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似梦楼是一家带饭馆的客栈。楼下大堂是饭馆,一楼是雅座,二楼有七间精舍,就是客房。郭小峰本有些担心在这里遇见熟人,但进了大堂后,才发现吃饭的两桌客人中并无一个相识,方才松了口气。
这时店小二已经过来,低声说道:“有个客人在二楼最里面那间客房里等公子。他跟我详细说了公子的样貌,所以公子一来,小的就认出来了。”郭小峰也不多问,便向楼上走去。
二楼的七间客房都关着门。郭小峰轻步走到走廊尽头那间客房前,调匀了呼吸,才伸手轻轻拍门。门“咿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原来门是虚掩着的。郭小峰干咳两声,低声道:“丁兄,我来了。”屋里无人答应,也没有一点动静,郭小峰不禁有些纳罕,迟疑一下才推开了板门。但哪有丁坚的影子?
屋里光线有些黝暗,窗帘完全掩上,正对大门有一张黑漆雕花木床,半透明的帐纬半掩着,隐约可见睡着一个女子,脸朝着里面墙壁,满头青丝散在薄被外面。床前地上并排放着两只淡绿色绣花鞋子,床脚边燃着一炉麋香,轻烟缭绕,氤氤氲氲,使帐中那女子看起来有些神秘。
郭小峰看了一会,心里忽地一动:“这鞋子上绣的是水仙花!不是表妹的又是谁的?难道这个床上的女子便是表妹?莫非丁坚是要我……所以故意回避了?”他心里突突乱跳,却不敢唐突进屋,发呆一会,才大着胆子问道:“蓉妹,是你么?”床上女子不答,甚至连动也没动一下,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在害羞?
郭小峰踌躇一下,猛然有悟:“啊,蓉妹定是着了丁坚的道儿。要么被点了昏睡穴,要么被蒙汗药弄昏迷了,不然她岂能乖乖地跟丁坚来这儿!这丁坚果然有些门道,居然能到暗器独步天下的唐家堡去把唐家的二小姐弄到这里来!”
想明白这层后,他又是激动又是不安,心道:“不管怎样,先进去再说。”闪身进屋,并小心地将门闩上。大着胆子走到床前,虽然已有七八分把握对方正在昏睡,但他还是问了一句:“蓉妹,你睡着了么?”见她不答,更无怀疑,拿捏着在床沿上坐了。
现在怎么办?郭小峰倒有点不知所措了。他年方十八,正是骚动年龄,在这样的光景中与自己爱慕的梦里情人相会,岂有不动心的道理?心中激烈格斗一会后,终于还是情欲占了上风。“无毒不丈夫。干脆就依丁坚之意,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再说!蓉妹又不是瞎子,明知我对他有心,却偏要对别人好!她若醒着,我跟她说心里话,只怕她不会答应……那岂不只有眼睁睁看着她一朵鲜花插到周天这堆牛粪上!”
想到周天,妒火中烧,再不迟疑,伸手便去揭薄被,但刚揭开一半,他整个人便惊呆了!
被子里的唐蓉竟是完全赤裸着的!而且更触目惊心的是,雪白的后背上竟有一条殷红的血线。血线从她的后心一直流到后腰,然后又流到洁白的床单上,床单上的血已积了不小的一滩,象一朵血红的玫瑰花一样凄艳惊心!任何人看见后心上的那道伤口,都能看出是一把其薄如纸的利器留下的!谁有这样一把利器?郭小峰不知道。他只知道:父亲在两个月前用重金买来,送与他做生日礼物的那把削铁如泥的晚晴剑就比纸还薄!
郭小峰发呆半晌,才扳过那裸体女子的肩头,一看,果然是表妹唐蓉!她的身体已经冰凉,显已死去多时。郭小峰全身战抖,背心已沁出冷汗,他隐隐感到自己钻入了一个可怕的圈套中!
这时木楼梯里传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郭小峰大吃一惊,自已虽非凶手,但现在这情况说得清楚吗?听见脚步声已经到了楼梯口,慌忙拉下被子掩住唐蓉的裸体。
脚步声没有过来。只听见格地一声开门声,接着又是“砰”地一声关门声,然后走廊里又复归寂静。郭小峰长长吐口气,有种逃过一劫似的感觉!心想此地非久留之地,正欲离去,忽又想道:“蓉妹的尸首是全裸着的,要是待会有别的男子进来……”
犹豫小会,还是决定为唐蓉穿好衣服再走。虽然这样做会破坏行凶现场,但要让自己心上人的裸体在死后还要被不相干的人看见,他又如何能接受?在床上找到唐蓉的衣裙,胡乱帮她穿好,然后走到门边,听外面没有动静,方才小心地开了门。
但他刚一出屋,便听“咿呀”一声响,隔壁的门忽然开了,只见一个青袍儒冠的中年人走了出来,那人见郭小峰神情惊惶,皱了皱眉,但也没问什么,哼着小曲施施然下楼去了。郭小峰十分懊恼,呆了小会,才下了楼。
楼下饭馆这时生意正红火,每张桌旁都坐满了客人,碰杯声,说话声,招呼酒菜声,呼五吆六声,店小二唱诺声,厨房里刀勺声,水滴溅入油锅的滋滋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各种各样的声音响成一片,喧嚷不己。郭小峰心里发虚,深恐被人认出,低着头趁乱出了大门,仓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