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清纯舞女

铁丝床,一看就不是配套的发黄床单与枕头。床脚边满是随意掉落的烟头和用过的廉价卫生纸。

李逸依着床沿,眉头微微皱起。“奇怪,昨日我都没做什么,为什么能量条会无缘无故涨那么多。”

在旁人看不见的视角,李逸的眼前,凭空出现了几道光幕。就如同一张序列表,分门别类,成行成竖。

而在标注着刑事情报科的一栏,明显与其他序列不同。相比起其他的灰暗,这一行则是闪着微弱的虹光。如果那一道能量槽来举例的话,100%爆表的槽值,现在大概走到了10%。

“难道昨晚那条粉肠……”

咚咚咚……咚咚……

就在李逸自言自语之际,门口的铁闸响起了一阵娇弱且胆怯的敲门声。

“边Q个啊,知唔知大清早吵人睡觉,是会被烧春袋的。”李逸望了眼放在床头柜上的铁皮脑中,这会也才朝早八点多。按照他的日常作息,现在属于刚刚收工的时间。

“逸哥……”门外沉默片刻,随即传来一阵有些怯弱的女声。“是我,苏珊。”

“苏珊?”李逸扯着嗓子,“等我一会。”

他伸了个懒腰,踢开床脚的纸巾找到拖鞋。又从枕头旁摸出一支原先抽剩半管就被掐灭的烟仔。

“顶……我火机呢。”李逸站起身,边抓着大腿根边四下张望。

这是一个标准的屋邨单位,也就百几尺。鸽子笼大小的地方,家具电器都充斥着岁月的味道。

“老豆,借个火用下。”李逸走到墙角神台,从灵位旁边摸出个印有金发裸女的劣质打火机。“这几日冇去买香,晚点再帮你开饭。”

嘶……凌晨一口烟,快乐似神仙。伴随着烟雾从鼻腔中窜出,李逸这才懒散地拖到门口。

“苏珊,你点解知道我住……嗯?”李逸一拉开铁闸,眼前的女仔,让他顿时有些出神。

卸掉了厚重的妆容和塞了不知道多少假狗的舞裙,眼前的女仔,哪里还有夜总会里风尘缠身的模样。

黑长直的秀发,温润的五官,以及长时间见不到太阳而略微有些苍白的肌肤。她穿着一习简约的淡黄色无袖连衣裙,裙子的长度刚好到小腿。双手紧提着个老款保温壶。

见到李逸的瞬间,脸上露出欣喜而又羞涩的神情。就犹如情窦初开的学生妹,在课间走廊等到了心仪的对象。

像……实在是太像的。李逸喃喃自语。眼前的女子,十足十《大时代》中,那个清纯倔强的小犹太。

“你是……苏珊?”稍稍愣了愣,李逸这才开口说道。“你点解会知道我住这里?仲有,你搵我咩事?”

哪怕是面对美女,这家伙依然唔顶唔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是BOB哥同我讲的。”苏珊看着对方那一身背心外加孖烟通,眼神略微有些躲闪。“昨晚……真是多谢你啦,连埋今次,你已经帮了我好几次了,阿逸哥。”

“昨晚为了我,阿逸哥你饮了整只白兰地。肯定很伤胃。”说着,她将保温桶提到胸口的位置,“这是蜜枣参片炖乌鸡,养胃的。”

“咁嗨补?不用啦。我饮点鸡精就得啦。”李逸笑道,但是并没有接过保温桶。“而且昨晚那单嘢,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事。你不用放在心里的。”

“公司有公司的规定,你们这些女仔唔想出街钟。我们实会撑住,不会由得那些顾客乱来的。”

“话是这么说……”苏珊双手扭动着保温壶的手把,“阿逸哥,我知道你是好人。”

“规定是规定,但是我听其他组的姐妹说。如果真是有大客看中哪个姐妹,肥鹅哥同凤姨,反而逼我们出街钟,甚至凤姨之前手底下的霞女,直接被灌醉送到九龙塘让客人开苞的。”

听到这里,李逸也是眉头微皱。

苏珊口中的肥鹅和凤姨,是其他社团的人。虽然大家都在同个夜总会搵食,但后者只是提供场地,卖的是酒水以及从舞女身上抽佣。而这些舞女,则是由字头提供。

就好似,在一个牛奶公司里边,有几个不同的牧民,每日都会带着自己手下的奶牛去揸奶卖。奶牛是牧民的,而不是牛奶公司的。至于卖牛奶的钱,则会按照一定比例分成。

肥鹅……李逸喃喃自语。

这条友是和二和的草鞋,比自己还高出一辈。不过他们社团同和二和,向来冇咩交收。

再加上和二和这几年被其他和字头食得七七八八。有料到的猛人,不是被和胜和挖走,就是自己过档到和安乐。剩哋几个老屎忽守着湾仔几条烂鬼街就好似守着棺材生地。

冇地盘就冇工开,冇工就冇钱,冇钱就养唔起马仔。这就像是恶性循环。如果不是肥鹅手底下还有班女,怕且也撑不住。

之前这间夜总会,只有他肥鹅手下班女,但随着李逸的进场,肥鹅的油水明显少了一大截。所以对手底下的舞女,也压榨得更凶。

李逸很清楚,虽然对方目前还同自己相安无事,有时候还好同襟兄弟一样。但完全是因为自己所处的字头长乐,这几年势头够好。可以食住对方。

昨晚那单嘢,说不定就是肥鹅叫人来搞搞震。不然怎么会那么巧?早唔来,晚唔来,这条扑街早上去芭提雅扑人妖,夜晚黑就有皇气上门。

不过……冇证冇据,这也是只李逸的猜测而已。

江湖三大忌,着红鞋,勾义嫂,洗马栏。就算火麒麟真的是黑警,肥鹅打死也不会承认有同前者合作的。

“阿逸哥……”苏珊见李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汤冻了就不好喝了。我一下班就去街市买菜,炖了三个多钟头的。”

“有心啦,不过……”李逸说着,不由得跟苏珊眼神相对,看着对方那咬着嘴唇,眼眶汪汪的模样。实在不忍心继续拒绝。“诶,进来啦……”

他让开身位。“事先声明,我屋企好乱的。”

“唔紧要……”苏珊脸上挂着笑意,话还没说完,随着步伐迈进屋内,才知道对方说的一点都没有夸张。

个厅很小,除了张老式的弹簧沙发以及摆在正中间的饭桌,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家具。

苏珊对于饭桌上凌乱的啤酒罐已经食剩一半还插着筷子的杯面视若无睹,他清理出一小块空间,搁下保温壶后四处张望。“阿逸哥,碗摆在那里的。”

李逸有些无奈地挠了挠脑袋,“我屋企冇碗的。”

就这样,他一边喝着用保温盖反过来装的老火靓汤,一边有些无奈地望着眼前正在帮自己收拾屋子的苏珊。

哦,不应该叫苏珊,人家本名叫林招娣。

就如同广大香港屋邨家庭一般,林招娣有着标准的悲惨人生。既家里有个烂赌的老豆,爱生病的妈,正在读书的弟弟,以及漂亮的她。

林招娣家在观塘月华邨,从中学开始就冇再读书出来沾塑胶花帮补家计。这还要多亏这次的观塘区各种黑工厂如雨后春笋,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牌照,才让彼时还未成年的林招娣有工开。

林招娣一日做十几个钟,每个月也只是袋一千三百蚊人工。对于这种家庭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而在两个月前,他老豆还欠了条贵利数。而是乎,这个可怜的丫头,也只能出此下策。

正如香港年轻人的唯一出路就是坐监一样,香港屋邨妹的最好出路,就是出来捞。

趁着年轻貌美,出来捞个五六年。只要不沾赌和毒,基本上都能上岸,回工厂区搵个老实工人当老公。过埋下半生。

过去总会过去,有钱才实际。毕竟冇论哪个年代,都是笑贫不笑娼。