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说说笑笑玩玩闹闹,就到了晚上,各自回房休息。张铭心日日夜夜同殷离在一起,已是一时一刻都离不开她的离姑姑。张昭远把表姑和妹妹送回房间,独自走到栏杆前,今晚月色甚好,上弦月同星辰争辉,虽无月色清朗,但星光铺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别添韵致。张昭远不禁低首轻吟,“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念道此蓦地停下,轻叹了口气。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不远处有管悦耳女声接着张昭远的话念出,张昭远方才就听到有脚步声,就猜到来人是谁。
正是金金,金金将后两句念完已经走到张昭远身旁,“金金冒昧一问,公子何故轻叹呢?”
张昭远依旧看着水面,声音依旧是平日里的温和,“不过是忽然有些感慨,人们往往注意的都是隋炀帝骄奢淫逸而至灭国,却鲜有人知这位末代帝王也有这样广阔大气的情怀。”
“公子未说尽心中所想,公子真正叹气的缘由是,”金金顿了下,缓缓念出,“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最后一句,已是带了淡淡的叹息,在这样星辉水光相融的春夜中平添了几分缥缈,“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张昭远闻言才转首看向金金,水光映在她皎如春花的娇颜上,愈发柔美清丽,他从未如此近地看过这位敌友难辨的闺阁小姑娘,很难想象,这样一位蕙质兰心才貌双全的小姐,不过才十岁之龄。
他心底忽地生起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公子,不知金金可否说对了公子所想?”金金轻轻一笑道。
张昭远颔首,“逝者如斯,百年不过转身间,帝王将相王谢之家已成云烟,富贵祸福难料,忍不住生了几分感慨。”
金金道:“既然福祸难料,不如随遇而安,珍惜眼前。逢此良辰美景,公子能为金金吹奏一曲吗?”
张昭远知是金金看到他腰间别着竹笛,才有此一请,他拿出竹笛,歉疚一笑,“倒是不能了,我还不会呢。”
“公子不会?”金金略略惊讶,“还有公子不会的事啊?”
张昭远闻言不禁笑道:“我哪能什么都会,姑娘真是太高看我了。”
金金似是在思量什么,忽地抬眸看着张昭远,“公子,金金自小学了些乐理,公子可愿将此笛暂借金金一用?”
张昭远递给金金,“有何不可。”
金金拿到手中,细细打量片刻,赞道:“好笛!”又试了几个短音,方放到唇边,葱管般的手指按在笛孔上,竹笛特有清扬悠远从金金唇边而出。
笛音飘然洒脱不失风骨,疏荡中又有几分柔婉,和着滢滢春水,熠熠星光,当真吹出了“夜里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的幽梦柔情。
张无忌在远处看到两个人跟金童玉女似的站在一处,转身回到房间把门关好,就听到赵敏叹道:“好一个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这金家小姐到底是何来头,小小年纪已有这样不俗的曲意。倘若真是家世清白,倒真与远儿般配。”
“敏敏,你未曾亲眼看见,如何知就是金小姐吹的呢。”张无忌提着热水在木盆里倒好了水。
赵敏正坐在妆奁前卸钗环,此时听了手,看着自己手里的金钗道,“船上一共几个人,只有远儿手里有支笛子是我才给他的,他还不会呢,只能是金金了。况且这首《西洲曲》虽是南朝乐府的名篇,曲调流传不广,大多都只知乐词。远儿在诗词歌赋方面没甚天赋,全凭用功。要是心儿年纪跟远儿一般大,那定难不倒心儿。”
张无忌试好了水温,走到赵敏身旁,俯身把她发鬓上最后一朵珠花摘下,手扶住赵敏的肩头,“敏敏,远儿还小,你操心也太早了,我看只是远儿和金小姐谈得来,哪有那么多顾虑。”
赵敏明眸睨着张无忌,打趣道,“那也未必,张大教主初回中原也不过才十岁,就相继遇到了汉水一饭之恩的周芷若周姑娘,为其千里寻亲的不悔妹妹,还咬了一口令其念念不忘的蛛儿,对了,差点就忘了还有雪玲珍珠的朱九真。那我得看好远儿,万一将来他遇上自己喜欢的姑娘,却早早招惹了别的姑娘,再徒生波折就不好了,况且这位金小姐也是楚楚可怜,正是那种看起来就是好人的姑娘呢。”
赵敏曾和杨不悔、殷离等人说起张无忌小时候的事,太师父张三丰说了周芷若的一饭之恩,杨不悔说了张无忌受她娘纪晓芙之托送她去找杨逍的一路艰辛,殷离更是仔细回忆了当初张无忌咬她那一口,甚是有些郁闷和不解,为什么她会对小时候的张无忌念念不忘,却对长大的张无忌没有感觉呢。不过殷离倒是把张无忌和朱九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赵敏。原本殷离知道的也不多,可金花婆婆曾带她逼问过红梅山庄的人,把朱九真如何施展美人计骗得张无忌信任,又用苦肉计从张无忌口中骗出金毛狮王谢逊下落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为此赵敏倒结结实实又喝了两天的醋。
张无忌被赵敏这么一说,不禁想到他的敏敏刚知道朱九真的事时,一张俏脸气得煞白,两个人单独相处时她的指甲使劲掐着他的胳膊,他极力控制不让九阳真气反弹伤了敏敏,可还是震得赵敏的手麻了半天。
其实他那时年纪尚小,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但每人一生之中,初次知好色而慕少艾,无不特别相待。更可况他在颠沛困厄之际与之相遇,更多了几分感恩之情。
张无忌面上一红,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珠花,“远儿有你这样聪明绝顶的娘在身边,哪里会像我一般糊涂呢。”
赵敏后来也细细想明白,倘若婆婆殷素素未曾早逝,以殷素素的才智哪能让张无忌受骗呢。更可况张无忌宽仁温和,这也正是她喜欢的一点。
珠花在烛光下生出莹润的光,她笑道:“张大教主要是喜欢这朵珠花早点说,何必动手抢呢。”
“那请郡主看好了,我可没有偷走这上面的明珠。”张无忌一边笑,一边扶着赵敏坐到床边,又用手试了木盆里的水温,“正好。”帮赵敏脱下鞋袜,赵敏把脚放进木盆,看到木盆底有干花,心里一甜,张无忌总是调配各种药材或者香花让她用,有个医术高明的丈夫还有这个好处,这倒是她不曾想过的。
就在两人说话间,笛音一曲已完,张无忌道:“这位金小姐终究百密一疏,这首笛音已经暴露了她的内功呼吸,只是不知是哪一派的轻功,会是这样的内功调息,我竟从未见过。”
赵敏内力没有张无忌深厚,依稀能辨别出金金的呼吸频率,她当年擒六大派在万安寺学了各派最精深的武功招式,但因六大派都被她下了十香软筋散,倒让她对内功没有什么了解。
“焉知不是金小姐故意暴露,或者就是远儿试探呢,抑或,咱们家的远儿小小年纪已有乃父之风,能令金小姐放下小心,可能还会弃暗投明呢。”赵敏趣道。
张无忌摇摇首,对爱妻的调侃已是习惯,“这其中内情,也只有金小姐才知,不过远儿已经送金小姐回房了。”
“夜深露重,要是着凉了就不好了,远儿这怜香惜玉之心也是随了他的爹呢,自古多情空余恨啊,我明天得好好让远儿背下这首诗。”
夫妻二人说笑了几句,便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