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闹,整座契丹联营,终是大乱了起来,几乎所有能看见这一追逐场景的契丹军士,无不扯着契丹虏语,大叫大嚷,反应快的军士,纷纷回营取来弯弓长箭。
只是无论耶律德光还是高怀德,这一众骑兵胯下的都是战马,在辽阔的平原上奔驰追逐,这箭射的再多也够不着,射不中!
耶律德光在逃命的百忙之中也有所察觉,他观察这周围形势策马转向,朝着己方军阵的方向奔去。
高怀德在马上一打手势,身后的千余骑兵便也纷纷拨转马头,要迂回从南边包抄耶律德光,双方终究是都往更靠近契丹大军的南边走。
况且契丹大军虽然措手不及,但耽搁到此时,也已然全军都反应了过来。
整装上马的契丹武士也不断出战,双方还是免不了在原野上驰骋对阵,若论驭马的技艺,汉军终究是稍逊一筹。
双方在奔腾的快马之上腾挪射箭,高怀德所带虽尽是精锐,但也难免相较于生长在马背上的契丹人而显得迟滞!
此刻身在军阵之中的耶律鲁不古和赵延寿、韩延徽之流也都瞧出这次汉军袭营所带骑兵虽颇有锐不可当之感。
但人数绝对没有超过两千,契丹主将们都越看越是震惊,汉军难道是疯了?
只带这么点人马就敢进攻契丹大军这座数万兵力的联营大寨!竟然还被他们突入成功,甚至威胁天子姓命,这招虽然行险,但太过出其不意,也有他的危险之处。
高怀德见己方骑兵此刻虽还处在上风,只是虏贼投入的可战骑兵越来越多,最终恐怕自己也必会陷入死地。
但他并不慌乱,眼见耶律德光为了绝对安全而兜的这个圈子极大,想绕过己方汉军大举围堵的包围圈。
但要是真的想就此逃得性命倒也绝非易事,高怀德打手势让大家既与敌军本阵的大量弓箭保持距离。
且与刚从惊慌失措中平复,还数量不多的契丹骑兵周旋,汉军铁骑总还有五六百人,在催马狂追虏主!
耶律德光想兜的这个圈子虽大,却始终也摆脱不了高怀德,他不由得燥怒起来,回身弯弓搭箭,连珠般的对着高怀德狂射起来。
高怀德也是心头火起,搭起长箭与其对射!
二人箭法都是极佳,既要有力回击,又要闪避对方的致命冷箭,高怀德心中一动,嗖嗖嗖连发三箭,对准的都是虏主胯下战马的屁股。
耶律德光毕竟是需要在马上回身射击,些许劣势还是很明显的。
那胯下御马膘肥体壮,屁股的目标极大,高怀德这策略一变,三箭中了两箭,耶律德光胯下战马直痛的纵声长嘶,人立起来。
但虏主却也不惧,他生长于马背数十年,马术之精湛,便如吃饭喝水一般。
正在得意之际,忽听身后风劲异常,又有一箭竟在自己胯下骏马人立起来的时候,射了过来,耶律德光心下一沉,深觉此命难逃。
便似死前的最后拼死一击那般,搭箭回身猛射而出,与此同时,侧腰一痛!
多年来耶律德光无时无刻都会身着软甲护身,他废兄即位,即使是在契丹本国,仇人也是不少,无论身上穿多穿少,都有一件贴身背心软甲。
只是高怀德那一箭臂力极重,虽有软甲,但箭也透甲刺入肋下肉中。
原本非死不可的这一箭,此刻却只是受了皮肉轻伤,而耶律德光拼死射出的那一箭竟也是深深射进了高怀德的左肩。
肩头与手臂连接处的甲胄毕竟是个防护的空隙,高怀德肩上一阵剧痛,但他却狞笑着咬牙直接将长箭一下掰断。
箭头留在肉里,若是直接拔箭,肯定会血流不止,用铁箭头当个物什堵住箭伤,倒也合适。
实际上高怀德伤的比耶律德光要重不少,但虏主毕竟养尊处优数十年,为君为主多年,什么时候也没有受过伤啊。
这箭头扎入肉中并不是很深,但也疼的耶律德光心下一寒,竟是把持不住跌下马来,这虏主眼前一黑,摔得不轻!
一众契丹人眼见皇帝落马,无不大惊失色,无论步兵骑兵,尽皆要冲上前来救,耶律德光虽然这一下跌的很重,但到底也受没什么严重的伤。
缓了片刻,他自己就拖拖拉拉的又从地上爬了起来,但这样一来,高怀德终是骑在马上,不紧不慢的驰到了耶律德光的身前。
北国天子的尊严和气度,让他也没有再跑的意思。
耶律德光其实这一年也只有四十二岁,算得上正值盛年,再加上契丹四时捺钵的体制,几乎一年当中的每个月,皇帝都是在巡视四方领土的路上度过的。
又几乎都是骑马,其中行猎、操演的次数更是不计其数。
在这样一个原始血腥的,由逐水草而居的原始部落直接演进而成的野蛮帝制国家,皇帝拥有强健的体魄是最基本的生存要求。
当今契丹国的太后述律平,当年甚至为了平息耶律德光废兄自立的沸腾官怨,而用长刀生生砍掉自己的左手,这才震慑群臣,再无异议。
是以耶律德光一生都在如此凶险野蛮的环境中成长图存,他此刻并不十分恐惧,一双阴邃的鹰视双眸,死死的盯着骑在马上,脸上还残留着不少稚气的高怀德。
高怀德也不废话,他长臂伸出,右手一把按在耶律德光的肩头,这契丹虏主虽然也颇为敦实,但被马上这少年将军按住肩头,直是如同被铁钩死死箍住一般。
高怀德将他往马前一拉,耶律德光不由自主的便被拽了过去。
高怀德顺势捏住他后颈衣衫,用力一提,粗壮结实的虏主,竟被这少年单手提起横放在身前马上,而且速度极快,耶律德光空自人高马大,居然来不及挣脱!
己方汉军骑兵眼见契丹皇帝被自家的少年将军擒住横在了马上,无不欢呼雀跃!
契丹则是士气低迷到了极点,竟然让河南之地的汉人如此轻易的便冲进数万军中,更将皇帝活捉生擒!
倘若再让此辈从容脱困,那这契丹号称横扫天下的大军,从此还有什么脸面在中原立足?契丹天子还有什么机会废立中原的君主?
当此危急存亡之际,契丹大军个个眼中都如同要喷出火来。
就在高怀德擒住耶律德光的同时,契丹数万大军也完全从起初的措手不及恢复成张弛有度,已然完成了看似松散,实则严密的对汉军骑兵的层层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