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0:不争气的东西

晨露未晞,陆千千的月白云锦裙摆扫过苍云院石阶时,三位嫂嫂已在廊下候了半盏茶功夫。

陈淑芬的身上的软罗烟浮影生光。

陈淑芬坐在椅子上,旁边茶盏半开,热雾缭绕。

陈淑芬目光掠过阿芽怀中的缠枝莲纹礼盒时,捏着团扇的指节有些发紧——

这是备了礼?

还真是稀奇了,陈淑芬听说昨日早上陆千千还去了老夫人屋里,老夫人被哄得很是欢喜。

一旁的秦萝衣也瞧见陆千千,这本就让人惊讶了,居然还瞧见陆千千带上贺礼了。

看那盒子就知道里面的贺礼不是寻常的。

“六妹妹今日倒是破天荒了。”秦萝衣发间东珠步摇晃出一片冷光。

她盯着礼盒上熟悉的松烟墨字,喉间突然迸出不明的笑:“六妹妹这是送给我祖母的贺寿礼?这里头莫不是装了什么宝物?”

秦萝衣实在信不过陆千千的人品,谁叫陆千千劣迹斑斑。

最怕里头装的不是蜈蚣蛤蟆或是什么羞辱人的玩意。

陆千千指尖抚过礼盒边缘的翡翠寿桃,凉意沁入肌理:

“二嫂嫂说笑了,只是看见库房有一柄上好的玉如意,只觉得合适秦老夫人,谈不上宝物。”

陆千千字咬得清脆——

陆千千记得去年严惜娘亲生辰,陆千千带去的盒子也是这样式的,里面装的却是严惜送陆千千的桂花糕,却被原主故意碾碎成粉末摆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寿字。

陆千千立刻明白秦萝衣的忧虑,招了招手,阿芽就过来了。

阿芽打开盒子,里面正是一柄上好的玉如意。

秦萝衣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片刻又担忧起来,怕不是陆千千准备了两份礼物,这一份是迷惑自己的?

陆千千看秦萝衣眉头舒展又皱起来,心里也明白秦萝衣内心捣鼓什么。

陆千千让阿芽退到身后,坐下来抿了一口茶。

刘妈妈扶着陆夫人从金玉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陆夫人一身墨绿织金云软烟罗衣裙,裙襕密绣陆府独有的缠枝莲纹。

点翠翟鸟头面簪着发簪,发簪上的东珠随步摇晃出冷光,恰与腕间翡翠佛珠的温润形成对比。

耳坠两粒鸽血石雕的莲蓬,内嵌的金丝花蕊在转头时簌簌轻颤。

陆千千起身到了陆夫人跟前挽起陆夫人手。

陆夫人满面笑意,昨日她就得知陆千千在老夫人那表现得很是喜欢,她也被老夫人叫去了静和堂,夸陆千千心性大底不同以前了,宽慰她可以宽心一些了。

陆夫人眉眼带笑的轻抚摸陆千千额头那一根碎发。

“今儿秦府热闹,咱们早些去讨个好彩头!”

陆夫人说完腕间翡翠佛珠撞得叮当响,惊得檐下画眉扑棱棱乱飞。

陈淑芬捏着团扇往西跨院方向斜了一眼,压低嗓子:“母亲,二叔还没到呢。”扇面绣的戏水鸳鸯被她掐变了形。

这二叔是秦府的女婿,今日去秦府赴宴早提过的,如今这点数还没来,实在是靠不住。

陆夫人笑容果然僵在唇角:“老二他人呢?!”

秦萝衣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母亲,他呀!昨儿卯时就说出门会友,子夜才归......

这一回来就被白姨娘请了去。如今还在白姨娘院子里头呢,我早上派小莲去请了三回,回回都说二爷还没起呢!”

秦萝衣有些气恼,又补了一句:

“许是白姨娘体弱,二爷多照拂了些吧。”

啪嗒一声,陆夫人的手串砸在青砖上,三颗翡翠珠子滚进石缝:

“刘妈妈!去把那个孽障从白氏被窝里给我薅出来!”

陆夫人脖颈间青筋暴起,点翠凤钗的流苏晃出残影:“告诉那混账东西,再敢磨蹭,就把他那些蛐蛐罐全砸了喂鸡!”

陆千千倚着椅子上吃糕点,这感情好啊,最好把那常胜将军也扔去喂鸡。

刘妈妈提着裙摆往西院跑时,正撞见陆承延睡眼朦胧由白氏搀扶晃进来,衣襟沾着胭脂香。

陆夫人一把拧住陆承延耳朵:“你倒是会挑时辰!都什么时辰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你忘了?!”

陆千千见状立马火上浇油:“母亲别急,二哥向来靠不住,这一会也一定是白姨娘头风又犯了......”

陆千千突然吐了片瓜子壳,又自顾自说:

“但也不对啊,昨儿晌午我还瞧见白姨娘在花园扑蝶呢,那金丝网兜耍得比马球杆还利索。”

她故意把“金丝“二字咬得清脆—

白氏进门才不到一个月,又是小官嫡女入门做的贵妾,一进门就把自己当正妻。

白姨娘脸色煞白,娇滴滴的哭腔:“姑奶奶你……

二少爷,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头疼的!“

陆承延朝着陆千千语气恶劣:“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

陆夫人抓起茶盏砸过去,正泼在他衣摆绣的金翅蟋蟀上:“混账东西!你岳家老夫人的寿宴,倒不如个妾室的被窝暖和?”

“母亲息怒!”陆承延见陆夫人真生气了紧忙陪笑。

腰间金丝蛐蛐笼里传出促织清鸣,“儿子这不就来了吗......“

陆夫人一藤木挑飞他玉冠:来了?你是打算披着这身腌臜皮去秦府现眼?”

转头厉喝白氏:“还不去取二少爷的衣裳来!他既爱穿花蝴蝶似的,今日就让他穿个够!”

当陆承延套着月白锦袍钻进马车时,袖口还短了三寸。秦萝衣盯着丈夫衣领的胭脂印冷笑:

“这衣裳倒是合身,不知情的还当是万春楼借的。”

秦萝衣突然掀帘子,对面便是陆夫人马车,陆承延压着不忿,猛哼一声。

陆千千往阿芽手里塞了把松子糖:“记着,待会儿寿宴上离二哥远些——”

她瞥了眼陆承延衣襟里漏出的半截粉色绢帕:“省得被脂粉味儿呛着。”

车轱辘碾过青砖时,刘妈妈正往白姨娘院里抬冰鉴——足足二十斤,全要扣在那位“体弱“的姨娘月例里。

这缺德的主意还是陆千千提的,美名其曰小惩大诫,以正家风。

白氏那点绿茶伎俩,陆千千都不用脑子想都能知道她打的什么坏水。

陆千千已上了马车,陈淑芬撩开帘子,用团扇掩住半张脸。

车轱辘碾过银杏果时,混着渐起的市井喧嚷,一路蜿蜒至秦府朱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