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秋便听邱婆子徐徐道来。
“老奴离开李府前,老太太说谁愿意来李家村托孤,便给谁放归书。老奴没有别的亲人了,邱家也就只有小桃这一个血脉,老太太答应老奴,老奴平安将四少爷送到五娘子这里,便将小桃的卖身契还给老奴。”
“老奴这才孤身一人来了李家村。您既然大好了,求您将小桃的身契舍给老奴,老奴感激不尽。”说着便站起来,跪在地上。
李知秋便明白,在通庆府的李家怕是出了大事。遣散家仆,在任何朝代都是家族存亡的最后时刻才会做的事。这邱婆子念着小桃这一点血脉之情,愿意千里托孤,应该也是老太太捏着小桃的卖身契的缘故。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李家走投无路,或者难道是由于离开的太匆忙,只能依靠仆人送李家的血脉到乡下避险?到底出了什么事?
看来只能先问一问这邱婆子了。
“通庆府现下是个什么情形?”李知秋思考了半天,没有直接问李家,拐着弯问道。
“老奴不清楚,您也知道,咱们家在城里也就是个普通门户,同住清泉巷的王家、刘家和咱们家自从老爷去世就不来往了。您还记得老爷在如意楼得罪了原来的王同知的事情吧?那天老爷不慎从二楼掉下来摔死了。”
李知秋听到心下一愣,错愕的抬起头,因邱婆子低着头,并没有看到她的失态,自顾自的说道:
“咱们家也花了大价钱疏通走动,后来幸而王同知调离咱们通庆府,咱们家才逃过一劫。现下大家都说,这王同知勾结梁王造反,早就秘密投靠了梁王南下了。”
“眼下梁王的叛军马上就要攻城了,城里有门路的人家知道了消息,都打算远走避祸。李家也收拾好了行李计划北上回通州老家避祸,我离开李府的时候,老太太的车马已经从北门出城了。老太太嘱咐我说要悄悄的带四少爷来,不能惊动旁人。”
李知秋越听越心惊,感觉自己突然像掉进了冰窟窿,手脚都开始发凉。
这...竟是一个乱世之局啊...
邱婆子的到来,像是一颗投在湖心的石子,打破了小山村的平静,激起数圈涟漪。
李知秋正准备说话,便听到院子里有人进来了。
命小桃出去看看,顺便带邱婆子去厨房吃点东西。至于这个孩子,看样子也就是两三岁的样子,看他睡得香甜,很是不知世事,就先在炕上睡着吧。
等邱婆子出了门,李知秋便卸下了伪装,颤抖着手打开了邱婆子留下的信。
她来不及梳理邱婆子话里的隐藏信息,现下的情况是离此处不远的地方有叛军攻城,有可能立刻便有叛军寻到这里。按邱婆子的话,自己的父亲又与叛军中的王同知有隙,她得知道更多的消息,先保证自己的安全,避免灾祸临头。
前世是和平年代,大家都活在没有饥荒和战乱的年代,那些只在课本上看到的打仗、死人的事情似乎一下就被拉到了眼前。
李知秋不知道该怎么办。信封里折起来的信纸也用手搓了好几次方才展开。
打开信件,李知秋先松了一口气。至少这文字,她阅读起来是没问题的。虽然和简体汉字有区别,但是应该是原主识字的关系,她可以阅读,至于自己会不会书写以后再说。
先看李家老太太的信。李知秋看完信,明白这李五娘原来应该是装病,而老太太大抵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拆穿。不然不会在信里交代的这么清楚。
老太太开篇便在信里交代清楚了李家和李家村的渊源。虽然同姓李,但李家和现在这李家村并非同源。李家是通州李氏,这李家村是通庆府李氏,虽名字相像,但相隔千里。只是因李家来了通庆,又需要本地资源,便认了亲。
李家的老太爷去世后,在李家村购置了二十亩田地,找风水大师划了墓穴,计划将李家村作为自己家族的族葬墓地,这二十亩地则作为祭田。
同时李家认了李家村的鳏寡人名为李田的为干亲,从着李家的行辈字派改名为李禄田,为其盖房置院,让其作为李家的守墓人,替老太爷墓前打扫,守护往世安宁。祭田的出息用作日常花费,剩余的五成送到李府,五成可交由李家村的族长代为保管,用作宗族大事。同时也留下了老太太和后世孝子贤孙的墓地选址,李家要在这里扎根。自此两个李氏便密不可分了。
了解了这些信息,确实得老太太亲述,李知秋估计连原主都不一定知道。
紧接着老太太交代了送来四哥儿的缘故。李家男子单独排序,四哥儿大名唤作李祥佑,小名佑哥儿,今年刚满三岁。因她们此行前往通州的路上并不太平,本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老太太想着把一个孙儿寄养在李家村,等太平了再来接回,因出发的匆忙,所以来不及派一个主子来,便托邱婆子来她这里。
老太太最后还交代邱婆子求去,自己也答应了将小桃的卖身契一并返还,命李五娘要好好照看弟弟,莫执着于前尘往事,乱世求活,万事皆以保全性命为要。
老太太提到李家村今年祭田的出息尚未送到李府,她和佑哥儿的口粮便从这里面出,另附手书一封致李家村的族长,让李氏族长多多看顾。
李知秋看完信后对李家和李家村的关系有了概念,现下这个院子,应该就是李家为李禄田所盖,但是这信里没有提到张氏夫妇的来源。
紧接着李知秋打开了邱婆子说的二爷的信。信件十分潦草,想是匆忙写就。
这封信里,李知秋知道了李家二爷名唤李祥仁,品性倒是与这名字里的仁字相配,还算不错。当初李五娘离开时来送,现下还专门写信宽慰。
这李祥仁在信里说自己无能,不能保护幼妹与幼弟,希望李五娘不再受往事影响,好好养病,父亲之死由他处理,定查明真相,为父报仇。
信的后面还带了一张10两银子的银票,估计是他手里的傍身钱,让李五娘在李家村明哲保身,照顾好自己和小四,等他报得父仇,回来接她们返家。
放下信,李知秋心久久不能平静。看着身旁熟睡的孩童,望着这天真的睡颜思索到,现实永远比电视剧还要狗血。李家短短时间接连出事,原主李五娘被迫来了李家村,现下又托过来一个孩子,这让李知秋有点不知所措。
想着原来的李五娘应是突逢变故,郁郁寡欢,因一场风寒丧命,李知秋便十分的厌恶这里。这可是缺医少药,风寒便可使人死亡的年代,她一点也不想待。
况且这里还在打仗,李祥仁信中对叛军造反一事描写甚少,让李知秋非常心慌。是觉得叛军打不到李家村来?还是因为自己只是女子,不需要对自己多言。
信息,李知秋现在需要更多的信息。
她摸了摸脖子上挂的钥匙,打开了那把上锁的箱笼。果然,这里面有原主写的字纸。
李知秋这下感谢原主有写日记的习惯,原主的文字秀丽,可见是位秀外慧中的姑娘。
现下来不及琢磨原主的书法,大致翻了翻,李知秋这下明白了原主装疯的缘由。
原来当时李父得罪了王同知,且无故坠楼而死后,李家二房便提出让李五娘去给王同知做妾,以保李家全身而退,李五娘的生母三姨娘不同意,以死抗争,最后自缢而亡,丢下李五娘和佑哥儿姐弟。李五娘自己也不愿做妾,便装疯,李老太太顺水推舟便让她来李家村养病。
李五娘来了李家村后,发现李禄田家里有了儿子儿媳,后来了解到是收留了一个叫张三有的人,便是小桃口中的张叔。张三有因左脚残疾,生活困苦,李禄田看其可怜,便收留了他。张三有也在这院里住下,与李禄田相依为命。
李禄田有祭田衣食无忧,便省吃简用给张三有娶妻生子。但两人的过继手续一直没有办成,概因李家村的族老想让李禄田过继李氏的子孙,二十亩田的出息不会便宜了一个外人。李禄田看不上村里选的那些人,都是好吃懒做的混子,一直不同意,仍想着过继张三有。
今年年初,李禄田突然去世,这过继的事情便成了空口无凭,李家村的族老想将村里的后辈过继到李禄田名下,但张氏夫妇一直占着院子,并扬言要告到通庆府李府。
恰逢李府正处于多事之秋,张氏夫妇去了李府并没有进门,于是这事便拖着,李老太太便不知李家庄的守墓人已经过世。李家村也有故意隐瞒的部分,将今年祭田的出息以李禄田过世为由,全部扣下了,一点都没有给这张氏夫妇。
恰逢李五娘来了村里,张氏夫妇本来以为来了依仗,哪成想来的李五娘看上去是个疯癫的。
李家村的族老本以为事情闹大了,且李五娘是个女子,便轻视她。张氏夫妇也没了靠山,只每天供着她的吃喝,又有个小桃,照顾病人便基本都是小桃在农。
但多了两个人,就多了两个人的嚼用,张家的儿媳牛氏便对李五娘有些许怨言。
李五娘为什么生病,便是因为张氏夫妇没有拿到今年的出息,没有积蓄,看病花的都是张家的家底。
这儿媳牛氏自李五娘来了,处处忍让,已是十分不甘,又想着她是个吃白饭的,自己三岁的儿子也要去山上捡柴火,便让李五娘也跟着上山捡柴火。
李五娘则是想借机探听一下张氏夫妇的态度,便同意了。这纸上的信息便是和小桃一起进山后打听来的。
只是山里阴寒,连续劳作数日,李五娘不慎着凉激发起旧疾,因此一命呜呼,便成了现在这样。
“你们是谁?胆敢在李家院子造次?”邱婆子在院子里大声诘问。
李知秋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