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十分,本来是沈哲好不容易睡沉的时候,也是万籁俱寂的时候,要是在整个时候再在街上看见什么东西溜达,基本上也不敢上去搭话。
也正是应为这份寂静,沈哲才能从睡梦中被门口清晰的叮当声和凡尔赛的吠叫给吵醒,沈哲揉着眼睛起身,见绛秋已经披衣坐了起来,女孩子的睡眠的确总是比男性要轻一些的。沈哲一直有起床火,尤其是三更半夜地被叫起来火更大,心想这是哪个不长眼睛,无聊的人半夜来敲门,要是鬼的话他可能还能原谅,因为鬼没有眼睛。
他弯下腰,边拿鞋子便问道:“谁呀,大半夜的?”
绛秋替他拿来外套,柔声说道:“还不知道,唐管家去开门了。”
果不其然,绛秋话音未落,走廊里就想起了唐庆,咚咚咚的脚步声。
唐庆自然知道自己主子的脾气,因此敲门的时候也十分地小心,只是轻轻抵扣了几下,听见里面的动静,知道里面的人已经起来了,才说道:“少爷,外边有一位姑娘找您。”
“姑娘?”沈哲皱了下眉头,用余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绛秋,这丫头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心下不禁还有点儿失望,但是立刻有回过神来,心想着,他的桃花运也不是很泛滥,满打满算也就马蒂尔德和石白羽两个人,马蒂尔德那个丫头不可能,她要是来了绝对不是这个动静,而石白羽就更加不可能了,她要是来了哪里会是什么拜访,不要了他的命已经是对他的客气了。
沈哲泱泱地穿好衣服出屋,后来想一想,这或许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也该找他要见到那个人,要么怎么没有当初让唐庆打发他走呢。
要说沈哲见到这位客人时候的第一个反应,当然也是一个正常男性的反应,就是觉着,这大半夜的被嚎了起来,那也算是值了。
之间这位美女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杏目樱唇,飞眉入鬓,肤若晚雪,严妆的脸上却是一脸冷静,丝毫没有这个岁数本该有的灵动和浮躁,甚至在眉眼之间还略带威严。
见沈哲进来,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略略一施礼,倒很有些古代仕女图的娴静感觉,一举一动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人舒服,那感觉简直就是经过专门训练的。
“阁下可是沈大人?”那女子樱唇微启,呵气如兰。
“正是,在下。”好在沈哲定力好,且在卧房里还有一位佳人候着,才没有因为这个角色美人而乱了方寸,仍然能保持着温文儒雅的谦谦君子形象。“不知姑娘前来所为何事?”
那女子眉眼温柔,如初夏的溪水,沁人心脾,却不知寒冷,只见她此时秀眉微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缓缓开口道:“小女想请沈大人搭救小女的夫君。”
沈哲听见这“夫君”二字,顿时有一种被雷劈过的感觉,心里面是捶胸顿足,好菜呀,这都是一盘盘的好菜呀,怎么都让别人吃了呢?
当然,他仍然要保持风度:“不知姑娘的夫君遇到了什么难处,姑娘又为什么相信在下可以搭救那位兄台呢。”
那女子低垂这眼帘,淡淡说道:“愿少闻。”
沈哲会意,挥挥手让唐庆退下去,可是那个女子仍然没有说话,沈哲仔细一观察才发现,她斜着眼睛一直在盯着沈哲的那条狗。
沈哲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难道要说“姑娘,够听不懂人话。”这是不把人家的智商当智商呀,不过这姑娘也是,你丫到底是不是脑袋秀逗了,连条狗都要怀疑,好在,这位姑娘片刻之后也判断出凡尔赛似乎是不具备内奸这种功能,于是抬起眼帘,直视着沈哲的眼睛说道:“小女富察氏,满洲镶黄旗人,家父乃是员外郎,富察凤秀。”
沈哲闻言一愣,居然所致,这位员外郎,只有一个女儿,年方十六,艳压群芳,而且如今还是宠冠六宫,仅次于皇后的人物。
他连忙跪下:“微臣参见慧妃娘娘。”
慧妃的双手问问的放在膝盖上,语调依然是相方才一样柔和,甚至是有一点点的空灵。“沈大人的主子是皇上,不是本宫,更何况,阁下是主,本宫是客,主人给客人行李,让人家看了,没这个道理的。”
沈哲立刻会意,又坐回到沙发上。见慧妃不说话,只得自己开口:“听慧妃娘娘刚才的意思,难道是皇上蒙难吗?”
慧妃瞥了沈哲一眼,神色间颇有愠色:“沈大人是在明知故问吗?”
沈哲见状便也猜到了钱喜的书信与这个女人的关系肯定也不一般,于是连忙认罪:“微臣知罪。”
慧妃不依不饶地问道:“沈大人何罪之有?”
沈哲无奈,跟**的女人永远是无法讲道理的:“罪臣当时接到钱公公的书信,未能及时赶回京城。”
慧妃轻笑了一声,说道:“沈大人恪尽职守,又何罪之有,江宁谈判,马到成功,皇上虽然并重,但是神志尚还清醒,听闻江宁结果,也对沈大人大家赞赏。”
沈哲闻言叹了口气道:“臣有负皇恩。”
慧妃却很坚定的否决:“皇上的恩典,沈大人当得起,至少到现在沈大人还当得起。若是沈大人真的觉得自己有负皇恩的话,眼下就有一个沈大人可以报答皇上知遇之恩的大好时机。”
沈哲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仍然说道:“臣,愿闻其详。”
慧妃抬了抬娇俏的脸庞,露出了一截白皙纤细的播经:“圣母皇太后独揽朝纲,危害朝野,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此次居然隐瞒陛下病况,拖延皇上的病情,更是居心叵测,本宫想请沈大人共谋大事,除此妖后,匡扶正朔。”
沈哲一听就知道这么不靠谱的主意那肯定不是载淳想出来的,最大的可能是慧妃在试探他:“微臣受皇上知遇之恩,自然是肝脑涂地无以为报,但是关于圣母皇太后一事,微臣还请惠妃娘娘慎重形式,圣母皇太后在朝中朋党林立,树大根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不是一把热火就能化了的。贸然行事,非但会害了娘娘自己,也会连累到陛下,还请娘娘切勿冲动,从长计议。”
慧妃柳眉一竖,说道:“要是本宫偏不呢。”
沈哲笑着回敬道:“那微臣也爱莫能助。”
慧妃冷笑着说:“沈大人这样,也叫做肝脑涂地无以报皇恩吗?”
沈哲毫不客气,说道:“若是皇上的旨意,微臣千刀万剐也在所不惜,但是,如果不是,微臣自然不愿意弄巧成拙。况且,微臣有什么,是在朝中有根基还是手握重兵,人脉,兵权微臣什么都没有,要微臣拿什么为娘娘赴汤蹈火?”
“可是你声名显赫!”慧妃压低了声音,身子向前倾。
“名声?”沈哲轻笑道:“名声有什么用,能拿来当枪使,还是能拿来当金银收买人心。”
慧妃一愣,两只漂亮的杏眼直勾勾地盯着沈哲,须臾,眼睛一弯,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慧妃将身子坐直,拍了拍手道:“皇上所言无差,沈大人果然是国士无双,怪不得皇上对您青睐有加。”
“慧妃娘娘谬赞。”沈哲沉吟了一下,又问道:“微臣敢问,皇上如今病况如何?”
“天花之疾,并非先前传闻的那样玩物丧志。虽然这病来得凶猛,皇上身强体健一时还无性命之忧,但是长此以往,那也就说不准了。本宫本来听说,西洋郎中善于治疗天花,凡经其手的病患,无不药到病除,只是西太后不许,有谁敢私自请洋医入宫。”
“那皇上的意思是……”
“皇上说,沈大人一定有办法。”
“只是宫中之事,微臣是外人,怎敢干预。”
“并非要沈大人亲自干预。”慧妃将身体向前坐了一点,十分急切的样子,“本宫只求沈大人指教。”
三更时分,慧妃的马车消失在了夜幕中,沈哲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回到房间,已经毫无睡意。
“你给她出了个什么主意?”绛秋的手臂在黑暗中从他的背后勾住他的脖子,纤细的胳膊,隔得他肩膀疼。
对于绛秋的亲热,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淡淡问道:“你听到了多少?”
“没有多少,只有这里没听到。”绛秋悻悻地样吧手臂松开,却又被沈哲一把拽住。
“我说过,朝廷的事情你不准过问。”沈哲抓着绛秋的手臂不放。
“不问就不问。”绛秋暗自赌气,有挣扎了一下,却仍然没把自己的两条胳膊给解放出来。
“不过,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倒是可以用这个来奖励你的诚实。”
绛秋没说话,只是从他的背后,把下巴搁在了沈哲的肩上。
沈哲抬手拍了拍绛秋的脸颊,说道:“我让她去求母后皇太后召西医入宫。”
“母后皇太后?”绛秋蹙了下眉头,沈哲在镜子中看见这个情景,顿时觉得比起皇上的女人,倒还是自己的女人更有味道。“可是我听说……”绛秋歪着头说道:“我听说皇上对母后皇太后很绝情,难道还会帮着皇上吗?”
“母后皇太后是一个聪明人,她不是在帮皇上,是帮自己,或者说是自己的后半生。”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不是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
沈哲认可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没有错,不过,我觉得,要是母后皇太后拒绝,事情就更加好办。”
“问什么?”
“因为这样,圣母皇太后就会召西医入宫。”
“还挺复杂的。”绛秋伸了个懒腰。
“慧妃懂就行了。”
“你怎么知道她能懂。”
“我想……宫闱中的女人,内有哪个实惠不懂得吧。”
绛秋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就那么相信他。”
“私自出宫需要多大的勇气呀,我相信勇敢的人。夫人不觉的吗?”
绛秋被这一声夫人叫得脸一红,嘟哝着说道:“我相信你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