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融化吧

第二天,课正上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老师的讲课。老师走到门口,与 supervisor低声交谈了几句后,把我叫了出去。

“Lee,你房东说你家可能漏水了,让你马上回去。”

我赶紧收拾好东西,往家跑去,心里想着肯定是室友又忘了关水龙头。

刚到校门口,暴力女拦住了我。

“Lee,走!去吃饭。”

“Sorry,今天没空了,谢谢啊!”我边穿大衣边准备打车离开。

“Ya(二声)!”她一声喝住我,“电话是我打的!你家没漏水!”

“为什么?”我摸着脑袋问,这可是我第一次逃课啊,在国内就算高烧都要上课,在加拿大逃课第一时间我妈就会知道,少不了一顿收拾。

“那个饭店要排队……所以。”她扭捏着,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去!妹子换个方式不好吗?不由分说,她拉着我朝饭店走去。

到了饭店坐下,暴力女在一旁望着我不停地翻弄烤肉,我把离她较远的饭菜夹给她。

正当我准备自斟自饮时,“Ya(二声)!”她一拳打在我头上。

我靠!什么情况,差点没把火气憋住!

“你想我倒霉一年!”暴力女捧出了韩国人的酒桌理论。她抢过我翻弄烤肉的夹子,把烤好的肉送到我盘子里,夺过酒瓶,给我倒满一杯酒,小声说:“这个应该女孩子来做,而且你是客人,你看旁边……”

我环顾四周,除了一些老外,几乎韩国人都是女人在侍弄烤肉。

我来自伟大妇女解放最彻底的中国,在我的童年,老妈用各种“暴行”告诉我女人有多强大。

突然觉得韩国男人挺幸福的。虽然很不适应,但一晚上她总是等我吃得畅快了才吃点,有点感动。

和室友那群人吃饭,每次都有种“粒粒皆辛苦”的感觉,手慢无。

“你为什么不喝酒呢?”我好奇地问,我认识的韩国男女都很能喝酒。她突然脸红了,“我不会喝……”

“不会喝酒就不喝呗,干嘛脸红啊!”

啪!她迅速给我一记重拳,然后继续端坐,脸红。

此后我才知道,这脸红的意义。酒,确实她不能喝。

这天学校里一片喧闹,艾滋病防止日的一个小宣传点,坐着几个人。

这几个人前几天也来过。金发碧眼的德国女生萨娜用她们德国人非常严谨的日耳曼精神,拿着香蕉演示如何正确使用避孕用品。

我望着她们,准备悄悄躲过去,趁他们忙于应付其他人的时候。

就在我几乎要潜行成功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Lee……!!”韩国人的大嗓门真是世界闻名。

她气喘吁吁,拉着裙子追了过来。她穿着一身传统韩服,白色短衣下身是桃红色双层裙,长发盘了发髻,插了一根银色发簪,说:“你走得好快……Ya,没听见我喊你吗?”

“真的没听见。”忙着潜行的我,顾不上她的喊声。

她放下裙子,拍拍我的脑袋,“pretty(漂亮)?”

“嗯!!!!这裙子真好看!!!!”我敷衍地回答。

“Ya!”又是一记重拳。

今天是暴力女班里的民族日,每个人都要穿自己国家传统的衣服。

萨娜看到了我,走了过来,一个劲地赞美暴力女的裙子漂亮,说她皮肤雪白细腻。

萨娜其实也很美,我们住得比较近,曾经也互有好感。但每当看到萨娜开车时搭在车窗上随风摆动的长长的金色臂毛,我觉得她适合做朋友。不是歧视,只是自己难以接受。

看到萨娜过来,我觉得自己跑不掉了。我和萨娜是朋友,而且特别好,主要是她有我的小辫子。

德国妞萨娜不觉得那事有何尴尬,还广为传播。萨娜和暴力女越聊越投机,话题不由就转向了我。

我感觉不妙,马上说我要上课了,中午午餐见。我走了没多远,暴力女已经笑到蹲在地上了。哎,日耳曼人好像这点不够严谨,嘴碎。

上午的课被萨娜搅得毫无心情。中午吃饭时,我和朋友找了个角落,生怕被人看见,免得暴力女来开我玩笑。正埋头吃着,嗒嗒,有人小跑过来。

“萨娜的腿很漂亮吗?”

“啊?”是暴力女她的问题让我懵了。

萨娜的腿确实很漂亮,这是我们班公认的,而且她也乐于展示,接受男人的奉承,我也不过是在她逼问下逢迎了几句,毕竟有把柄在人家手上,而且确实也很美。

“我的也很漂亮。”暴力女一脸骄傲地看着我。

这是什么情况,我一头雾水。

“他们说我们韩国人的腿都是弯的,所以我们传统服装是长裙。”

“冷静点(Calm down)。”每个民族都有些这种管不住嘴的人。

她告诉我她的腿很好看,说着就把鞋子脱了撩起韩服的双层长裙让我看她的腿,整个餐厅一片肃静,接着老外们口哨声四起。

这时这个把大腿放在我面前的女人,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尴尬了,不好意思地溜进电梯回教室去了。

我继续低头吃我的饭!突然她折返拍我的肩膀问:“我的腿好看吧!你喜欢女孩子穿什么?”

“嗯,嗯,嗯,裙子吧……”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完,她又灰溜溜坐电梯走了!

“噢!”我回过神来,继续吃我的饭。

一会儿,电话收到了她的短信:“最近要写论文,你两周后请我吃饭,不然……Banana(香蕉,代指避孕套)!”

我知道这是赤裸裸的勒索。我抬头望着分发避孕套的萨娜,苦笑。

当年刚刚来到加拿大的我,看着萨娜这个宣传小组手里神奇的小玩意,特别好奇,不是大叔我装纯洁。

1997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早一些,我和很多同龄人除了在学校里埋头苦读,没太多想过男女那档子事,父母又很严谨。

我背着书包,围着萨娜这个小摊子,好奇又极有求知欲地问:“what's this(这是什么)?”

萨娜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不过看看我一脸稚气未脱的脸,她日耳曼人的责任感油然而生,“ok.i will do a demonstration for you(好的,我给你演示一下)。”

她拿起香蕉,打开神秘小包装,把里面的东西套在香蕉上,“get it(明白了吗)?”萨娜示范完又追问了几遍。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此事后,我们分到了一个班,我和萨娜成了朋友。

有一天萨娜拎着啤酒香肠和同学来到我家,喝到一半的时候,萨娜准备去冰箱找牛奶平复下翻腾的胃。

她打开冰箱,一脸突兀地拎着一打香蕉过来问我:“Lee?why(李,为什么)?”

“你教我的啊,不过这东西真贵,竟然比香蕉贵多了,真想不明白你们白人用这个保鲜!”

萨娜再也忍不住了,“Lee,这东西不是这么用的!”

从此一个用避孕套保鲜的传奇诞生了。估计这个故事应该会留在学校荣誉墙上。

两个星期过得很煎熬,暴力女不时发短信警告我,不要随便找个馆子打发她。

我翻遍了城市的黄页,询问了不少朋友,终于定了:北平饭店。

可能是因为太紧张,我竟然忘了时间。

这天放学后,好死不死每个人都急躁地等着下课。我手机忘在家里了,我四处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同学们说今天是情人节。

哎,又得一个人过。出门碰见了公寓楼上的浙江哥们,还没开口,那家伙问:“你也一个人?”

“废话!正经人谁谈恋爱。”我抱着他哈哈大笑。

“干脆我们去吃顿好的!”浙江哥们提议,两人化悲痛为食量,奶油焗龙虾、牛排、三文鱼、金枪鱼、北极贝,都来一圈。

酒足饭饱以后,我们俩唱着“刀枪情侣们头上砍去”,走回家去。

还没到家,远远就看见我那个平时老占我便宜的室友,飞一样骑着自行车过来,一个急刹车,摔到雪地里,“快,你电话响了一下午!”

“响就响呗,你看你急得。”我打着嗝说道。

“Bonny(邦妮,暴力女的英文名)的,她等了你一个晚上了!”

我马上电话打回去,显示对方已经关机了。

我扶起河南室友,他很仗义地说,“快骑车去!不然暴力女不知道怎么收拾你呢!”

我骑上车,雪特别厚,连甩我出去几次。后面听见两个哥们大喊:“要破处啊!”

“滚蛋!”我骑得更快了,平时就被她打,这次估计半条命都没了。我先到了暴力女的公寓,敲了半天没人应。

马上赶去我们约好的车站,进入市区都是坡路,一路跌跌撞撞,还摔坏了室友的自行车。跑到车站的时候,天已经黑得过分了。

大雪越来越大,酒红色的路灯下,暴力女穿着长大衣倚在路灯上。我硬着头皮跑过去。

“Ya!!!!”

我闭上眼等着她打过来,等了一会,拳头并没有打过来。

她用手绢擦擦我划破的双手,把它们塞进她大衣口袋。

“Lee,我今天穿裙子了。”她打开大衣,里面穿着一件紧身短裙,雪白的腿冻得红红的。

我摘下围巾,把她腿裹起来,伸开双手,说:“来!”她一歪躺在我怀里,雪越来越大,她很娇小,抱起来不累。她挽着我的脖子指挥我前进,雪大得已经睁不开眼了。

“到了!”她慢慢下来,指着“Japanese Village(日本村)”招牌。

“我要惩罚你。”她围着我的脖子撒娇地说。

进了饭店,她娇小的身躯爆发出无穷的战斗力,寿喜锅、什锦寿司、什锦鱼生、乌冬面、炒饭、拉面、龙虾、螃蟹。吃完后付款 500加币。

我笑笑,一点都不心疼。

吃饱了,我们走出店外。她站在两个台阶上,歪着头大眼睛啪啦啪啦地眨着。我自觉地伸开双手,她身子一歪又躺在我怀里。

“你好像胖了啊。”

“씨발洗吧(去你的)!”

“真的……”

“Ya……”

“吃那么多……”

啪!

“你怎么又打人了。”

雪真的很大,头发衣服都已经布满厚厚一层。她的手环着我脖子,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好像把我心里坚硬的什么给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