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城在青州，属于偏僻一隅的小城池。
不论是人口，还是实力，都弱于其他城池，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放在往日，孤山城的斩妖使听到这样的言论，顶多也就是心中郁闷，懒得反驳，也无法反驳。
可值此特殊时刻。
这样的话落在旁人耳中，却无比刺耳。
啪！
有铜级斩妖使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来到他们身旁，微微拱手，神情肃穆：“几位兄台，还请慎言。”
“同为斩妖使，面对妖魔谁都不敢保证能活着回来。”
“我剑气堂堂主，是为斩妖而死，不该被拿来议论。”
谈话被打断。
那六名青年侧眸看去，眼中带着倨傲，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一个铜级斩妖使，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这辈子在武道上，估计已经走到头了。
其中一名青年夹起一块咸肉塞入口中，睨了他一眼，略带着几分讥诮道：“我等初来乍到，听到有堂主死于怜生教霍乱中，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而已。”
“近日我流云城也有怜生教邪徒作乱，不过两三日便镇压清剿，虽有伤亡，倒也不至于有堂主战死。”
话音落罢。
身旁便有人笑骂道：“你流云城堂主，最弱也是三境武者，拿来和孤山城比有点欺负人了。”
“这倒是我的不对，抱歉，抱歉。”
那青年放下筷子，连连作揖。
虽然口中喊着“抱歉”，可那般滑稽和轻佻的模样，让孤山城众斩妖使心中冒火。
青州大大小小的城池，共有十二座。
每个城池都各设斩妖司。
虽然统归青州总司管辖，但也互为竞争关系，斩妖除魔积攒功绩，从总司换取武道资源。
可就算是竞争对手，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些……风凉话！
“你们不要太过分！”
孤山城众斩妖使纷纷起身，怒目而视。
食肆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要动手？”
那青年随意巡视了一圈，收敛脸上的笑容，神情转而变得漠然。
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陈羽，莫要闹事。”
眼见气氛有些不对，有同伴皱了皱眉，提醒道。
斩妖司的天才，不同于江湖门派。
在这里，一切都以军功说话。
想要军功，想要武道资源，那就要展露自己的锋芒，要勇猛精进。
故而也养出一批批锋芒毕露之辈。
“劝他没用，陈羽出自流云城，对孤山城可有怨气，听说当初林督师麾下亲兵，斩了流云城上任司正，就被发配此地。”
有天才抱着看戏的心态，乐呵呵的说道。
“放心。”
唤做陈羽的青年缓缓起身，嗓音略带几分森冷：“只不过是想要和孤山城的‘同僚’们，切磋切磋而已。”
他推开椅子，目光傲然的从孤山城众斩妖使身上一一扫过，嘴角扬起几分笑意：“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若想动手，那便一起上，否则……”
随着话音落下。
嘭！
一簇血色火焰，在他周身砰然升起。
食肆内的温度，骤然拔高了几度。
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将周围的桌椅掀动，天地元气也变得躁动起来。
“你们就没机会了。”
看到陈羽身上升腾的血色火焰。
孤山城众斩妖使神情顿时一凝，眼中流露出一抹不可置信。
“命火境？！”
这样的实力，放在孤山城已经能够成为一堂之主了。
可看他胸口挂的护心镜，是与他们一样的铜镜，代表还是铜级斩妖使，却已经点燃命火。
怪不得能被青州来的镇守使选中。
“不敢？”
陈羽单手扶着刀鞘，有些失望的摇头：“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怪不得你孤山城的堂主，连怜生教这群杂鱼都解决不了。”
锵！锵！锵！
“是可忍，孰不可忍！”
看着气焰嚣张的陈羽，食肆内的斩妖使面色铁青，再也忍不住，纷纷拔刀。
秦昊身旁，王震同样也是面露怒容。
薛云飞尚还有理智，一把按住他的手臂，低声道：“别冲动！”
“这些都是镇守使大人带来的天才，未来是要入总司，修行有成至少也会成为一城司正。”
“再说，人家已经点燃命火，我们也打不过，上报给杨大人最为明智……”
可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余光却瞥到一道人影，已经迈步向着陈羽走去。
“秦老弟……”
秦昊脸上无悲也无喜，可那双眸子深处，却有金色火焰燃烧。
横推妖山，三十几位斩妖使战死。
其实这些人，秦昊并不熟悉，有些甚至连一面之缘也没有。
他加入斩妖司，满打满算也就半年而已，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
可那本阵亡名册，现在都还在他的怀中，沉甸甸的。
怂？
名册上，每一位斩妖使刀下，都有妖物的亡魂。
剑气堂堂主黄九龄，更是力竭而亡。
是。
孤山城地处偏僻，小城池一座，实力不如其他大城池。
可在面对妖魔这件事，包括自己在内，都是在以命相博。
不说死的有多壮烈。
但至少不该被说的这么……轻贱。
如果放到前世，秦昊觉得这些都是烈士，应该被尊重。
因为有一日，或许自己也会如他们一般，战死在外。
哒！
站定在陈羽面前，他平静的抬眸，直视着对方，语气波澜不惊：“我觉得，你该道歉。”
陈羽唇角掀起一丝轻佻和讥诮：“强者生，弱者死，想让我道歉？”
“可以，先打赢我再说。”
“前提是，你有这个实力。”
话音落。
陈羽手掌搭在佩刀上，没有拔刀，只是单纯的握住刀鞘，然后轻描淡写的砸向秦昊。
孤山城的铜级斩妖使而已，放到他流云城，连成为正式斩妖使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沦为“炮灰”。
啪！
漆黑的刀鞘，看似轻飘飘的落在秦昊肩头。
可巨大的劲力，掀起一股肉眼可见的罡风，将身侧的桌椅都震得七零八落。
秦昊身上的衣袍，也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然而。
他的身姿仍旧挺拔，不见丝毫弯曲，仿佛肩头只是飘落下一片羽毛。
“咦？”
陈羽眯了眯眼，“倒是有几分力气，那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嗬！”
他爆喝一声，就连身上的命火都猛然强盛了几分。
但几息后。
他的脸庞却忽的红润起来。
只见秦昊仍旧稳稳的站着，身姿如古松，如磐石，自己爆发的力量宛若泥牛入海，没有掀起半点涟漪。
下一刻。
秦昊骤然抬脚，踹向他的胸口。
陈羽反应极快，本能的凝聚命火，在胸口形成一层火罩。
嘭！
官靴落在那层火罩上，激荡起一圈圈涟漪。
“唔！”
陈羽闷哼一声，心中大骇：“好强的力量！他开了几窍？用了武学……嘶！好烫！”
念头还未落下。
一股灼热的痛感从胸口传来。
他豁然低头，眼瞳骤然缩成针孔状。
只见原本血色的火焰，不知道何时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这抹金色，还在不断加深！
“不！这不是我的命火！是……是他的？！”
陈羽的神情，露出一抹不可置信。
自己的命火，竟然被秦昊的命火，给点燃了？
这个念头，极其荒谬。
可事实就在眼前。
那层火罩，不过几个呼吸间的功夫，便被太阳真火吞噬，秦昊的官靴毫无阻碍的踹在他胸口上。
护心镜刻画的繁琐咒文亮起，又瞬间熄灭。
陈羽尖啸着倒飞出去，在空中翻滚了几圈，仍旧没有将这股力量卸掉，嘭的摔出食肆，身体在地上犁出一道长长的沟壑。
他呼吸紊乱，弓身如虾，额头上青筋暴起，半天都没喘过来一口气。
秦昊收脚，踩灭太阳真火，平静开口：
“所谓天才，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