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诏狱申冤,以身入局

秋日的绵绵细雨透过云层,洒在神京的街道上,带来沁人心脾的凉意。

孟尝带着朱瑜,缓缓走向那森严的诏狱。

朱瑜一袭囚衣,气定神闲,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步伐沉稳,眼神坚定,自有一身清气护身。

诏狱门前,牢头杨熊双手抱胸,满脸不耐烦。

看到孟尝和朱瑜走来,他冷哼一声:

“贪官污吏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你一个小小县令,能进诏狱,祖坟没少冒青烟吧。”

孟尝连忙上前,满脸堆笑,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双手递上:

“杨哥,麻烦换一间干净的牢房,堂尊住不惯腌臜之地。”

杨熊接过钱袋子,掂了掂,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要不怎么说,还是贪官的日子舒坦呢。”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过贪官嘛……得加钱。”

孟尝脸色一僵,回头看向身后的衙役们。

衙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掏出身上的钱,零零散散地堆在孟尝手上,勉强凑出三两银子。

孟尝无奈地将银子奉到杨熊面前:“杨哥,就这么多了,帮帮忙。”

杨熊诧异道:“有钱,什么都好说。看来你们跟着贪官,也捞到不少油水。”

朱瑜微微皱眉,轻叹一声:“诸位这是何必呢?”

孟尝等人一听,齐齐跪下,眼中满是坚定:

“堂尊对我等,有再造之恩。”

“刑部查不明白,钱塘百姓也会给堂尊一个公道!”

杨熊不耐烦地摆摆手:

“少啰嗦,都快散了吧,不然被人看到,还以为你们要劫诏狱呢。”

朱瑜被衙役们扶起,缓缓走进监牢,随着“哐当”一声,牢门紧紧锁上。

诏狱外,秋风瑟瑟,落叶飘零,仿佛在诉说着世间的不公。

诏狱之中,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朱瑜高枕而卧,仿佛置身于宁静的世外桃源。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与忧虑,反而是一片轻松自在。

休憩片刻,朱瑜缓缓从行囊中拿出笔墨纸砚。

动作轻柔而优雅,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他将纸张轻轻铺在简陋的床铺上,眼神中流露出专注与宁静。

朱瑜提起毛笔,蘸满墨汁,笔尖在纸上轻盈地舞动着。

每一笔每一划,都蕴含着他内心的坚定与从容,流淌出如诗如画的意境。

“云在青天水在瓶,古僧何处说今僧。”

字迹苍劲有力,如行云流水。

写完后,朱瑜静静地凝视着纸上的诗句,心中一片怡然。

他仿佛看到了蓝天白云下,清澈的溪水潺潺流淌。

古僧与今僧在宁静的寺庙中,探讨着人生的真谛。

朱瑜以与生俱来的豁达与超脱,在充满苦难与不公的诏狱中,为自己营造了一个宁静的精神世界。

无论外界如何黑暗,内心的光明永远不会被磨灭。

一队凶神恶煞官兵踏着如雷的步伐,高举“肃静”“回避”两面宫扇,直逼诏狱。

狱卒小声议论着,不知道牢里谁倒了血霉,惹上了“臭名昭著”的刑部侍郎海大风。

经海大风审理的案子,别说罪犯了,就连嫌疑人都得脱层皮。

天子御赐其“随时随地可设堂”特权,绝对是贪官污吏最不想遇到的克星。

稍顷,杨熊瞳孔一缩。

他看到了海大风身后走路都带贵气的内相戴权,心神震颤着。

掌宫内监出现,代表着天子在关注此案!

“击鼓升堂!”

长案一摆,惊堂木一拍,海大风的身影瞬间变得高大起来。

衙役粗暴地打开牢门,提着灯笼,照在朱瑜身上。

他们集体失魂。

好一个丰神飘洒、神采外耀的聪明杰俊、风雅王孙!

海大风视野短暂一滞,惊堂木重重一拍。

啪!

衙役们齐齐呐喊“威——武——”,气息绵长有力。

“犯官钱塘县令贾瑜,你可知罪?”

海大风沉重的目光,继续望着朱瑜,非常有压迫感。

朱瑜洒脱地施礼,从容不迫道:“下官何罪之有?”

海大风重重一“哼”,霍地立起身来:

“贾瑜,你还想狡辩!”

“难道你就不怕临安府上万冤魂,找你索命来吗?”

朱瑜愣了愣神,迟迟没有回答。

海大风抓住破绽,吩咐身边的书吏道:

“把本官的问话,记录在案,明日呈给陛下。”

书吏田文奋笔疾书,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

戴权静静地等待在外,非常满意海大风的雷厉风行,他双眸闪过不易觉察的精芒。

朱瑜闻言,目光沉定下来,不卑不亢答道:

“我是钱塘县令,不是临安知府,临安的府衙都听我的吗?”

“还是浙水的防洪堤坝,是我一力修建的?”

他的气势凝聚,越来越足,轰然爆发出来:

“我只为钱塘县一十九条人命负责,临安府被淹死百姓一千多人。”

“其中九千余人是官府赈灾不利,活活饿死的。”

“钱塘县没有一个饿死的百姓!”

监牢里的狱卒、衙役纷纷愕然当场,一个个失了魂似的呆若木鸡。

海大风的手颤抖着,宽大的袖袍差一点遮不住了。

“海大人敢不敢把下官的话,记录在案?”朱瑜追问道。

“记下来!”

海大风极力抑制着心跳,高傲地盯着朱瑜,声音冷漠干燥:

“钱塘降灾,身为县令的阁下携妓同游,大摆宴席,举办龙舟比赛,可有此事?”

朱瑜不急不躁,简单回忆了一番,点了点头:

“确有此事,朝廷赈灾的粮食迟迟未到。”

“身为地方县令,下官只能向乡绅求助,督促他们举办庆典。”

“为了大赛进行,乡绅大肆采办剪纸、灯笼、彩带等。”

“三千妇孺因此有了活计,不至于饿死街头。”

海大风浑身起栗,口气却冷得像是结冰:

“大灾之年,你怂恿寺庙重新修缮,劳民伤财。”

朱瑜斩钉截铁地回答:

“寺庙有自己的土地,还不用向官府缴纳赋税,仓廪向来丰实。”

“百姓修缮寺庙,都能混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海大风明白了贾瑜的言外之意,喝问出他最后一个疑点:

“你身为钱塘百姓的父母官,不准官府开仓。”

“使得粮食价格提高到原来三倍,又作何解释?”

所有衙役脸上,都透出肃杀之气。

朱瑜沉吟片刻,露出斩伐果决道:

“钱塘县缺粮,如果不能从外地筹粮,百姓如何能坚持数月之久。”

“粮食价格提升,商贾觉得有利可图,自然大量往钱塘运粮食。”

“他们的粮食运来囤积,钱塘找准时机开仓放粮。”

“将粮食价格压下来,只比灾前贵三成。”

“粮商没办法将粮食运回去贩卖,只能跟着降价兜售。”

海大风重重地呼出一口长气,判断道:

“本官现在相信,钱塘没有一个饿死的百姓了。”

“不过具体情况如何,本官还需要派人到临安府核查。”

“如果足下句句属实,本官一定秉公执法!”

“足下还有什么要上奏?”

这些话如同惊雷,滚滚震荡在衙役、狱卒耳畔。

朱瑜钱塘县令当得好好的,突然心甘情愿上了囚车,难道他一点反制措施都没有吗?

非也。

临安官场要变天了,他不得不折返神京避难。

朱瑜奉上一本账册,缓缓道:

“去年浙西修堤,耗费白银两百万两,临安府分到七十万两。”

“今年,浙水就决堤了。”

海大风看罢瞳孔一缩,陡地一阵寒意袭上来。

他脊背生凉,赶紧大喊:“择日再审!”

戴权负着双手,身姿傲岸挺立,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别看朱县令现在一身囚衣,狼狈不堪。”

“可建宁七年神京春闱之时,他以斐然名篇力压神京诸生,其才学堪称卓绝。”

“时文、策论、诗赋均做得花团锦簇一般。”

“如此贤才大案,要是审得不明不白,岂不是让天下诸生蒙羞,让儒林之士寒心?”

海大风面色阴沉,眼神中透着彻骨寒意,高声道:

“我身为刑部侍郎,审案之事自然由我决断,戴相莫非要在此干政吗?”

海大风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在牢狱之中来回震荡。

戴权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神色冷冽如冰:

“今日审不明白,干脆明日朝堂之上再审!”

“咱家倒要看看,朗朗乾坤之下,到底还有没有公正可言!”

海大风听闻此言,顿时毛森立,一股如霜被于体的寒意从脊背蹿升。

他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戴权:

“戴相,你到底想干什么?莫非要为了区区一个县令,掀起朝堂的腥风血雨吗?”

戴权面色一沉,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审案!咱家只要真相大白于天下,还世间一个公道!”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在牢狱内久久回响。

仿佛一道正义的宣言,打破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一直沉默不语的朱瑜晏然自若,宛如置身事外。

杨熊面色惨白如纸,身躯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心中暗忖:

“朝堂局势诡谲莫测,我等小吏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海大风是当今圣上亲擢的刑部侍郎,肩负刑部重责,每一步决策皆关乎圣上荣辱。

戴权作为太上皇的股肱心腹,常伴太上皇左右。

于宫中积威甚重,其一举一动皆透着太上皇的余威。

此时的大周朝廷,俨然“双悬日月照乾坤”之局。

新帝与太上皇的势力相互制衡,暗流涌动。

两宫之争犹如悬在朝臣头顶的泰岳,随时可能落下。

将那些卷入其中的封疆大吏与朝廷重臣,碾为齑粉。

杨熊推测,钱塘县令朱瑜很可能是大周宫、太上皇的人。

四王八公勋贵,和太上皇关系尤为密切。

戴权作为宫里的老人,更是跟随了太上皇三十年,难怪会站出来力保一个县令。

海大风声音洪亮如钟,神色坚定道:

“临安府的调查错综复杂,需要充足的时间来厘清真相,本官断不会仅凭他人的一面之词就妄下定论!”

他身着绯色官袍,腰佩金鱼袋。

眼神中透露出刑部官员的严谨与执着,试图在乱局中坚守律法的公正。

戴权冷哼一声,其气势威凛逼人,仿佛带着太上皇的威严亲临:

“刑部若是审不明白,那就由大周宫来审!”

海大风闻言,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抗拒之色:

“审案乃刑部职责所在,戴权,你怎敢如此僭越?这是公然违背祖宗成法!”

戴权面色清冷,眼神轻蔑地扫过海大风:

“哼,海侍郎倒是审啊!刑部至今毫无作为,连取证都不敢!”

“若再拖延,莫怪大周宫插手!”

大周诏狱内,气氛凝重得似能滴出水来。

海大风满脸怒容,双目圆睁,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

他猛地一甩大袍,声嘶力竭地吼道:

“来人,把干政的戴权,给本官叉出去!”

声如同洪钟在大堂内嗡嗡作响,震得众人耳中一阵轰鸣。

戴权脸上一贯的沉稳瞬间瓦解,第一次露出了破防之态。

双眼瞪得极大,额头上青筋暴起,尖啸着:“谁敢?”

海大风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上前一步,义正辞严地扫视着周围的衙役,大声道:

“尔等身为朝廷衙役,食国家俸禄,如今在大周律令面前,连一点担当都没有吗?”

他的声音在大堂内回荡,字字如重锤,敲打着每一个人的内心。

衙役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犹豫与挣扎之色。

但在海大风的怒视下,终于咬了咬牙,挪动着脚步缓缓向前。

戴权身后的龙禁卫迅速做出反应,“唰”地一声拔出刀来。

刀光闪烁,寒气逼人,双方瞬间剑拔弩张,局势一触即发。

海大风额头上满是汗珠,涨红了脸再次怒吼:“叉出去!”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衙役们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朝着戴权逼近。

戴权见此情形,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他狠狠地跺了跺脚,气得挥袖而去,衣袖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临走前,戴权目光越过众人,看向诏狱内的朱瑜,给了他一个安定、放心的眼神: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朱瑜神色泰然,仿佛诏狱的紧张气氛与他无关。

他直面海大风如炬的威严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海大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但仍难掩满脸的怒色,官威大盛地呵斥道:

“朱瑜,你可知道你捅了多大的娄子!如今局面,皆是因你而起!”

朱瑜神色坦荡,嘴角微微上扬,不卑不亢道:

“海侍郎,到底还要不要审案?”

“若是要审,便请专注于案件本身,莫要被朝堂纷争乱了心智。”

“你想让贪官污吏逍遥法外吗?”

海大风闻言,脸色一僵。

他知道朱瑜所言在理,若是一味纠缠于与戴权的争斗。

案子便会陷入僵局,刑部也会落下个办事不力的名声。

他咬了咬牙,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审!”

随后又指着朱瑜,声色俱厉道:

“不过,你必须给本官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得有半句假话。”

“否则,大周诏狱便是你的归宿!”

朱瑜微微点头,脸上依旧是怡然泰安的神情。

似乎对接下来的审问胸有成竹,又似乎根本不把堂上的威严放在眼里。

朱瑜身姿挺立如松,字字铿锵道:

“朝廷去岁刚拨款修建防洪堤坝,今年临安府就发大水。”

海大风闻此,双手紧握,指节泛白。

他的脸上满是震惊与愤怒,心中对那些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的憎恨瞬间达到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