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遇雨

“阿郎,这里还有。”

清雪又找到一块诗板,李持盈不记得李白还有留诗,便伸手接下默念。

题曰:玉真公主别馆苦雨赠卫尉张卿

秋坐金张馆,繁阴昼不开。

空烟迷雨色,萧飒望中来。

......

弹剑谢公子,无鱼良可哀。

李持盈平静地看着。

当目光刚落到最下方位置,清雪居然又递来一块。

“阿郎,这儿还有一首...”

“没意思,不看了,挂起来吧。”

“哦...”

清雪赶紧伸手接住。

李持盈转身向门外走去,口里还振振有词:

“碧落风烟外,瑶台道路赊。如何连帝苑,别自有仙家...”

是王摩诘的诗!

李白颇有才名,写诗造诣也极高,可惜不及王维俊朗。

清雪挂好诗板追出去,看到李持盈落寞背影,暗忖阿郎这是睹物思人,遂不好开口多言。

就在这时,飞燕寻了过来。

她近前行礼,禀曰:“阿郎,奴婢查清楚了,前几年来周边隐居者颇多,但大多都冲着您的终南捷径而来,没有人一直在此坚持,大多几个月或半年,失去新鲜劲就走了;

半山草庐之前几乎没动静,直到从去年才偶有炊烟,那莫秸也很少下山,算是坚持最久的了,可能是真隐士。”

李持盈听罢柳眉倒悬,半眯着眼冷冷自言:

“还道他真隐居太久,原来一年前才有动静,清雪之前说得没错,这厮果真满口胡言...”

“就是。”

清雪颔首应和,“他剥皮烹狗如此熟练,还说自己第一次吃狗肉,我看他就是食狗惯犯,想到他说挚爱亲朋就可恶,早知道走前不留他银饼。”

“吃了人家一锅肉,付点钱也理所应当,我本打算派人入蜀,去查查他的底细,看来已经没必要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吧,假的就是假的。”

“阿郎,还要赶他走吗?”

“算了。”

李持盈轻轻摆手,冷笑对曰:“他既然不想搬,我过几天就回长安,让他继续装隐士,此人自以为像王维,就可以走我的捷径,未免太天真了些。”

既然主子拍板定案,清雪与飞燕皆不再言。

狗肉温燥,多食火旺。

李持盈虽然端庄,但在莫秸家也没少吃,当夜睡得不安稳。

次日清晨,她早早便起来。

那时并不腹饿,便往修真堂领诵。

她是当朝公主不假,但也是受箓的真道士,而且在道家品级很高。

难得来一次自己道观,自然要带弟子做功课。

辰时正刻,功课结束。

李持盈的肚子终于抗议了,她便换了法服回别馆吃早饭。

喝粥之时,突然发现清雪不在。

便问飞燕:“清雪在哪里?我做完功课就没见到,我看她与莫秸不对付,别不是寻麻烦去了吧?”

“呃...”

“真去后山了?”

“不是。”

飞燕见瞒不过,连忙回答:“阿郎做功课期间,姐姐看到莫秸从沟中出来,猜他要拿着银饼去前方镇甸挥霍,便偷偷跟了上去。”

“她脾气真倔,说了拿银饼当饭钱,怎还去讨要?”

“姐姐说,肉钱不值二十两,她只取回多余部分。”

“哎...”

李持盈叹了一口气,继续喝着青菜小米粥,心道清雪就此说开也好,省得莫秸继续装隐士。

不知是否狗肉燥性没退,李持盈早饭后一直觉得体热。

先是坐在别馆廊下休息,但许久都没感受到凉风,即便有人打扇也不觉得舒适,便回屋内抄写道藏静心。

直至正餐时辰,飞燕来书房相请。

当天闷热。

两人走出书房时,只见天上乌云盖日,爽凉山风扑面而来。

眼看要来一场暴雨。

李持盈吹着凉风,缓步来到别馆小厅。

桌上摆放着消暑的粥,几盘夏季清爽小菜,以及带馅的饼佐餐。

“昨日食肉太多,今日清淡正合我心,你安排得很不错,对了,清雪回来没有?”

“还...”

飞燕刚要开口,屋外突然响起一声炸雷,跟着大颗雨点由稀入密。

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就在此时,一抹青影闪过窗外,赫然看到清雪抚胸喘气。

“这暴雨来得好急,幸好我刚刚走得快,不然就要被淋成落汤鸡。”

“姐,你怎么去这么久?”

“还不是那莫秸事儿多,先是到处找人兑换银两,后又在镇甸上东逛西逛...”

“你回来得正好,昨日咱们食肉多而易燥,这正餐做的清淡,快来一起。”

李持盈伸手招呼,又漫不经心问道:“你跟了莫秸一上午,不知追回几两银子?”

“一两都没有...”

“什么意思?”

“阿郎容禀。”

清雪拱手一拜,正色说道:“原想着若莫秸挥霍,就去要回一半银两,但他到了镇上并未胡吃海喝,只是买了不少工具与农具,走前甚至连饭馆都没去,也没买酒与肉带回,或许他是个真隐士?”

“这倒奇了。”

李持盈捧着碗百思不解。

飞燕则蹙眉看着屋外。

“这暴雨来得甚急,姐姐差一点被淋到,那莫秸定无法幸免。”

“那是必然的,我跟着他出镇子,然后绕路返回别馆,他应该比我慢片刻,估计很快就要入沟...”

清雪话还没说完,李持盈就看向飞燕,嘱咐道:

“既然他就在附近,你去请来避雨歇脚,顺便用点粥饭,算是礼尚往来。”

“是!”

飞燕应声而去。

......

莫秸背着一篓铁制工具,啃着胡麻饼哼着歌往回家走,行至半路就见乌云聚顶,便加快步伐往回赶。

刚到就峪沟前,狂风暴雨就到。

天上还有活闪。

得,只有淋回家。

树下避雨易被雷击,这厮宁愿淋雨也不冒险。

感冒?不存在的。

莫秸昨日就吃了狗肉,等会回去烧个姜汤水发汗,感冒就上不了他的身。

姜汤这一招,他已试过多次,屡试屡管用。

耳边雨打树叶哗哗响。

被淋成落汤鸡的莫秸,只是低头疾步向前行。

恍惚间,似有人呼唤。

抬头寻声望去,只见左边的山道上,一白衣人打着伞,边走边招手呐喊。

咦?

昨日那白衣姑娘?她找我做什么?

莫秸转身迎上前。

当他置身飞燕伞下正要开口,飞燕却抢先表明来意。

“莫先生,此时雨大风急,主人请你到别馆避雨用饭,以回报昨日招待。”

“嗯?不了...”

莫秸笑呵呵摆手,“昨日已经付过钱了,而且还是超额付的,我说过不会来打扰贵人,请替我回谢李姑娘美意,姑娘请回,我走了。”

“欸,等等!”

飞燕叫住莫秸,正色道:“既是主人相邀,就算不上打扰,何况现在雨大,你全身已然湿透,淋回去必然受凉,而且道路泥泞,不如...”

“姑娘不用劝了,夏天的雨来得快也去得快,我自有防受凉之法,告辞。”

“那把我伞...”

“回去吧!”

莫秸蹲下拾起一根树枝,一边走一边高声吟唱:“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