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船停在了码头,张昭远早先众人一步下船去船行买马车,又按照父亲的意思跑了几家店铺买了上好的毛毯软枕小几食盒,他回来时赵敏已经下了船,张铭心一手拉着赵敏的衣角,一手拉着殷离的裙边,三个人在天光破晓的杨柳岸边,语笑嫣然,好似一幅精美的工笔画,说不出的舒服好看。他正在疑惑,为什么看不到爹爹张无忌和金家小姐,便看到船夫下船,他上前去给了一个荷包,“这是家父家母的意思,一路上劳烦船主了,不是很多不成敬意,请王大伯拿去分给那些舵手厨娘吧。”又请人把行李搬上马车,安排停当后他方走到赵敏身旁。
“娘,怎么不见爹和金小姐呢?”张昭远问道。
殷离眉梢一挑,“怎么,你是舍不得那个漂亮小妞么,昨夜你们俩在船头……”她看到赵敏含笑冲她使了个眼色,想起赵敏跟她说这件事的时候,说过不让她笑张昭远的,马上转了话题,“你爹找了轿子已经送金金去别院了,我们在等你过来好一起去,已经约好在相国寺桥边等着。”
赵敏催着上车再说,张昭远驾车,慢慢悠悠离开了码头。
殷离靠着软枕,连连称赞,“你儿子挺会办事的,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准备得这样妥当,难怪跟小昭名字一样呢,有过之无不及啊,心这么细,以后肯定有罪受的。”
赵敏微笑道:“无忌哥哥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随着他们去,只要不做违背侠义道德的事,愿意如何折腾就如何折腾。远儿只是待人温和,又不是傻子,他看事很是通透,大事上把握很准,这就够了。”
张铭心上了马车就趴在车窗上跟张昭远说话,她小声问道:“哥哥,你昨天晚上真的跟金小姐在船头看星星看月亮还吹笛子啊,你不知道她是坏人么。她从一开始就算计你,算计咱们家,你就不应该跟她说话。”
张昭远面上微红,原来全家都知道他昨晚和金金在一起说话,可他心里一派坦荡,专心驾着马车,“心儿外面尘土荡得很,你回去和娘坐好了,弄脏了你的脸就不好看了。”
“哼,坏哥哥。”张铭心见张昭远不搭她的话头,转身扑在殷离怀里,赵敏抚摸着她的背,马车轻轻摇晃,赵敏和殷离没说几句话,她就睡着了。
直到马车停下来,她模糊听到张无忌的声音,才发现车上只有她在,身上盖着自己的粉缎斗篷,立马朝车门爬去,果然看到一行人都站在车门口,她一眼就看到青衫玉立的张无忌,脆生生道:“爹爹,爹爹!”
张无忌闻声赶忙上前抱住她,毫不掩饰的宠溺,“你睡醒了,你哥哥还在说要不要叫醒你呢。”
张铭心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哥哥身旁站着的正是那位已经离开的金家小姐,自己的娘亲还在跟她说话,“如此不如金小姐随我们先去寺院里等候片刻吧。”
她心下不喜金金,不愿理金金,重新又回到马车,她只安安静静靠在殷离怀里,听着赵敏和金金说着对开封府的所见所闻,殷离偶尔也插上一句,一会儿就到了相国寺。
相国寺在山脚,香火鼎盛,张无忌先行一步道明来意,知客僧道明寺里客房还剩两间,相隔不远,正好女眷一间,男子一间。
张无忌张昭远父子一间,赵敏殷离带着张铭心一间,张铭心正好奇金金住哪里,拉住了张昭远一问才知道,看守金家别院的一对老夫妻一直没有打扫屋子,张无忌送金金去的时候,房间又脏又乱,守屋子的老夫妻说马上去牙婆那里找人来打扫房间。金金只能又跟着张无忌离开,待到晚上收拾停当了再回去。
张无忌带着赵敏和一双儿女,一家人虔诚地拜佛祖菩萨,殷离和金金不是张家的人,两个人各自拜各自的。其实也只有金金一个人,殷离不太喜欢这些,也就跟着一行人应应景。
赵敏拿了银子让张昭远带着张铭心去捐香油钱,等着他们回来,和金金商量,时辰还早,他们一家人打算去山上走走,看看风景,问金金是在厢房等着还是同去。
金金自是笑着答应,张昭远在集市上为张铭心买了个蝴蝶风筝,殷离带着张铭心跑在前面去放风筝,金金在路上同赵敏说着车上没说完的见闻,赵敏发觉金金学识渊博,年纪小但对事对物颇有见地,赵敏暗暗称赞。
走到半山腰一片空地上,这里搭了一个亭子,殷离和张铭心兴致勃勃地放着风筝,金金走到独自站在亭边看风景的张昭远是身边,说起吹笛子的技巧。
张无忌这时拉着赵敏走到不远处,既能保证四个人在他的视角,有事他能马上赶过去,又保证了四个人听不到看不到他和赵敏。
赵敏好奇,“无忌哥哥,你有话要单独跟我说么?”
张无忌从身后拿出一支红玫瑰,这时节刚到玫瑰花期,都是一朵朵半开不开的花骨朵,跟月季很像。张无忌手中的玫瑰枝干已被除干净了刺,放到赵敏面前。
赵敏想起来上山的时候看到有簇簇的玫瑰丛,可她跟金金说着话没在意,竟想不到张无忌前去折了一支给她,唇边梨涡透出笑意,“无忌哥哥有心摘花,可这花儿却不给面子,不肯开呢。”
张无忌看着爱妻比手中花还要娇艳上几分的娇颜,右手挡在花前,不让赵敏看到,片刻功夫,他嘴角淡淡一笑,手向上一移,赵敏只见他手中的玫瑰竟然已灿烂绽放,鲜红欲滴,玫瑰花香伴着春风萦绕于赵敏身旁,当真是花逊美人三分颜色,美人输花一段芬香。
赵敏面上讶然看着张无忌手中的花,讶然渐渐变成温柔的笑意,她眉若远山,肤如凝脂,唇似嫣棠,梨涡点点,杏眸盈盈,抬眸间眼波流转的情意如春水荡漾在晚霞间,如此毫不掩饰的美,令张无忌惊艳万分。
纵使成亲多年,纵使已是而立之年,他还是会在他的敏敏一颦一笑间,惊艳失神。
赵敏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甜蜜,聪慧如她,随即想到玫瑰喜阳,越暖花越艳越香,是张无忌用九阳神功的纯阳之气催得玫瑰绽放,这样极为耗费真气,虽则休养半天即可,可她心中更是感念于他的用心。
他竟然想到这个法子来让她开心,所谓良人,也不过如此了。
赵敏伸手接过来玫瑰,低首闻香,浅浅道:“多谢无忌哥哥。”
简单几个字,饱含绵绵情意,张无忌情不自禁拉起赵敏的手,在唇边一吻,“敏敏。”
我的敏敏。
令我刻骨铭心的敏敏。
此时突然有张铭心的惊叫声打断了二人的温馨时刻,张无忌拉住赵敏的手赶忙去看发生了什么,只见张铭心的风筝挂在了一棵大树上,她在原地又跺脚又拉线轴,可是风筝丝毫不给她面子。
此刻殷离在原地盘算着树高,突然脚下用力,轻功跃上了丈高的大树,为张铭心取下了缠在树上的风筝,却不急着下去,在树上对张铭心笑着喊道:“心儿,你叫我一声好姑姑,我就给你。”
张铭心马上在原地大喊,“好姑姑,心儿的好姑姑,给心儿吧!”
殷离哈哈一笑,带着风筝携风从树上跃下。
赵敏在原地惊叹,“阿离的轻功已经这般好了!当世女子轻功怕是第一人。”
张无忌附和道:“她的武功或许没多大长进,这些年东奔西跑轻功是越来越了得了。”
转眼到了傍晚,张无忌同张昭远送了金金回去,赵敏在寺院门口看着远去的马车,心里却没有轻松下来,她不信事情如此简单。
回到厢房,殷离带着张铭心已经梳洗完毕,二人换了新的干净衣服,这时张铭心自己坐在桌前画画。殷离拉着赵敏悄悄说了几句话,赵敏突然心中了然,二人在一起又嘀嘀咕咕了半天,张无忌才回来。
张昭远道:“娘,我回来时听人说相国寺有一奇景,就是日出日落时候,若是有缘就能看到庙宇金顶有佛光乍现,娘有兴趣去看看吗?”
赵敏笑回,“不过是寺庙建筑方位精巧,屋顶遍铺金色琉璃瓦,日出日落时分天尚不亮,被些许阳光一照映,才有如此一说。要是你和心儿有兴趣,让你爹或者表姑带着去看看,我就不去了。”
张昭远道:“我是听着新鲜,想让娘去看看,师父们该送斋菜来了,我就不到处跑了。”
一家人乐呵呵吃了晚饭,坐在屋里说话消食。张无忌忽地耳朵一动,“有很多杂乱的脚步声,都在向寺门跑去,是庙里出什么事了吗?”
张铭心突然指着窗外喊道:“呀!金顶佛光!”
众人闻声一看,果然是寺庙顶端有光亮透出,张无忌定睛一看,“哪里是佛光,是那里着火了。”
张昭远凝神看去,“爹,着火的方向是东北角,是相国寺桥的方向!”
而金家别院正在相国寺桥附近。
张昭远道:“我去看看,也许能帮上忙。”
赵敏冲着殷离点点头,殷离会意,道:“远儿,你跟表姑一起去看看。”
“远儿,不许擅自出手,没事了早些回来。”赵敏叮嘱道。
二人离去,赵敏在张无忌耳边耳语两句,张无忌的面色蓦地郑重起来,随后也出门去。
张铭心看着自家爹爹哥哥和表姑都出去看了,心里也想去看热闹,腻在赵敏身边,撒着娇,“娘,咱们也去看看热闹好不好嘛。”
赵敏拉起张铭心坐到她身旁,柔声道:“心儿,不论稍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害怕,娘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知道吗?”
张铭心听话地点点头,“娘,是不是出事了?”
赵敏抚摸着她黑亮柔软的头发,“还不知道呢,出门在外,小心些总没有错。”
火光依旧冲天,越来越大,映红了半边天空。
母女俩看了一会儿火势,也不见小,赵敏不想吓到张铭心,让她坐到床上,开始给她讲故事,哄着她睡觉。
张铭心玩闹了一天,累得不行,只是兴致勃勃不觉得累,此刻在软软的被窝上一趟,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赵敏爱怜地摸着女儿的睡颜,她今天拜佛时不求富贵不求功名,唯求一家平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