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城门两侧，皆扎起粥棚，茅草木材无数，堆砌在粥棚另外一侧，粮草先是存于粮仓，后是由成军运往外城，熬制粥品，再运出城门，直至粥棚。

姜云守在棚外，算上守城军，竟有百余人，皆披挂兵刃，远眺而去，望不到头的灾民蜂拥而至。

浩浩荡荡，面黄肌瘦，当眼中映出斗牛城雄伟城墙，双目放光，鼻翼间环绕饭香，行动间已失了章法，几乎在跑，干瘦的小腿打颤，但依旧在跑，匆忙的没有半分章法，些许磕绊滚在地上，却四肢并用，爬着向前。

习武的好处，即使十多天只是啃噬树皮草根，也能在此时爆出活力。

守城军此时见灾民奔涌，几乎瞬间提起兵刃护至身前，披着全甲的兵士驾驭马匹，隔着很远便高声喝着：

“所有人，不得入城，府令开粥棚以振，每个人都有，排队去取，第一次派粥之后，于旁处登记信息，分配工作，以搭建栖身之所，之后粥米，按工分配。”

等到灾民冲入近城，见到严阵以待的兵卫，眼中终是恢复了几分神智，步伐慢了下来，循照指引，分成数个部分，由卫兵引向其他城门处。

分成数队，排在棚前，灾民越多，放眼望去，全是人头，杂乱的黑发连成一片，看的直叫人眼晕。

“这应该有几万人吧？”

“应是没有……估计也就刚破万？”

几人闲散的谈着，监督粥棚派发，初时还好，人员闲散，在守城军威压之下不敢生乱，后人逐渐多了，团簇成团，绕在中心处环着抱着神像，衣着整洁的神官，即使由兵卫引开，也横在道上，隔着队伍进行交谈。

渴求粮食灾民是传播信仰的最好土壤，他们只需要很少的粮食，便能收获最忠实的拥趸。

王小蕤散出修为，沿着队伍行了几遭，在威压之下，所有人都垂下脑袋，窃窃交谈声才逐渐停止。

王小蕤离开之后，还未安分片刻，便见得队伍再生异状，窃窃私语不停，少时，便见从队伍末尾处，一老一幼越过队伍，直奔粥棚而来。

老的一身破旧，干瘦如柴，看起来随意一阵风就能扑倒，少的有些敦实，十几天的逃亡竟然没有饿瘦，只是脸蛋有些发白。

“去排队，每个人都有，不得生乱！”

那老少不听劝告，直接向前扑去，嘴里嘟嘟囔囔个不停，守城军架住去路，老夫人便向腿边，身边扑去，嘴里开始哀嚎着，“我孙子快饿的不行了，就让我孙子先吃上一口吧！”

可那孙子，一脸圆滚，看不出半分饥饿。

缠得久了，守城军变了脸色，挥动衣袖，将扑在身上的老妇人甩到一边，厉声道：“莫要生乱！”

老夫人被甩开后，直直坐在地上，声泪俱下，“打人了，要饿死了，行行好吧，给口饭吃吧！”

嘈杂之景引来注意，王小蕤踏步前来，“发生何事？”

那老妇人见王小蕤来了，边沾惹着尘灰向王小蕤身上扑去，王小蕤动作迅速，连忙撤开身形，老妇一头扎在地上，额头捧出鲜血，随后沙哑的嗓子便吊的老高，“打人了，杀人了，是老婆子我不对，可我孙子是无辜的，让我孙子吃一口粥吧，他饿的久了！”

王小蕤刚刚触上腰刀，便再听见沙哑嘶吼，“要杀就杀我吧！我是活够了，千万给我孙子一口饭吃啊！”

王小蕤愣在那里，刀抬也不是，收也不是。

这是一场阴谋，若是受了老妇人的胁迫，让她明显不饿的孙子吃了一碗粥，待到稍有推波助澜，便会有人借着相似的理由，忽视排队，向粥棚引去，久必生乱。

此世残酷，哪有尊老爱幼的说法？若真是有，官面上的奴隶市场早就开不下去了。

若是遣人拖走，众目睽睽之下，哀嚎诽议不停，还要被恶心一通，后续还有生事风险。

此时要做的，便是狠下心，快刀斩乱麻，再寻机会平了生事之人，灾民虽生恐惧诽议，却可得安稳。

但那苦嚎的老妇，懵懂的稚童却牵绊着挥刀的手。

人不能太有良知。

阴谋之下，良知只是牵绊，是阴臭地沟中肮脏的老鼠最喜玩弄的兵器。

王小蕤虽也晓得这点，却终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女，二十年来又多在修行，此时行事，少了一份锐利劲头，斩不下此刀。

说好说，做难做，从来都是这般。

“为什么偏生作乱以坏安稳呢？”

李鸠听到身后传来疑问，刚想做答，却见一道身影在身旁绕过径直行去，那身影瘦削，官服宽大，墨发在两肩披散开，此时走的急了，发丝迎风飞扬，露出雪白脖颈，待行至王小蕤身侧，又轻轻拍了拍肩膀。

王小蕤正为难着，便觉得肩膀被拍了拍，随后一个身影在身旁绕过，直至身前，

她从未注意，那个一直跟在后面喊着“师姐”“师姐”的小丫头，此时已经悄然长高到了肩膀，此时官服飘摇，英姿飒爽。

姜云于身前站定，轻解束带，落下刀鞘，声音清润，“师姐，让我来。”

话音未落，便见姜云猛地扬起刀鞘，鲜红的刀穗轻轻飘动，随着彭的一声闷响，正哭嚎着的老人被打至一侧，哭嚎声瞬间断了。

姜云站的笔直，风吹过额前发丝，一双眸子如星光，却染着凶戾。

今时不同往日。

镇妖司前只是些许诽议，不痛不痒，而此时，就是在生事，神庙刀口闪着寒光，伺机而落，而刀口，正对着师姐。

王小蕤是谁？此世对姜云最好的人，带着她去镇妖司，带着她走任务，带着她入府衙，教诲谆谆，姜云有时候都不知道，王小蕤为的什么，一个虚无缥缈的“师姐”称呼？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姜云将刀鞘驻在地上，高声道：“所有人听好，队伍排列整齐，按需领取，每人一碗，不准抢夺，不准插队，领完粥之后去一旁，皆有专人进工作分配，去运送材料，搭建窝棚，所有人按工领取，谁不给面子，别怪我不给面子！”

“姜某没什么道德，姜某的刀老幼皆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