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罗大人。”姚甜楠几人忙行礼。

罗大人目光在老汉身上转了一圈,复又落回姚甜楠脸上。

“你这份善心,实属难得,怪不得你舅舅日日挂在嘴边夸。”

“大人谬赞。不过是给过路客添碗热汤的微末小事。”

“再给这位老汉上碟肉来,他的账便同我们的一起算罢。”

说着,罗大人递过来几块碎银。

“罗大人大善。”

姚甜楠看着离去的一行人,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碎银,若有所思。

初春倒春寒,风霜依旧刺骨,酒肆里却热热闹闹的。

自罗大人夸奖之后,不少官爷大人、文人学子闻名而来,丝毫不受之前刘掌柜的影响。

姚甜楠将雅间与上间的墙,都改成了行诗墙,专供墨客题咏。

酒肆各处也挂着不少箴言木牌,供众人题写。

她还趁机推出了“善缘盏”——每卖一坛酒,便留一小壶赠予困顿之人。

酒肆的生意越发的好,日日都是宾客满堂。

几人日日忙到关店,都累到瘫软。

姚甜楠与陈希每每回到宅院时,都是倒头就睡。

这日,她与陈希回宅院时,听得巷子暗处,有窸窣声响。

起初姚甜楠以为自己听错了。

两人站定细细听着,巷子里的确有人。

陈希提着油灯,一路照过去,青衫袍角出现在光圈内。

他壮着胆子又往前探了探。

墙根处,蜷着个青衫书生,发间还沾着些许枯叶,怀中紧搂着一个半散落的包袱。

许是灯火离书生太近晃到了他的眼,他有些木怔的睁开眼。

看见有人,他挣扎着起身。

“我这就走,这就走。”

“干嘛去?”

陈希一把薅住他,刺啦一声,本就破了的袖口,直接被扯下一片。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你……”

姚甜楠打量着这个书生,只是形容落魄些。

寻常书生的里衣,可能会选细棉布,外衣则用葛布做。

若是像吴家这种,日子富足的人家,几位哥哥的里衣是白叠布,外袍是细棉布做的。

只有几位在外的老爷,才做得几身绸袍撑场面。

而眼前的书生——

姚甜楠刚刚瞥见他袖口露出的里衣袖口,当是松江布,比白叠布还要细密柔软。

外袍则是更好一点的纺绸。

这人,应当是赶路的时候落了难。

“希哥,将人扶进去洗漱一番,换身衣服罢,我去给他弄点吃的。”

街角的馄饨应当还没收摊。

姚甜楠端着一大碗馄饨回来时,书生已经把陈希的一身新衣服换上了。

气色还好,衣服有些松垮,袖子短了点。

“来,吃罢。”

“我……”

“嗯?怎么了?”

书生涨红了脸,小声嗫喏道。

“这太多了,我吃不完。”

“希哥,你拿个碗拨些出来。”

看着两人吃的香,姚甜楠回了自己屋里洗漱完,便上炕躺着。

今天便不数钱了,明天再问那个书生的事。

想着,人就这么昏睡过去了。

陈希将炕让给了书生,自己则打地铺睡了一宿。

次日卯初,姚甜楠翻身坐起,瞥见窗户透进的青灰色天光,忽想起昨夜收留的书生,忙披衣推门。

陈希正在院里劈柴,见姚甜楠出来,压低声音道。

“那书生天未亮就起了,在院中竹篱旁站了半个时辰,问什么都不答,只说要见你。”

书生听见脚步声,倏然转身,眼眶泛青却目光灼灼。

“昨夜蒙姑娘搭救,在下……”

他深深一揖,声音嘶哑。

“姓吴,名焕,东石城人。经东阳,往安源城去,去书院读书。途经金鸿岭遭劫,银钱尽失,只余路引与这几册书稿。”

“这里距离安源可不近,如今你没有银钱,寸步难行。你在安源可有亲眷?”

“有。”

“等我一下。”

姚甜楠回屋里,拿出压在箱底的一个带锁的匣子。

从里边拿出一锭银子,将匣子锁好,再压回箱底。

想想又拿出来,把银锭放回去,拿出几块大小不一的碎银。

在绣筐里翻出一个淡素些的荷包,把碎银一把塞进去。

再次将匣子锁好,压回箱底,才出了屋去。

姚甜楠将荷包往前递。

“这里是些碎银,当是我借你的。”

“这……这使不得。”

不出意料,吴焕百般推辞。

“收下吧,不然你怎么赶路去安源。”

姚甜楠把荷包塞进他手里。

“再说,就是借你。等你回来的时,路过东阳,再来还我。”

吴焕再三思索,自己确实需要钱赶路,也能再来东阳,最后千恩万谢的收下了荷包。

“你是怎么打算,要修养几日再走?”

姚甜楠问他,又自言自语的否定了。

“不行,你自己走还是太危险了。”

吴焕只看着她皱眉自言自语,最后,姚甜楠直接替他做了决定。

“这样吧,我这小店天天来来往往不少行商、镖师,你先等几天,我给你问问有没有同路之人,有人一路带你过去安源的话,还安全些。”

说着,不再管吴焕,招呼陈希往前边店里去了,留吴焕自己在宅院休息。

姚甜楠正往墙上挂着教谕写的箴言木牌,一位老汉掀帘而入,正是前些时候的“乞丐”。

“请坐,老人家。我去给你张罗酒菜。”

姚甜楠直奔后厨,不多会儿便回来了。

传菜盘子上是一小壶竹酒,半碟炙肉,半碟烧鸡肉,一碟豆干。

“您今天来的正好,早上刚到的竹酒,可香了。炙肉和烧鸡都是我们自己留的。”

姚甜楠将斟了满杯的青瓷酒盏推到老汉面前,竹酒的清香混着炭火暖意袅袅升腾。

老汉仰头饮尽杯中酒,浑浊的双眼映着教谕的箴言木牌。

“掌柜娘子这行诗墙,倒比旁的酒楼更有意趣。只是,满墙的字少了些意境。”

话音未落,指尖沾着酒液在桌上勾画。

“老人家,这画的是梅枝!”

姚甜楠惊讶于老人家寥寥几下便现出虬枝老梅的轮廓。

陈希闻言凑近了脑袋仔细看。

“那你会画财神爷吗?”

“希哥。”

姚甜楠对陈希心直口快一向无奈,只得向老人道歉。

“老人家,对不起。他说话一向不过脑子,您别和他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