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五更三筹，暮鼓先在宫城响起。
临近各坊次之，随后由近及远，直至响彻长安。
适应宵禁的城中百姓，早早都回到居住的坊中，但也不乏初次来京的人员，以及因事没能及时返家的居民。
所以每到天黑之后，就有不良人散落在坊门周边，协助里正、坊正催促行人归家。
“昼漏尽，速速归家！”
“鼓声来了，坊门将关，快，快！”
“磨蹭什么？”
“你！”
......
一声声催促，直到鼓声停歇，坊门关闭方止。
原本喧嚣的街道，很快就被寂静代替，不良人亦回到坊内，剩下真官差接管巡夜。
金吾卫、御史台、京兆府、长安、万年县，各衙都会派出人员上街交叉巡逻。
无故犯夜者，受鞭笞二十；值夜不严亦要受罚，最高受鞭笞五十；严格的宵禁，为自由上了锁。
莫秸从面馆归来，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他早早回家上床，想回忆《荒》的曲调，突然就听到鼓声。
“这长安，真不自在，碎觉！”
......
夜伴鼓声眠，晨闻鼓声起。
初六一早。
莫秸带着起床气醒来，他望着窗外朦胧微光，心中突然生出感慨。
有一说一。
来长安住了六天，就只有平康坊那几晚，完全听不到晨鼓，睡得特别安心，真是花钱买享受。
不行，我得继续补觉。
蒙头不知睡了多久，又被笃笃敲门吵醒。
“娘的，还没完了？”
莫秸骂骂咧咧坐起，穿上外衣就往门外走去，心里猜测可能是李兰，这小姑娘精力旺盛，总喜欢缠着自己玩耍，太自来熟会让人心生不悦。
不过。
毕竟是小姑娘，还是李谟的女儿，莫秸选择了包容。
他此刻像个保险员，边走边收拾心情，并且挤出微笑开口：“谁啊？”
“是我。”
“李先生？”
当时天空昏暗，莫秸不知是何时辰，打开门看到李谟，即好奇问道：“先生夜宿平康，这么快就回了？”
“快？”
李谟闻言诧异，当即提醒：“已经快午时了。”
“是嘛...”
莫秸尴尬一笑，揉着额头解释：“我不习惯长安晨鼓，醒来又回榻睡到现在...”
“呵呵，我初来也不习惯，对了，郎君下午有事吗？”
“没想好，还没去过东市，打算去逛...”
“别。”
李谟摆手打断，说道：“去东西两市都得赶早，这会过去逛不了多久，就得着急赶回来，不如换个地方？”
“先生的意思...”
“曲江坊距此不远，靠近芙蓉园景色秀丽，我打算带兰儿去看看，郎君不妨同去？”
“先生带女游玩，我跟着不合适...”
看到莫秸蹙眉犹豫，李谟连忙正色说道：“我这几年在外，疏于对兰儿管教，她阿娘兄姐都倍加疼爱，养成了她顽劣的个性，昨日缠着郎君无礼，我已狠狠驯过她，以后再也不会了，郎君切勿介怀。”
“怎么会...”
李谟把话说到此处，莫秸哪还有半点介怀，为了表示自己真不介意，他还同意到曲江一游。
反正下午也没事，有熟人带着自己看景点，就等同免费请了导游。
游玩过程中，李谟提到《定风波》配乐已有思路，应该两天之内就能完成，然后加紧时间合奏排练，他也会亲自用笛子助阵，不会影响十四之夜首演。
莫秸闻言颔首肯定，心里已能想到念奴一夜成名，说不定就能改变命运。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但李兰的听力好得出奇。
她听到李谟后半段，立刻叉腰嘟嘴质问：“阿耶，十四晚上，你答应带兰儿看灯，怎么又要出去做事？”
“阿耶临时有事，我让公孙婶婶带你去看！”
“哼...”
李兰不悦扭头就走，莫秸见状急忙提醒：“先生，六娘她...”
“丢不了，不必管她！”
李谟话虽这样说，但脚下步子显然加快，并对跟上的莫秸吐槽：“明知道太宠她，但一年难得见两次，真舍不得管太狠，当男人要挣钱养家，哪能时时兼顾陪伴？不易啊...”
“嗯。”
莫秸的郑重应和，听得李谟不禁一愣。
你才多大？不是在终南山隐居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有这等感慨？
两世为人，感慨不比李谟浅。
此时想到念奴，又想到公孙昔师徒，莫秸便补充说道：“女子其实也不易，甚至比男人更难...”
“呃...”
李谟哑然半晌，才道：“小郎君所言甚是，只要是普通百姓，男男女女皆不易，希望兰儿将来，能过得平平稳稳。”
“有先生筹谋，想来不会差的。”
“承君吉言，对了，你不是想去东市吗？我明天陪你一起。”
“不知东市人多否？如果如西市一样拥挤，带着六娘就不安全...”
莫秸话还没说完，就被李谟打断说道：“她就不带了，咱们在东市逛完，你独自回昌明坊，我则要去听翠楼。”
“哦...”
“记得起早些，否则一天逛不完。”
“知道了。”
......
次日晨鼓一响，莫秸就像听闹钟。
李谟带着他先到坊门口，那里就像学校、医院附近，集中着坊内卖早餐的小贩。
一般赶早当差的官员，以及外出做买卖活计的百姓，都会在坊门开启前抵达等候，然后像后世打工人一样，就近买简便的吃食充饥。
这些步行出门者，要尽可能节约时间。
两人买了早餐，即返回坊内租坐马车，然后直奔长安东市。
东市与西市占地面积相当，但因为靠近兴庆宫、周边住着大量权贵，所售货物与西市略有不同。
这里店面比西市少，但个个装潢都尽显奢华，售卖的都是瓷器、玉器、丝绸、金银器等奢侈品，目标客户则是长安的权贵。
原以为二十五贯已经很多，莫秸节约点估计能用上十年，但在东市却买不到几样东西。
莫秸一边走一边观察，发现消费者皆身穿绮罗，而像他这样穿棉服的人，基本就是来过过眼瘾。
波澜不惊逛了两条街，他觉得这不是自己该来的地方，遂对李谟说道：“先生，要不咱们回去吧？还是西市适合我。”
“别急，来都来了，陪我逛逛。”
李谟言语铿锵。
莫秸想到他要返乡，心说他是给嫂子买礼物？这老哥这么浪漫吗？
两人辗转来到东市东南，那是一片乐器集卖区域，琴瑟琵琶笙箫管笛皆有，价格普遍也都比较高。
李谟寻到一家乐器店，花三百钱买下一支竹笛，结完账就转身递给莫秸。
“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