谢谢你,允许我一直在你身边。”

井盖把这些话从头播放。一遍,然后又一遍。

“其实你也喜欢她吧?”我问他。

井盖不说话。他默默地挽起袖子,给我看他的胳膊。我才知道,他为什么天天穿长袖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