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寒凉再怎么阴冷也压制不住景延广内心无比的怒火。
皇帝竟然不透过自己,不过通过朝廷的动议,私下里遣高行周的儿子去发动什么奇袭!
只一夜之间,虏贼竟然中军营帐大乱。
那叫什么马岿的军使带来的奏章上竟是写了什么敌虏的要紧人物已然成擒!
什么要紧人物?是阵前大将?还是契丹宰相?
对北战争是自己一手主导策划的大事,但前线诸将每每各行其是!
如若再偶尔能有寸尺立功,那就直接将自己的指挥决策之功掩盖了过去。
长此以往,谁还听朝廷的号令?谁还听自己这个平章军国重事的宰相号令?
景延广最忌讳的,就是皇帝越过自己。
直接和前线的统兵大将往还沟通战略战术的改弦更张。
自己若是无动于衷,转眼便会被架空!
尤其是这一次,已经一时激愤,已然扣下了高行周、符彦卿、石公霸三位节度使的联名奏疏。
他们便绝不能成功!
必须定一个轻敌冒进,然后导致大败亏输,幸得自己力挽狂澜才没大难临头的结果!
符、石二人,降职严斥即可。
但这高家父子倘若真是立下什么不世出的大功,俘虏了敌方什么重要高层。
那自己这班在澶州君前的人,还混什么?直接扫榻让位罢!
既然不是大功,那便一定会是大罪了!
景延广在相府之中对着高行周派来的军使忽发冷箭,便是想好了要兴一场大狱!
务必要一举除掉高氏父子,不然自己这宰相的大位,早晚得拱手让与他人!
自己的决策,高行周从来不听,其一但单独行动,转眼便要立下大功!
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景延广杀心顿起!
设立私刑,已经是景延广上位以来的拿手好戏了。
先是阴谋构陷,再火速下狱,还是自己相府的私狱,罗织罪名,当场处死。
无数异己都是被他如法炮制的秘密处决。
但此刻要动前方战阵北面行营的最高统帅,委实是非同小可。
非得步步为营,十面张网的绵密布置不可!
但谁能想到,这第一步便颇为不顺。
正月黄河岸边的澶州南城,阴寒之余,水汽的潮湿也让人浑身湿痒。
更何况是城东的澶州监牢,最要紧的区域便是这夯土堡垒最南角的一座大型酒窖样式的地下暗牢!
景延广身穿深黑斗篷,大檐兜帽罩住头脸。
从昨夜寅时三刻的后半夜便百般不愿的挪到了这里。
此时已然天光大亮,但他想要的结果,还没有得到,景延广坐也坐的累了。
他恨的咬牙切齿,紧盯着眼前不远不近之处的粗硬木架。
那木架上垂下两条连环的铁链,末端的镣铐扣在马岿双手手腕上将他吊了起来。
马岿只能垫着脚,依靠脚趾踩在地上艰难的支撑着身体!
此刻已然因在相府动用私刑动静太大,而不得不转移到此处,也过去了两个时辰。
遍体鳞伤的马岿无论被拷打的如何惨绝人寰,都绝不招认自己是契丹的奸细。
由自己作为虏主和高行周之间的传递密使。
这次假借进澶州送军报为名,企图联络前任宰相桑维瀚。
与高行周里应外合废掉皇帝石崇贵而恭迎契丹主进入澶州!
景延广之所以要拉进桑维瀚。
便是因为当年石敬瑭与契丹勾结时的联络使者就是桑维瀚,他深受契丹信任。
景延广力主与契丹翻脸,便也是为了消除桑维翰在朝中根深蒂固的深厚影响!
如能一举扳倒中央和地方两位实力派的可怖政敌,那可是正合己意!
但马岿在反复解释自己确实是前线高行周大帅派来送奏章的军使,章本具在。
那上面三位节度使大人的花押,明摆着的,怎会有假!
相府诸人将自己捆绑之后,竟说没有那道奏章。
还说什么从自己身上搜出了契丹虏主联络桑维翰又有高行周大帅附署花押的密信,要阴谋废掉天子!
这是诬陷!这擎天大罪冠在自己头上,马岿如何能认?
他大喊着自己是朝廷正五品的前锋副将,明明是在归德军中供职!
但无论自己如何义正严辞的坚决表明身份,相府这些人还是一味的公然污蔑,不由得勃然大怒!
直到一名阴测测面容枯瘦的相府吏员,竟握住自己大腿上插着的长箭又是向肌肉更深处猛推了一下!
行伍从军十三年,二十七岁的马岿在激痛之中,挺不住大声嘶吼!
这才赫然发现,一切必然都是宰相景延广的巨大阴谋!
他想利用自己污蔑大帅!只是现今这大敌当前!
一场大战此刻应当正在激烈进行,高家父子舍生忘死的在与敌虏鏖战!
身后澶州城中,天子脚下,竟有奸贼想要构陷他们。
还是如此置人于必死之地的毒辣罪名!
马岿忍不住破口大骂,即使接下来羽箭完全捅穿了自己的大腿。
锋锐的铁箭头从腿后贯穿长长的透了出来,也没能阻止他对景延广最不堪的谩骂!
更别说让马岿供认不讳了!
在这澶州临时驻节的宰相府邸暗房之中,各种阴狠毒辣的拷问刑求轮番而上。
每一样都不是人能承受的!
马岿毕竟是职业军官,行伍十几年,嗓门极为粗旷,这污秽的叫骂和惨烈的嘶吼。
实在是闹的动静太大了!
这要是在汴京,景延广那是丝毫不怕的,便是叫破喉咙外面的人也听不见。
但在这屯兵边城的澶州,一切简陋!
他不禁紧张起来,急忙连夜摆出宰相的架势,一封密函递到澶州刺史家中。
自从皇帝驻跸刺史公廨,刺史本人就改为居家办公了。
刺史颜慷在接到宰相信函说是替天子密审契丹奸细,急忙亲自赶来。
将那座澶州刑狱中的地牢交给了景延广!
这样一来马岿可就算是跌进地狱里啦!
人可以通过不间断的训练提升自己身体的攻击力。
但无论再怎么严酷训练,这一副血肉之躯,终究也只是血肉之躯,生的强壮也只能延长痛苦而已!
马岿全身赤条条的只剩下一条晚唐兴起的短裈。
行军征战骑马久了,必须要穿一件物什保护身体,裈便应运而生。
单单是将烧到暗暗发红的食指粗铁条,强行刺进马岿箭创贯穿的伤口之中。
这与敌虏征战多年的勇武之士便无论如何挺受不住!
但他再怎么激烈惨嚎,也绝不会屈服供认这种可怖的阴谋诡计!
接下来便是枯燥的各种刑求,景延广亲自在这潮湿污秽的地牢中看着。
似乎每一项残酷折磨,他都觉得马岿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屈服求饶啦!
但来来回回的折腾了两个时辰,所有人都筋疲力尽,马岿一条大汉更是奄奄一息。
都没得到景延广想要的结果,他不禁渐渐要被磨光了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